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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 韩剑锋|​冷湖不冷

 新锐散文 2020-08-08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冷湖不冷

青海行程的末期,有一站是参观甘肃省博物馆。馆内陈列着距今4000多年前西北地区的齐家文化、辛店文化、马家窑文化中出土的陶器,美轮美奂。中华大地五千多年留下来的文明璀璨辉煌,今日近距离参观,我惊诧于古人的智慧,但关注更多的是馆内的古化石,这是在其他地方很少见到的,见证了当地的沧海桑田。当我走到一面全是鱼类化石的展柜前,停住了脚步,聚睛注视着几片瓷砖模样的化石,化石上几条鱼还在摆动着身体,似乎还在海里游动着,却又分明是凝固了。青藏高原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因地壳运动、板块碰撞隆起而形成。但是,是在怎样的瞬间,让游动着的鱼纤毫毕现,鲜活间尘封,那场景,我不敢想象。

行程中逗留、路过的德令哈和石油小镇冷湖也是曾经的海洋吧,我这二天穿越的戈壁滩无人区就是海底,青海湖是残存的海。那天转身离开青海湖,只是想让仓央嘉措的背影留在青海湖,享受永远的宁静。

旅行大巴沿着青海湖畔前行,慢慢驶入茫茫的戈壁滩。下一站是天空之镜茶卡,然后是风情万种的翡翠湖,经过德令哈,全程500多公里,最终到大柴旦的冷湖过夜。

导游小吴早在前一天晚上就在群里发来信息:7点到9点之间,请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明天我们是10点出发,根据自身的体质,安排洗漱,明天的酒店条件有限,需要大家有心理准备。

真的有这么艰苦吗?我忐忑着。

车渐渐驶进了戈壁滩腹地,一望无际,苍苍茫茫。一条黑色的柏油路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如果在海上只能看到海际线,那么在这茫茫的戈壁滩,也只能看到长长的天际,这才是西北应有的样子。我跟同座的老蓝说,从山的这头走到那头,要多长的时间?他愣了半天,没有回答我。路过可鲁克湖,就是德令哈的地界了,想起了海子,德令哈是因为海子一首《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而让世人所知晓的,海子是那个写诗写疯了最后卧轨自杀的北大才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已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这是八十年代一幕黑夜里的孤独,一个游荡在荒凉戈壁滩上的灵魂。当海子一个人在戈壁深处一个叫德令哈小镇里悲音不绝时,除了死一般的空寂,没有任何可以言说的情感;当海子一个人恣意汪洋的情感无处宣泄 ,故意要在生命的过程中寻找这样一种洗涤灵魂情感的荒漠时,无人可救。与其让留存于生命之中燃起的喷井石油之火煎熬原本寂寞如秋的灵魂,不如让空寂填满。这个在雨水中荒凉的小城,映射出海子内心巨大的寂寞空洞,这空洞的弥展,侵蚀了灵魂,如同这个原本水草丰茂的高地,突然在地壳的山崩地裂中枯竭成全部的美。

我固执的认为,海子是一个被现实和理想挤压、碰撞下的人物,开始压迫着的是思想和情感,最后是完全不妥协下的虚脱,在他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也我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是一种回光返照的臆语,如同荒漠中的人看到的海市蜃楼,在仅有的意识下,游走在生死的幻境中无力自拔。在那个雨夜,无人能够替他抵挡无边无际的寒冷,在虚幻中面朝荒漠,格桑花开。

到达冷湖镇已是傍晚时分,没有看见湖。我、喜欢爬山的周工、喜欢摄影的小顾及美女小江商量着去爬小镇后面裸露的山体,猜想那裸露的山体后面还是绵延着裸露的山,再后面还是茫茫的戈壁。旅行的意义就在于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和不同的山川地貌,这荒漠的山是我喜欢的,见惯了江南的层峦叠嶂,桃红柳绿,云雾飘渺,这山就如同裸露着身躯,完全不设防的西北汉子,袒露着博大的胸襟,真诚地秀着他独有的立体与冷峻,呈现出完全不同于江南的粗犷美感。

冷湖位于青海与新疆和甘肃的交界地区,地处柴达木盆地西北边缘,原本就是人迹罕至的无人区。上个世纪50年代末,发现石油后,聚集了全国四面八方的石油工人,风光无限时这里曾经聚集过几万石油工人,号称四大石油基地之一,如今荒芜废弃。

上山需要越过冷湖小镇后面一道高高的类似堤坝的墙头,站在堤坝上环目四顾,茫茫戈壁,黄沙漫天,举目四望,除了黄沙和祼露的山体,眼前满地的残砖破瓦,还有几处残存的墙垣,在远处山峰的衬托下愈加显得荒凉,再无其他。渺小的我们就如一只只小小的蚂蚁,敬畏之心油然而生。曾经浩浩荡荡的5万多开采石油的工人,如今纷纷走散。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地,我用手轻轻地触摸着坍塌的墙体,四处散落的砖瓦,在风沙的侵蚀下面目全非,只能通过一些破旧的门和地上的痕迹来想像还原以前的样子。这里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在里面,但前人留下的痕迹,终究还是被大自然抹杀了,一大丘的黄沙已经爬到了半墙体,这些残存的以后也将被黄沙掩没不再。

轻轻地穿越遗址,山就在那边,太阳已快落到山脊,看似近在眼前,但还有很长很长的黄沙路,其实根本没有路,就是一大片的黄沙,这就是戈壁的幻影。阳光下那卧着山的肌理斜斜地躺着,沟沟间里的黄沙远远望去竟如海浪一般在风中飘渺起来,如同用慢速度拍摄下来的绸状水流。山脚边的地上,用盐碱块整齐地堆着方形的图案伸得很远。当周工穿着红色冲锋衣的身影在山的阴影里独自前行的时候,荒远的冷山,夕阳下的背影,是如此的空旷和灵动,我心中的大西北就是这个模样。爬上山,猎猎的山风已凌乱了少女的头发,站上高高的山脊,尽力张开双臂,我定格下那夕阳下山高人为峰的剪影。回来的路上,我和小顾说:晚上一定要来拍星空和月色,留下大漠苍茫的壮美,留下废墟荒凉的凄美。

我在鱼化石前收回飘散的思绪,但那鱼活灵活现游动的模样已深深地印入脑海,原来,我曾经走过的不是大漠戈壁,我是臆游在这海底了,只是一瞬间穿越时空。

世事沧桑只在一瞬间,见证繁华与落幕,尔后一切归于沉寂。正如这冷湖的石油小镇,在戈壁深处,因石油而繁华,因枯竭而废弃,留下残垣断壁,半埋黄沙。在夕阳下裸露的山体,隐没在夜色中,月色初上,只有孤单单的轮廓,苍凉而寂廖。如果人的内心枯竭,是否也会像冷湖的石油小镇一样,终会废弃?我忽然想,能够成为化石都是幸福的,终被定格,芸芸众生最多只是一粒沙子。在栩栩如生的鱼片化石面前,感觉时间真的太短。曾经的大海,如今的荒漠,这么多游着的鱼,能游到现在的又有几条?海子是被理想和现实挤压了,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臆语,这些鱼是被地块和地块的碰撞挤压了,凝固成游动的化石。冷湖的油是快被抽干了,留下断壁残垣伴着孤山斜阳。

孤独的冷湖,冷冷的月,冷冷的星,冷冷的清辉,却是那么清亮透彻。生命已被镌刻,凝固成了化石,一切都永恒成当初的模样,如同海子孤独单纯的内心,开满了鲜花,当现实与理想之间挤压时,只留下一个诗人的化石,终在戈壁深处春暖花开,留下的是温暖和希望。当地块之间的碰撞形成这茫茫戈壁,冷湖的内心却是蕴藏了丰富的矿产,在某一年的某一天,还会灿烂夺目,冷湖不冷。正如海子所说: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作者简介:韩剑锋,爱好摄影、写作,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武义农村商业银行柳城支行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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