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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马丽君|怀念祖母

 新锐散文 2020-08-08


作家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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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长于乡下,青年辗转城市,浸染草木之气。始于书画,陷于文字,在主业之外觅得半亩花田。年少遍读缠绵与江湖,后缤纷杂阅,一枝枯笔蘸淡墨,也曾涉猎小说、诗歌,唯愿从散文始终。

怀念祖母

这院落有多年了,斑驳的砖墙,麻纸糊的风门,老式的天窗,长满青苔的地。这是我的故居。
就是在这个古朴沧桑的庭院里,祖母养了一群肥肥壮壮的母鸡;就是在这个线缠的马扎上,祖母择菜、洗菜,把日子过得古老、悠闲;就是在这棵老梨树下,祖母张望啊张望,盼着一个个平安归来。
小院是土改时分得的。小时候,祖母常指着院里的方砖对我说:“青砖铺地,地主住的宅院哩!”而自我记事起,脚下的青砖就残破不堪。看那檐雨在砖地上敲打出的一个个深凹的洞,和房顶一簇簇茂密的茅草,也依稀可以想见这座小院不短的历史和深藏的故事。

每年秋天,祖母都要将萝卜切成细丝晒干至紫褐色,还有煮了的嫩玉米、新剥的老豌豆都晒干晒透,整个小院摆满了盛着干菜的簸箕,在秋阳的照射下一片斑斓。看到这种景象,我就知道冬天快来了。
冬天说到就到,饭碗里的新鲜蔬菜愈加少见,吃得最多的便是祖母用那口大锅熬的菜饭。呼呼的北风不停地吹,放学回家,和着锅里冒出的腾腾热气,温暖就弥漫开来。祖母将饭菜熬够了火候,有一股地道的香糊味,又稠又粘,小米和土豆熟透了,进嘴便化。细细的擀面很有劲道,酱紫的干菜、紫红的豌豆、墨绿的干豆角、棕黄的干玉米,把菜饭点缀得五彩缤纷,再就上祖母腌制了一个秋天的芥菜,那滋味真是难以名状,就像小院,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内容,只能用心感受,而不必言说。
我的小学时代是和祖母一起度过的,小学课本的每一篇课文似乎都留有祖母的痕迹。那时候,要上早晚自习,早自习从早上六点到七点,晚自习则晚上八点到九点。从家到学校要经过一座石桥,关于石桥有许多鬼怪传说,上自习每每经过,周围影影绰绰的灌木丛中好像就有鬼魅的眼睛看过来,偏偏附近又没有上学的同伴。于是,祖母就拄拐棍早送晚迎。

早自习通常是背课文。为了第二天能顺利被老师抽查,我常在前天晚上就提前背了,这时候祖母总是不说话,静静地听。有一回,我背一篇关于草的文章,背到“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生生不息,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字不识的祖母突然发出感叹:“是啊,人只能活一次……”,望着她慈祥的满是皱纹的脸,我的心就一动,原来祖母是这样喜欢听我的课文,而又是真的听懂了啊!也是从那次,我第一次体会年华易逝。
上中学是我辗转旅途的开始,等车、搭车,风尘仆仆,来去匆匆。那次父母都不在,祖母给我准备了一大包干粮,她的腿早就不灵便了,却拄着拐杖执意要送我。当时正值深秋,村口的老槐树不住地落叶,纷纷扬扬,飘洒了一地,祖母佝偻的身影在秋风中显得更加萧瑟。车开了很远,透过嘈杂的人群和模糊的窗玻璃,我还能看见斜阳里披了一身余晖久久伫立的祖母。这个片断凝成了一种永恒,多少年在我的心底起起落落,游弋回荡。
后来,我走上了异地的三尺讲台,回去的次数更少了。偶尔回乡,从进门到辞行,祖母关切的目光总是随我左右,而她的话语却偏偏又义无反顾地催我上路,担心我误了班车,落下工作。其间,祖母的小脚就一直在为我的包裹屋里屋外地奔波,自家院里摘的石榴、邻人给的南瓜子,一样一样,不厌其烦地尽数打点着。祖母把她的牵肠挂肚,把她暮年所有的慈爱,都洒向了不能与她朝夕相伴的孙女儿,却从不曾提起过她的半分想念。
听母亲说祖母病了,急急往家里打电话,听到电话那端祖母清晰、和蔼的声音:“知道你忙,路远,可别回来……”,我心酸酸。

一路上,我心存侥幸:前几天祖母的声音还很清楚,一定不会有事的。终于见着了,只是短短几天,她已滴水不进,形容枯槁,蜷缩在炕头,被子空空荡荡,显得那么大。祖母就那样仔细地、艰难地看着我,用那双灰蓝的、干涸的眼睛,她已不会流泪,不会说话。许多往事夹杂着田园的土香、儿时的呓语,重叠着、汹涌着向我袭来……。很久,祖母从喉咙里咕噜出一串含混的字眼,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哭,注意身体”,声音大且嘶哑,仿佛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一般。就连生命垂危,祖母都不忘安慰她流泪的孙女儿,牵挂着我自幼柔弱的身体。
祖母就这么去了,没来得及和我一起回顾过去的好时光,没来得及吃我买回的她中意的甜糕,就这样走进了萋萋的祖坟。而墙上镜框里祖母慈祥的微笑,连同那些记忆的碎片,依然长久地驻在我的心头,在某个夜晚,又会荡起涟漪,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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