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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影萍踪(下卷){雪岸 著}】(长篇小说连载035)

 雪岸飞鸿 2020-08-08

【浪影萍踪(下卷){雪岸 著}】(长篇小说连载035)

浪影萍踪【(下卷)雪岸 著】

第三十五章

聚首与分离往往相伴而生。有了分离的忧伤才能体会到聚首的喜悦。而有了聚首的喜悦更难以面对分离的忧伤。

离开县委组织部,走在回家的路上,韩江的心情特别复杂。他既为得到组织的信任重用而高兴,又为即将与家人分别而惆怅。此时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当时不向金部长提出留在长山以便照顾家人,而毫不犹豫地答应赴外地就任呢?

韩江是在劳动一年后又等了两个月才接到组织上对他重新安排工作的通知的。他告别了程为民书记,告别了他在区里工作三个月来结识的农民、同事和朋友,带上自己的行李于下午三时回到县城家里。夏医生、方老师都去上班了,夏玉洁也不在家。离开家庭三个月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夏玉洁和爸妈,尤其是思念小妹夏玉洁,盼着能早一天回到她身边。既然都不在家,就去把该办的事办好。他把行李朝凳子上一摆,走出大门,锁了门锁,急匆匆地赶到县委组织部。县委组织部金部长接待了他。

“小韩,一年前我没说错吧,你的工作还是由我来安排。”金部长快人快语,见面直奔主题。

韩江也不来客套:“金部长,说说怎么安排。”

“工作好说。不关心对你的处分吗?”

“处分是处分,工作是工作。处分我不关心,只关心今后的工作,总想为党和人民多做点事。”

“这个态度好。这样吧,鉴于你一年来的表现,经过研究决定,撒销对你的处分。不过要认真总结教训。今后工作中多注意政策和上级精神,不能有片面的群众观点哟。至于工作嘛,要作好吃苦的打算和到外地工作的准备。”

哦,到外地?韩江心想,吃苦是不怕的,有了飞云大队一年来的锻炼考验,还有什么样的苦他不能吃呢。他书也教过,行政工作也搞过,就是再调换一个新的工作,他自信只要虚心求教,没有干不了的。至于到外地,他没有想过,几年来,他毕竟熟悉了这里的山山水水,熟悉了这里的风俗人情,熟悉了这里不少的干部和社员,更主要的是,他在这里有一个家,一个虽不是亲生父母及同胞兄妹却被他称为爸爸妈妈和小妹的家,那个家早已把他当成了家庭的一员,他也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如果到外地,他真的有些舍不得,尤其舍不得与他同过欢乐共过忧伤对他一往情深又深明大义的夏玉洁小妹。但是他对组织安排从来就说一不二,今天他心中虽有一些想法,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以此向组织讨价还价。

“金部长,你就直接说吧,只要是组织安排,我服从。”

“好。就是调你到上林县一个偏远山区任区委副书记兼公社党委书记,没想到吧。”

“是没想到。为什么会把我调往那里?而且一个犯过错误的人还能得到提升?”

“你是知道的,原县革委会主任李求实,年前调到上林县任县委书记,他那儿有个公社,位置偏远,条件很差,集体穷,社员也穷,工作基础不够好。当然不是说公社书记没人干,就是个人想干的,组织上觉得不行,组织想他干的,又由于种种原因去不了。李主任,不,是李书记,他就想到了你。你说说,三个月前,县委、革委会是不是派了几个人到飞云大队作过调查?”

韩江记得,那是他前次回县城时发生的事情,还是后来别人告诉他的。那几天,青云公社罗天元书记陪着县委办公室的两个干部到飞云大队调查,住了几天。那两个干部又是问又是看,他们先后看了飞云大队新开辟的木材毛竹通道,看了大小队新开垦的茶叶园,看了社员们第一次在高山上饲养的羊群,看了韩江劳动过的场所和教过书的学校,找过不少干部社员座谈,找了小学老师和学生座谈。后来还到白云寺去了一趟。当他们想到无名之地去看看的时候,梁天月、杨柳根、郝长生到处找了一通,就是找不到那个山洞和瀑布,无功而返。他们想不通韩江这个人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觉得韩江这个人神秘莫测,不可思议。

“是去调查过,当时我请假回县城,不在飞云大队,错过了那次调查。”

“正是因为你不在那里,他们才相信飞云大队干部社员说的都是实话。李书记说这个干部既然长山县不敢用,就给我们吧。我对李书记说还没征求你的意见,李书记说不用征求了,我相信那个人,只要你们下调令,他会毫不犹豫地到我这里来。是不是?”

士为知己者死。韩江无话可说了。韩江狠狠心说:“金部长,服从安排,开调令吧。”

“调令好说,过一会拿。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金部长请讲。”

“听人说你对象家庭有些问题,是吗?”

“医生家庭,其父是中医院的副院长。”

“哦,是这样就好。去拿调令吧。”

如今调令在手,韩江如梦初醒,才发觉难以面对家人,尤其是难以面对小妹玉洁。他并非为工作调动后悔,而是不知如何面对与家人分离的忧伤和痛苦。分离和聚首对他而言,虽是司空见惯寻常事,但在这种情况下分离还是第一次。他强迫自己尽快作好分离前可能出现的家人间不和谐的心理准备。

想起小妹夏玉洁,韩江就想起她这段日子神经兮兮的模样。还在她的新婚丈夫逝世之后她姐姐病逝之前的那段时间,她说话办事时常常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言不及义,心不在焉,神不守舍。她姐姐逝世后她更是形容枯槁,满面憔悴。韩江离家后的三个月里,她的爸妈在来信中说她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叫家人都为她着急。她爸妈还要他回家一趟,尽早把话挑明,恢复两人恋爱关系,最好是把婚事定好,使她早日摆脱阴影。韩江回信说请两位老人放心,他心底里是爱她的,一年来发生的一切没有也不可能影响对她的爱,而且此生只爱她一人。只要她同意,他愿立即和她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话是这样说了,想来两位老人也对她讲了,结果如何,没了下文。她在三个月里也给他寄过三封信,封封都是简单几句问候,除此避而不谈。他曾想慢慢地做工作,等她转变。如今自己要调往外地,两人一年半载难得见上一面。她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呢,能容他解释吗?想到这里,他忐忑不安,一筹莫展。

果然,夏玉洁见到韩江回家没容韩江和两位老人打招呼,劈头就问:“看到哥的行李,就知道哥去组织部了,是不是?”

“是去了。”

“工作安排了吗,安排在哪儿?”

“安排了。不过……”

方老师说:“不过什么,快说呀。”

夏医生说:“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不好说,一家人怕什么,我们什么样的困境都应付过了,这次不管是什么工作,只要安排了就好。你说是不是?”

韩江说:“是的。感谢一家人对我的理解和支持。只是这次要远离家庭,不能照顾爸妈和小妹。”

“到哪里?”夏玉洁问。

“真不好说,但组织安排必须服从。”

方老师说:“说吧,总要让我们知道。”

韩江说:“原县革委会主任李求实现在的上林县县委书记要我到他那里一个偏远山区担任区委副书记兼公社党委书记。能这样安排我绝对没想到,但同时要远离家庭,也使我感到十分为难。”

方教师说:“你答应了吗?”

夏医生替韩江答复:“组织决定能不服从?”

“爸说的对。不去不行。问题是离家越来越远,我难以向你们交待,也不知今后该怎么办?”韩江说完感激地看了夏医生一眼。

夏医生说:“首先是好事,受了这么大的处分,还被提拔了,就是好事。远点就远点。只要你记得有这个家就行了。”

方老师也是又高兴又忧愁,说:“既然定下来了,也只能这样。不过,要在家多呆两天,和家人特别是和你妹多说说话。”

韩江说:“明天上午就走。请爸妈放心,今后我不管到哪里,将会永远记住这个家永远记往阿洁小妹的。”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都由你,爸妈管不了你,做小妹的还能管你?”夏玉洁说时气鼓鼓的,像别人欠了她三担陈芝麻乱谷子似的。

韩江说:“爸妈还需要阿洁小妹好好地照顾呢。有些事要和小妹商量商量。”

夏玉洁说:“哥哥春节不回家怎不商量?那时姐还在,分明眼里没这个家。”

韩江说:“你以为我一个人在高山过春节就蛮舒服吗?那时大雪封山,想回也回不来呀!再说,当时你和姐姐都堵气不和我写信,我的信你俩一封也不回,能找谁商量。还是爸妈好,不是爸妈经常给我写信,我连这个家的音讯就难得到。想起这些我恨你呢。”

夏玉洁说:“过去的事不说好不好?现在的事,应该事先征求一下家人的意见嘛。”

方老师说:“打个招呼也好。”

夏医生说:“组织上的事家里管不了,不说没打招呼,就是打招呼,还不是说走就走。”

“哥哥的事从来不和家人商量。好像他不是这家人。”夏玉洁说:“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管不了,也不愿管……”

“……”

面对固执的小妹,韩江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他心中却暗暗高兴。这一切说明,夏玉洁是爱他的。

夏医生说:“阿洁,怎么对你哥哥说话?”

方老师说:“阿洁阿江,饭早就做了,吃了饭再说,尤其是把你俩的婚事定好。”

夏玉洁说:“什么婚事?与我不相干。”

“好好,不说就不说。”夏医生说:“没什么也要吃饭呀!”

吃罢晚饭,夏玉洁如同她和韩江之间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赌气地说有个同学晚上找她,丢下饭碗就出门,回来时已到了晚上十一时。韩江一直坐在堂屋里看书,听到敲门声,为她开了门,和她一起到她的房间。她鼓起眼睛说:“这么晚了,跑到我房里干什么?”

“两个多月不见,找小妹讲讲话呀!”

“真记得小妹,就不该到那么远的地方。这么大的长山,哪里找不到你工作的地方。”

“再远的地方也不妨碍我俩的感情呀!”

“感情?什么感情?是兄妹感情还差不多,除此没有别的了。”

“那你为什么对我离开你有意见。”

“不是你离开我,是离开这个家,远离爸妈。”

“工作需要嘛,我有什么办法。”

“走的那么远,一年半载难得回家一次,我不怪你,爸妈总有些想法吧。”

“爸妈的工作靠你做。至于你到时我一年可回来看一次,你可以到我那里去一次。”

“我到你那儿去,算什么事,我才不呢。”

“好小妹,只要你答应,不就解决了。”

“什么意思,要我答应什么?”

“直说了吧,我失去江晓荷,又失去你姐,不能再失去你。”

“不是从前,如今我结过婚,配不了你。”

韩江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夏玉洁面前,握了她的手说:“小妹,过去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在那种时候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承认过去是我不对,今天哥哥给小妹赔礼了。”

夏玉洁甩开韩江的手说:“再说一遍,我结过婚,是人们说的小寡妇,我不愿人家说说你找了个二婚头。”

“小妹知道,我与江晓荷领过结婚证,与你姐举行过结婚仪式,算我俩拉平了行不行?别说小妹那次结婚有名无实,就是有名有实,也应该摆脱出来。如果老这样,我这一走,到哪儿也放心不下啊。”

夏玉洁低头不语。

“你姐走前说了什么,你是知道的。她盼望我俩结合。她就那么个遗愿,你难道不答应她吗?”

“姐姐只是说了她的希望,没要求我俩非结婚不可!你不计较,我还要计较呢!”

“我没有按你姐姐的要求烧掉高山老人的遗书,而是给你看了,至少可以表示我对小妹心胸坦荡,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相信和结婚是两码事,别混在一起。”

“哥求你了,今后只爱小妹一人。”

夏玉洁依旧不语。韩江依旧苦苦相劝。

到了晚上十时。夏玉洁看了看手表说:“哥,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小妹不答应我不走,反正爸妈同意。”

“我俩是兄妹关系,这种关系多好。哥不要再说了,再怎么说,小妹也不会同意。”

“我也说过,不管你结没结过婚,你不答应,我不罢手。再说以后我会想法调回来。”

“调?能那么容易?”

“事在人为嘛!”韩江深情地望着夏玉洁说:“好妹妹,答应哥哥吧。”

“你如今好不容易成为公社党委书记,为你的前途考虑,小妹不能那么自私。”

“是不是听到别人说什么,请告诉我。”

“没谁说什么,我自己想的。”

“亏你想得出。你不知道,党委书记也是人,也有家庭,也有感情。”

“哥,不要再说了。你知道小妹是个干脆人,说过的话是不会改口的。”

“难道你忘了我俩一年多的情谊?”

“当时你犹犹豫豫,不然不会到今天。”

“从头再来不行吗?”

“我反复想过,也许是老天要有意捉弄我俩。叫我俩有缘无分。”

“缘分也靠自己去创造啊。”

“不是小孩玩游戏,搞不好推了再来。”

“哥就是要重来。知道吗?两月不见,哥哥多么思念小妹,今晚要好好看看小妹。”

韩江说完,伸开双臂去拥抱夏玉洁。

“别,别!”夏玉洁一边说一边推韩江。

韩江抓住夏玉洁的双手,把她拉到面前说:“让我看看不行吗,算是哥哥关心小妹。”

理由是充分的。夏玉洁说不过韩江。其实她也想得到韩江的吻,她甚至想主动地吻吻他。她担心一旦让他吻了或者吻了他,老天又会从中作梗,生出什么变故来。她再也难经受任何打击了。她要等等再说。尤其是他将立即远去,就是答应也来不及结婚,也要等。想到这儿她说:“好吧,看看可以,但不能动手动脚。如果你真有心,就和我姐当初一样,我也与你来个来生之约。此生我俩就做一个纯粹的兄妹吧。”

又一个来生之约。夏玉洁的态度如此坚决,出于韩江的意料。看来,她真的要与他了却过去,毫无回旋的余地。他不相信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不要来生之约。退一步讲,今天可以不答应,至迟下次我回家一定要答应。”韩江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不能不后退一步。

“明天,就是明年,我还是这个态度。”

夏玉洁的态度是她反复考虑后作出的。要说她不爱韩江,那肯定是假话。她甚至巴不得现在就和他走到一起。她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她把自己和姐姐与韩江交往的前前后后想了又想得出的结论。韩江为了她姐妹俩作出的牺牲太多了。如果她和韩江结婚,今后不知又会给他带来多大的牺牲。尤其是如今他己升任公社党委书记,更不能因自已影响他的进步。再说能和他保持兄妹关系很不错了。她觉得自己的回绝会给韩江带来不快。如果今后韩江仍然爱她,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一年之内她是不会松口的。

韩江后退一步,看了看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面孔,叹了口气,说:“我该走了。”

韩江刚走到房门口,夏玉洁忽然发话:“我问哥哥一句,哥走前到不到姐的坟上祭奠一次?”

“肯定要去祭奠。”

“我陪你。我姐太傻了,哥还想她吗?”

“说不想是假话。不过我俩已是阴阳两隔,想又能怎样呢?只是她的遗嘱我还不能办到,到了坟头,真不知道如何交待呢?”

“什么遗嘱?”

“就是要你我结婚呗。”

“姐会谅解的,哥也会理解的。”

韩江不知道夏玉洁为什么会说出这话。以后好长时间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当时他接着说:“说心里话,你姐妹俩都一样,都是好姑娘。我费那大的力把她找回来,可惜她还是走了,走的那样匆忙,竟没让我见上最后一面。她是怕我受不了生离死别的场面哦!再说小妹……”

“说姐就说姐,别说我。哥知道我姐对你的真心,就不要忘了,永远不要忘了我姐。”

“肯定忘不了。只是忘了告诉你,我已将她未写完的《白云之恋》写好,打算明天一大早和你一起上山,送到她的墓前,祭奠她的亡灵。”

“算哥有点良心!不枉我俩兄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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