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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守仁|父亲腰上别把镰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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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父亲腰上别把镰

父亲过世几年了,弟弟妹妹陆续进城了,留下了这座破旧的老宅。

偶尔三妹来住。院子仍是空荡荡的。每每回家,我总爱打开厢房的门锁,那缕阳光刹那跟了进来,似闪电,如白昼,好眩目呀!堆放杂物的厢房,酷似父亲的“博物馆”,那里有二齿钩、钉耙、镐、捏刀等老物件,被我从睡梦中惊醒,我顺手从墙上摘下一把镰,吹了吹灰尘。这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镰。镰把上浸透着艰辛。我赌物生情,看着瞧着,眼泪扑簌簌下来了。顿时父亲的形象浮现在我眼前。他在去世前,瘦成一张弓,犹如一把镰,酷似一枚弯弯的月亮。

父亲是个躬耕良久的农民。据说13岁下地做农活,整整80年了,一直劳作到他去世为止。他这一生,没离开农村,没离开溢着芬芳庄稼地,没离开那把镰。打我记事时候起,就看他系着腰带,别着一把镰。我纳闷,干嘛镰不离身。他曾告诉过我,刚解放时,家的西面是荒草甸子,荒草萋萋,住户少,一片荒凉。时常有野狼出没。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天嘎巴嘎巴地冷,还没放亮,一只狼带着小狼崽闯进了我家院子。父亲耳朵灵敏,听那头肥猪不是好叫唤。他拿起一把镰刀,冲出房门,直奔猪圈,当时吓得我哇哇大哭。不知狼是听到了响动,还是被父亲那把月牙镰给震住了,它带着狼崽匆匆地逃窜了。从此,父亲腰上多了把镰。原来这把镰不仅能收割庄稼,而且还能够防身,一举两用。

他太钟爱这把镰了,视为其宝贝,胜过其儿女,从不离身。有一天赶集。他腰里别着那把镰,母亲指着镰说:“你带镰刀做甚?”连他觉得有些不妥。嘿嘿两声,赶快把它放进了厢房。

父亲的镰刀磨得锋利,把是枣木做的,又不允许我们弟弟妹妹动。

一生中,不知用了多少把镰。每把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有这样一把镰,像刀刻石板一样,很难从我记忆中抹掉。

那是1961年冬天,冰河结冻了。那时家里生活拮据,我们像小燕一样,张着嘴要食。生活逼他多挣点钱,以解决燃眉之急,他不顾家人反对,硬是去苇塘割苇子。他脚蹬老鞋子(鞡鞡),是牛皮做的,戴着狗皮帽子。身上扎着腰带,腰别一把镰刀,带着简易铺盖卷,前往那里。偌大的苇塘,全是苇子,苇花迎风飘荡。他们披星戴月,早起晚归,中午就着咸菜吃着带冰渣的高粱米饭。或许他的镰刀太锋利,或许他太珍惜挣钱的机会,每天都比他人割的多。眨眼间,在那里干了一个半月。直至大年三十才回来,并带回一条鲤鱼(是从苇塘捡来的)。我们全家过了一个好年。那年不愁上学的钱了,我打心眼里感谢父亲了。

改革开放,包产到户。我们家分得土地。其中有一块,是土改时分的,物归原主,那块界碑仍清晰可见,他在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有时坐在界碑前,抚摸着像抚摸着一段历史。从此他有事做了,差不离每天都到地里遛上一圈。尤其庄稼快成熟了,风大雨多,那把镰派到了用场。不是用镰勾起刮倒的苞米或高粱,再不就割野草,一天到晚不闲着。冬天到了,他仍把镰别在腰上。母亲没少数落他,那镰刀不兴放在家里,咋老别在身上。他自觉理亏,冲着母亲嘿嘿直笑。      

到了风烛残年,父亲那套装束没有变。每天下地遛遛,这成了他的习惯。有一年秋天回家。他从地里扛回一捆毛豆,煮给我们吃。我说:“爹,你那把镰该退役了,别老长在身上。”他嘿嘿地笑着。脸上写满了一种幸福感!

直到93岁那年,父亲得了重病。临终前,仍不忘叮嘱三妹,一定要保存好那把镰。

那把镰,是父亲的象征,是他的生命全部。自打去世后,每逢回家,我都要看看那把镰,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宝贵,而是让我看到党旗上那把镰。指引我们奔向新时代!

于是,我想到镰在农民心中的价值和地位。

看到那把镰,我就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广大的农民。想起广袤的农村,因为它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

月牙镰!我永远不会忘记它的。

作者简介

孙守仁,笔名:凌水、老孙、守尹,辽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北京小小说沙龙会员。作品以“工厂故事”为主,兼写儿童小说,曾在70余家报刊发表小说500余篇,并有多篇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和《微型小说选刊》转载,其中代表作《翻飞的燕子》、《选择》分别入选杨晓敏主编的2003、2004中国年度最佳小小说。出版了小说集《新衣裳 旧衣裳》、《原色》、《阳光的味道》,长篇童话《青蛙鱼》、童话集《蓝蝴蝶 红蝴蝶》和报告文学集《七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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