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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宽专栏|老姥爷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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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李景宽 创作感言

我如实的写了老姥爷的一生,虽然他在年轻的时候做过荒唐事,但我依然尊重他。我不想将他的过错抹去,真实地还原他的本来面貌,是我对他最大的尊重。

作者简介

李景宽,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原《剧作家》杂志社剧本编辑。现为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东北分会黑龙江副主席.

老姥爷

姥爷的胞弟,我叫老姥爷。小时候,他在我家东屋开小铺,卖些烟酒糖茶、油盐酱醋、饼干、光头饼、炉果之类的食杂。

老姥爷一米七八的身材,膀大腰圆,高鼻梁,薄嘴唇,上唇留着八字黑胡,满面红光。看女人眼睛放光,说话公鸭嗓,嗓门大,好笑,笑声哏儿哏儿的,有种暧昧的味道。

他年青的时候,太姥爷在四道街道北开大车店,姥爷管账。他比姥爷小十五六岁,生下来由他嫂子——也就是我姥姥奶大的。等他长大成人,游手好闲,经常变着法儿向当家的嫂子要钱,然后便去潇洒,肇东、昌五的妓院门槛都踏遍了。上昌五,骑马去,马骑得好。昌五是清朝末年修筑的最后的一座古城,城里格局方正,是个繁华之地,专门有条街是红灯区。他出手阔绰,怜香惜玉,人称他“孙二少”。有一次,他发现接待他的小翠浑身发烫还强做笑脸,马上去药铺抓药、熬药,回去喂药。小翠感动得一塌糊涂,珠泪滚落,轻声细语地说道:奴家跟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如今跟二少才动了真情。一句贴己嗑儿,把他说得情动巫山。

太姥爷经常教训他,他长着一张会说话的巧嘴,每次都是起誓发愿的,保证洗心革面。过后,仍然我行我素,积习不改。为了束缚这匹烈马,他十八岁时,太姥爷便给他订亲娶媳妇。过门之后,才发现媳妇缺心眼,但她老实,善良。老姥爷当然看不上她,在外面泡女人更勤了。

老姥姥给他生了一女一男,姐弟俩相差两岁。就在两个孩子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年秋天,老姥爷领着十挂马车拉着黄豆上老家吉林德惠的江南去买。找到卖主,卸了车,黄豆归仓。老姥爷打发十挂马车返回,他留下等着付钱结账。这可是天赐良机,他拿到了钱,就留下逍遥。不久,找个有俩孩子的寡妇,跟人家过上了。

家里左等不归,右等不回,太姥爷就派人把娘仨送到了江南。他只回到娘仨住处打个照面,扔下点钱,再也不见人影了。老姥姥很快把钱花光了,两个孩子嗷嗷待哺。四处找他找不到。就在这走投无路的当儿,有个跑腿子老张收留了娘仨。一年之后,老姥姥怀孕了,非要领着两个孩子回家。老张劝说不住,便拿出盘缠钱,把娘仨送回了家。

太姥爷听了娘仨哭述,肺都气炸了,立刻派人上江南把这花花公子捆绑回来。叫他跪在地上,抡起马棒便打,打得皮开肉绽,直至昏死过去。从此,老姥爷改邪归正,跟老姥姥好好过日子了。

老姥爷的儿子在孙家同辈中排行四,我叫他四舅。四舅对父亲的劣迹羞于脸上,恨在心中,耻于在家。十五岁那年,他长得人高马大,长枪上刺刀,他比它还高,那年过部队,他谎报十八岁,参加了解放军,给首长当通讯员。打锦州、打四平、解放沈阳,他都参加了,还立了功,由班长一直升到营长。

我小时候,四舅穿着军装回家探亲,英武非凡,相中了邻居窦家大姑娘,老姥爷嫌窦姑娘个头矮不同意,四舅头朝里躺在炕上,不吃不喝,咳声叹气,大马靴相磕,发出啪啪的响声,我捂着耳朵躲在门后偷看。最后,老姥爷心疼儿子,不得不应允了这门亲事。

老姥爷有一手绝活,跳大神他搬杆子。什么叫“搬杆子”?就是当二神,负责请神、问神、送神。二神不但要会唱,唱词还得现编,还要合辙押韵;请神时还得耍几样绝活,比如滚钉板、火中取栗等,他的绝活是两手各持一把大铡刀,耍得呜呜直响。五十年代社会提倡破除封建迷信,他便洗手不干了。

老姥爷还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红白喜事,他给当大支客,扯着公鸭嗓,对前来捞忙的分派活计,井井有条,指挥若定。

他开了几年小铺,五八年大跃进时期不开了,在离我家不远买了一亩地,盖了两间土坯房,老两口住。儿子家在大连部队大院,大女儿远嫁沈阳,小女儿在鸡西柳毛,女婿是煤矿矿长。晚年老两口相处比较和睦,只有一次,老姥爷发脾气了。那是冬天,他烫了一壶烧酒,叫老姥姥把肉冻切几块端上来下酒。她在厨房里答应一声,就再也不见她进屋。他喝了一盅酒,还不见肉冻端上来,又喊了两嗓子。只见老姥姥哭丧着脸,端着一碗肉汤进来。原来她看肉冻冰凉,就放进锅里蒸一下,结果化成了汤。老姥爷气得把酒壶摔了,把她大骂了一顿。

老姥爷离我家近,经常上我家串门,赶上饭时,母亲便炒两个家常菜,烫上一锡壶烧酒,祖父陪他喝酒。酒一下肚,他就南朝北国、张家长李家短地讲起来。祖母坐在炕里吧嗒吧嗒抽长杆旱烟袋,听到不顺耳的地方,吥唧一口唾沫吐到两米远的地上,来上一句:狗带嚼子瞎勒。他便哏儿哏儿大笑,说:三嫂哇,瞎话瞎话,不瞎勒那不叫瞎话。祖母看不上他,经常揭他的短。他不但不生气,不辩解,反而添油加醋,满足祖母挖苦和嘲讽。

祖母和母亲经常吵架,邻里有热心的人,立刻去向他报信儿。他拄着棍子赶来,笑呵呵的和三嫂理论,为侄女争口袋。祖母虽然伶牙俐齿,但在他面前总是吃败仗。他呢,并不得理不饶人,而是适时地给祖母个台阶下。祖父马上张罗打酒炒菜,一场家庭战争就这样偃旗息鼓。

老姥爷非常喜欢我,开小铺时,经常给我糖球吃。不开小铺了,只要上我家,便将我叫到身旁,问长问短。那时候,我大舌头,卷舌音说不利索,喊他“老姥爷”,三个字里有俩是卷舌音,我羞于喊他。所以,他一来,我赶紧溜之乎也。有时叫他逮住,非得叫我喊几句“老姥爷”才放过我。后来,我上学、放学不搭伴,自己走,在路上反复练习说卷舌音,练得最多的就是“老姥爷”,终于把口条捋顺了。再叫他“老姥爷”时,发音正常了,他哏儿哏儿大笑,夸我有出息。

老姥爷和老姥姥晚年把房子和地买掉了,老女儿把二老接到柳毛煤矿,住在老姑爷家砖垒的仓房里。他爱喝酒,屋里总有下酒菜,时间一长,老女儿也不喊他过来吃饭了,反正他有吃有喝饿不着。老姥姥先他而去,三年后的一天,老姑爷从煤矿回到家,弄了几个好菜,让孩子去叫姥爷过来喝酒,孩子去了,返回来说,姥爷睡觉呢,推他也不醒。老姑爷感觉不对,跑去一看,尸体都有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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