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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贺霞 |童年的后花园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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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童年的后花园


  


在我们老家,人们喜欢在院子里种树,哪怕是极小的院落,只要有足够的阳光洒下来,就会有树影招摇,鲜活碧翠,虽然生活过得清苦,看着生机盎然的院中的绿树,那日子是充满希望的。

我家后院也种着十来棵榆树,母亲说,等榆树成材了,伐下来做檩条,给哥哥盖房子用。

母亲喜欢播种,在我家后院,除了种有十来棵榆树外,在榆树的空隙间,母亲见缝插针,种上一棵南瓜,几棵鬼子姜。有时土豆发芽了,母亲就把土豆上的芽子剜下来,埋在后院,浇水施肥,等到秋天,便会收获十来颗鸡蛋大小的土豆,切成细丝,给我们炒菜吃。母亲看着我们贪婪地抢食土豆的样子,微微地笑着,很满足的样子。

鬼子姜有宿根,年年长,到秋后刨开,会收获很多,炝上花椒油爆腌,有一股怪味,我们不喜欢吃,母亲就用一个坛子收起来,慢慢吃。

我很羡慕许多人家院子里能够种上可以结果子的枣树、石榴树,这样,到了秋天,别人家里会收获许多枣子或者石榴等果品,随便吃,那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我很喜欢我们家的后院,在我心目中,那里是我们家的后花园、百宝山,虽然那里没种着好看的鲜花,可是,我随时随地能在那里发现宝贝,这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我们家的后院有我家的倒房,隔一道房山,又盖上三间房子,朝向冲北,和主房共用一道房山,像连体的兄弟。

倒房最西面一间没有北墙,开放式结构,作我家的柴房,夏天,刮北风下雨,这柴房就遭殃了,北风携雨漫灌,里面的柴草打湿了,我们家做饭就成了问题。好在我们这地方的季风气候,夏天不刮北风,所以淋湿柴草的几率并不多,我们的吃饭问题就不用担心。不过,这柴房倒是我们家的百宝山。

夏天,柴少,里面储存着不多的麦秸秆草。放学后,我便到里面寻宝。在靠我们家主房的砖墙后面,会找到一两个被母鸡压陷的圆窝,这圆窝里面藏着鸡蛋,有时一两个,最多的时候我能捡到四五个。这鸡蛋圆圆的,暖暖的,有时还带着母鸡暖过的体温,我小心地捧在手心里,轻轻地移动脚步,到屋里交给母亲。

还有时候那圆窝里卧着一个大芦花母鸡,它的翅膀下藏着十多个鸡蛋,我伸手去捡,芦花鸡不让,冲着我疯狂地大叫,并用它那坚硬的嘴喙啄我。母亲听到动静走过来,告诉我不要惊动芦花鸡,它在抱窝呢。

我不明白抱窝是什么意思,和母亲说,那芦花鸡翅膀底下藏着好多鸡蛋呢,叫母亲去拿。

母亲笑着给我解释,“那芦花鸡在孵小鸡,再过十多天,它会给你领出来许多小鸡,那里的每个鸡蛋里都藏着一个小鸡呢。”

我不再为难芦花鸡。

过了十多天,我听到柴房里有小鸡的叫声,叽叽叽,像清脆的笛音。我跑过去,果然看见一只裂开的蛋壳旁立着一只嫩黄色的毛绒绒的小鸡。

几天以后,芦花鸡就领着十多只毛绒绒的小黄鸡在院子里散步了。

在这个柴房的西墙下,还躺着一口大大的白皮棺材。这白皮棺材可是个百宝箱。家里分的花生、瓜子,甚至还有玉米高粱,父亲都把它们藏在这口棺材里。

棺材盖很重,我每次偷偷地从里面拿花生,花很大力气才挤开一道小缝,我费力地抓出一小把花生,却没有力气把它回归原位了,下次再拿,它又合上了,我仍然很费力地挤开一条小缝。

现在回想起来,我每次偷食家里的花生,父母未必不知道,其实估量力气,他们也一定能猜到是我在捣鬼,可是,父母一次也没有拆穿我。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平常家里难得的一点零食,是绝对到不了我嘴里的,我也很自觉,从来不和弟妹们争。所以,对于我偷食棺材里的花生这件事,父母选择默许。

在倒房的东屋里,放着家里的锄头铁锨等农具。这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向后堂屋的小门,里面很黑,我叫它小黑屋。这小黑屋里还放着许多碗盏碟盘,还有一大摞竹制的笼屉。父亲告诉我说,这是“会里”的东西。现在破除封建迷信,家族里不让吃寒食会了,那些东西只好躺在小黑屋里,有的快糟烂了。

再后来闹春荒,我们家没有了粮食吃,父亲就把小黑屋外墙皮上的青砖扒下来,拉倒集上,换糠吃。后来那小黑屋就坍塌了,只剩下一个房框子。

父亲在那个房框子里面搭了一个兔子窝,抓来两只小兔。我每天给兔子打草,打菜,我知道兔子喜欢吃青嫩的小草,更爱吃冒白汁的曲麻菜。小兔子不能喂食沾着露水的青草,不然会拉稀。

我的小兔子长大了,到了冬天,野地里再也打不来青草野菜了。小兔子没有东西吃了。

有一天,爷爷去赶集,我也背上一个小筐子,里面装上我的小兔子,我要拿到集上去卖。

我站在东关集上的高坡上,我的面前放着我的小筐子,里面装着我的小兔子,集市上人很多,有来的,有走的,就是没人买我的小兔子。

爷爷丢下我走远了,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买东西了。

太阳升得高高的,已经中午了,集市上的人慢慢变少了,他们都买完自己的东西回家了。我的面前仍然放着我的小筐子,里面装着我的小兔子。

爷爷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老爷爷,那老爷爷直接就把我的小兔子抓走了。

小黑屋的房顶没有了,父亲把通向小黑屋的那道小门砌上。这样,我们的倒房就只剩下两间了。一间是柴房,另一间有窗,有两个门,一个通向柴房,一个通向我们家的堂屋。堂屋里也有两个门,一个通向前院,一个通向后屋,这叫做“穿堂门子”,我叫它“后门”。我们在后堂屋里垒了一个灶台,冬天,灶台上放些杂物,夏天就在这里做饭,做完饭马上盛出来,母亲说,后堂屋里有壁虎,壁虎撒尿有毒,如果落到锅里,那饭就不能吃了。

我在后堂屋里没有看见过壁虎,倒看见几次大老鼠,那老鼠就在灶台上贼头贼脑地学摸着什么,听见动静,哧溜一下逃跑了,它钻到旁边的墙洞里,那里是老鼠的窝吧。

在堂屋的后门边,我们曾经搭过一个狗窝,养过一条大黄狗。我不喜欢狗,很少喂它。妹妹喜欢狗,经常拌了猪食喂狗,我故意捣乱,叫妹妹去做别的事,我把猪食倒进前院的鸡食盆子里,把空盆子放到狗窝边。

我们的猪食是晒过的干草轧成的面,很粗糙,狗不爱吃。

后来大黄狗跑丢了,也许是没人喂它,饿跑了吧。从此,我们家再也没有养过狗。

我们家不养猫,可是,柴房里经常有猫出没,尤其是春天,夜深人静,那猫就一宿一宿地叫,声音凄厉而尖锐,我很害怕,和妹妹缩成一团。我们家被子不够使,我和妹妹挤一床被。

我家后院还挖着一个猪圈,里面养着猪,我记得我们家养过一头大黑猪,一头大花猪,还有一头小白猪。小白猪很调皮。

冬天,我们把洗衣水倒进猪圈,把头天晚上的夜尿倒进猪圈,把家里所有的垃圾脏土都倒进猪圈。里面就结满了冰,结了冰的垃圾不断升高,和猪圈的台子齐高了,圈坑这边的墙矮,小白猪一跳,就越出猪圈,逃跑了。

我和妹妹去找小白猪,我们家是死胡同,小白猪不往街上跑,它撞开奶奶们的家门,到人家的院子里去玩。

我家胡同很小,住着五六户人家,有我的亲奶奶,二奶奶,还有栓奶奶,柱子奶奶,再加上豁子老太太。我们家辈分小,一个胡同的人,都得叫奶奶。其实,豁子老太太家的小姑奶比我还小,但是,我得往她叫小姑奶,我奶奶说,乡亲辈,不能乱叫。

小白猪在奶奶家的院子里拱垃圾,那里是奶奶从堂屋灶台边扫出来的细土,中午奶奶贴饼子,烧的是豆秸子,里面藏着几颗大黄豆,奶奶没看见,便宜了小白猪。

我走过去,小白猪知道自己犯了错,尥着蹶子,一溜烟跑回后院。它很灵便,前腿一抬,后腿用力,就跳进猪圈里了。我想,小白猪如果参加跳高比赛,一定能得冠军!

父亲除猪圈,里面都是冰。父亲拿镐头把冰坨子一块一块凿下来,再用铣铲到外面,父亲一边铲一边说“唉,又少了一车粪。”

猪圈里的粪堆在街上,开春队里收上去,是可以换工分的。我们家人口多,父亲挣工分要养活我们几个孩子,还要养活爷爷奶奶,还有二奶奶。秋后分粮食,我们家的工分总是不够用,父亲很珍惜工分。

后院里的榆树已经长得够高了,父母仍然没有攒够给哥哥盖房子的钱。虽然哥哥姐姐毕业后都参加队里的劳动挣工分,可是,春节算账,家里只能分几十块钱,还不够还账的。

我和弟弟妹妹上学,不用交学费,我从柴房里捡一个鸡蛋,拿到小铺里,换回一张草纸,一支铅笔。

一张草纸3分钱,一支铅笔2分钱。我把草纸裁成小张钉一个小本子,32页草纸,够我用很长时间了。

母亲春天在榆树下埋下土豆芽,秋天收获,可是,挖出来的土豆,只有鸽子蛋大小。母亲呆呆地看着土豆,又看看参天大树,自言自语地说“树长高了,土地薄了。”

我也很懊恼,惆怅着,不能吃到炒土豆丝了。

附记:改革开放的第二年,我们家终于给哥哥盖了第一处新房,后院里的几棵榆树,刚好够两间屋的房檩。

作者简介:作者简介:张贺霞,喜欢读书写字,有文字发表于报刊和网络。愿我的文字描绘一路风景,播种一份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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