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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拎着帽子的人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丝路新散文

siluxinsan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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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拎着帽子的人


 

我家后院的赵老四有个怪习惯,帽子不是戴在头上,而是天天拎在手里,春夏秋冬都是这样。人们都管他叫拎着帽子的人。

村里人经常嘲笑赵老四,说他的心眼太小,蚊子的心都比他的心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赵老四总是对媳妇不放心,看得绷绷的紧嘎嘎的严。媳妇上山去挖菜,得有一个半百老太太跟着,不然就去不成;媳妇秋天山上捡庄稼,他死活不让去,说是谷子垜里坏人多,窜出来就把她祸害了。媳妇如果是一条狗,他肯定找根绳子栓起来。可笑的是,媳妇晚间到外面上厕所,时间稍稍长一点,他就拿个手电筒跟出来,远远近近照一照。有时,还在天上晃几下,怕是办了坏事的那个人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

赵老四的东院,是李老五。李老五的老婆前几年死了,光棍一个,就成了赵老四重点防范的对象。李老五知趣,不和他家有任何来往。赵老四仍然不放心,总是在两家的界墙下撒一些草木灰,说是李老五一过来,就有脚印留在草木灰上。一次,李老五的一串脚印还真的留在了他家的院里。赵老四气冲冲地去找李老五论理,说你私自闯进了院子,安的啥心?李老五理直气壮地说,我家的老母猪进了你家院子,我能不往回赶吗!后来,李老五在这里实在住不下去,就搬走了,换了周寡妇领着几个姑娘来住。

赵老四的西院,住着他的一个叔伯二哥。他也不放心,有时也把一些草木灰撒在他二哥可能过来的地方。有一次,赵老四的二嫂穿着他二哥的鞋过来找鸭子,西墙下留下一行大脚印。赵老四怀疑他二哥什么时候过来了,跟他二哥大吵了一架。

前院的高二豆经常当面奚落他,说你整天拎个王八帽子,随时扣在自己的头上,真是天大的能耐!赵老四一点也不生气,心想,凭我后脑勺都长一双眼睛,除非你们变成孙悟空,能把我媳妇弄到手。

赵老四的媳妇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和压抑,跟他吵过,跟他闹过,眼泪哭干了,甚至拿根绳子要上吊。村里的姐妹们都来劝她,说年轻轻的不能寻短见。赵老四媳妇多少次想到离婚,但总也下不了狠心,一是害怕名声不好,二是想到三个孩子没有妈怎么行?

吵吵闹闹中过日子,媳妇对赵老四越来越不好了。

赵老四的衣服脏了,媳妇也不给洗;鞋子出了大窟窿,媳妇也假装没看见。饭菜凉了热了,媳妇一律不管,吃饱吃不饱,连问都不问。更严重的是,晚上睡觉,媳妇睡到了炕梢,中间用三个孩子隔着。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赵老四认为媳妇肯定是有外心了,不然不能把他干巴起来吗?他整天骂孩子打孩子,摔盘子摔碗,媳妇说了他几句,他就把媳妇狠狠地揍了一顿。媳妇呜呜地哭,去找后院的刘大嫂。刘大嫂劝解她说,对这样心眼细的男人,来冷的不行,应该想一点办法,哄他甜他,他的心就是一块冰,该用你的体温把它捂成热水才行。

媳妇信了刘大嫂的话,对赵老四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天天挨着赵老四睡觉,还给他捶肩揉背的。顿顿热饭热菜,有时,还给他煮两个咸鸭蛋吃。没有想到,媳妇的这份热情,倒把赵老四整警惕了。他反复思考,反复判断,媳妇有外心是铁板钉钉了,不然为什么我把她揍得鼻青眼肿,反倒对我好起来了呢?找个茬口,赵老四把媳妇又打了一顿。

冷热不吃,越软越捏,媳妇真的是没有活路了,坚决要跟赵老四散伙。赵老四要是不同意,就死给他看。一时间,满村子人都在议论赵老四家的事情。

别看高二豆嘻嘻哈哈的,却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能眼瞅着好端端的一个家弄出人命来。他到后院跟刘大嫂合计了半宿,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教训教训这个拎着帽子的家伙。

这一天中午,高二豆把赵老四请到了家里,炒了两个菜,还有一壶酒。捏起了酒盅,高二豆打开了话题。高二豆说,四哥,我今天请你来,想让你把媳妇让给我。赵老四急忙支起耳朵问,什么什么?高二豆说,我们俩已经好了多少年了。赵老四不说话,铁青着脸。高二豆说,你怎么还不信呢,你的那个儿子就是我的。赵老四的眼前一下子黑了,结结巴巴地问,说我的儿子是你的,有什么根据呢?高二豆说,你那年到东山里拉木材一个多月,我天天住在你家,这个孩子就有了。赵老四把酒盅猛地往桌上一摔,说,你是瞎掰,我的媳妇给你,你的媳妇给谁?高二豆看了一眼他的媳妇,不紧不慢地说:这个娘们儿,我跟她过够了,把她甩给光棍李老五了。赵老四乜斜着眼睛,瞟了高二豆媳妇一眼,高二豆的媳妇满脸是藏不住的喜悦,看来真是喜鹊要另寻新枝了。

赵老四摇摇头,摊出最后的底牌,看着高二豆的眼睛问,你说,我媳妇的身子有什么记号?高二豆非常肯定地说,肚脐眼下边三寸,有一个拳头大的红记。那红记可好看了,像是一朵美丽的红莲花。听完这句话,赵老四真的懵了,一口酒也喝不进去。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他就问他的媳妇,这事到底有没有?媳妇说,没有那事,你能往死了打我吗?你明天给了我手续,我后天就搬到高二豆家去住。赵老四的心,立刻掉到了冰窖里,他躺在炕上,蒙着被子大哭起来。

第二天晚上,刘大嫂来了,也是劝说赵老四把媳妇让给高二豆的事,连儿子也给高二豆带走。

赵老四当面骂了刘大嫂,说你怎么能做这样拆婚拆庙的损事呢?

刘大嫂说,这叫三家乐。你摘了王八帽子,干净;高二豆得到了心上人,满足;李老五的光棍汉成了家,喜兴。赵老四的嗓子眼里像是噎住了什么东西,一句话也没有了。

那天晚上,赵老四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的,他想通了:媳妇不管怎样,有媳妇就是个家。儿子不管是谁的,现在管我叫爹。媳妇没了,儿子丢了,我赵老四在人前还能抬起头吗?事到如此,我就认了。

第二天,赵老四让媳妇杀了小鸡,炒了四个菜,把高二豆刘大嫂还有几个村中主事的人都请来了。赵老四举着酒盅,眼泪汪汪地说,高二豆,你和我媳妇好就好吧,我也不管了。我们这个家,不散就行!

大家就是笑,谁也不说话。

赵老四的眼泪掉了下来,对高二豆说,我的儿子长得像我,不是你的。

赵老四的媳妇也在偷偷地笑。

高二豆和刘大嫂齐声问,赵老四,今后还打你的媳妇吗?

赵老四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妇,说,只要她不离这个家门,找个祖宗板儿,供起来都行。

高二豆哈哈地笑了,我和你媳妇根本就啥事也没有,那是耍你。

赵老四看了看自己的媳妇,嗫喏地说,那,那,你怎么知道她的肚皮上有块红记呢?

刘大嫂哈哈大笑说,他媳妇总和你媳妇到呼兰河里去洗澡,什么不知道?

赵老四一下兴奋起来,大声喊着,大家喝酒喝酒!

喝了那顿酒以后,赵老四的习惯就改了,帽子再也不是拿在手里,而是天天戴在头上。细心的人发现,赵老四的帽子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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