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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贼?——一个女教师十年前的惊心动魄……

 文侯读书 2020-08-08

曾做过这样一个梦:下班回家,打开房门,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然后头皮发麻,头发飞扬,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却又喊不出来——家里招贼了!也曾向家人急赤白脸地描述这个梦境,因为一向神经兮兮,他们也不以为意。‘梦啊,反的。’可在我心底,隐隐不安,总觉得梦会成真。虽千般万般担心,但又不知如何去阻止它的到来,战战兢兢祈求平安的同时,内心深处竟也有一丝丝小期盼:真事就真事呗,让你们都不相信我。念头一闪而过,还是天下太平为最盼。

2006年那个本该春光明媚的3月里,我们的日子却遍布阴霾,处境恶劣,心情极度糟糕。而梦中那可怕的一幕,真的来了,真的应了我们中国那句老话: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是一个中午,上小学的儿子在学校里全托。我和爱人都没有最后一节课,相约回家,一路说说笑笑。打开防盗门,里面的木门竟是半开的,咦,早上走的时候门都锁得好好的呀,怎么木门是开着的呢?走进客厅,一下子就傻了眼,是梦吗?卧室衣橱的衣服乱七八糟摊了一地,天哪,怎么了这是?瞬间,两脚如同踩在棉花包上,感觉长发都竖了起来,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空洞、干涩、陌生……爱人还算冷静:别动,赶紧报警。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竟是过了许久才明白:家里遭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下子竟不知道家里都有些什么又丢了些什么。哆哆嗦嗦用遥远干涩的声音给弟弟打了电话,弟弟说:‘姐,别怕,看看电脑还在吗?’对,电脑。我和爱人同时扑进另一间卧室,哪有啊,电脑、电脑包甚至连拆下来怕儿子乱动放在隐蔽处的电池都被拿走了。

警察还真不错,一会儿就赶来了,人高马大的三个人,东瞧西看,问这问那,最后确定窃贼是从后阳台进来的,又从后阳台逃走的。这可是四楼啊!尤其让我魂飞魄散的是我们那把钝得扔在街上也没人捡的菜刀赫然摆在卧室的床上——一旦有人进来他第一时间就能摸起来的地方,半敞的门也是让他第一时间就能听到进来人的声音。警察头头是道的分析,让我怎么挺也直不起来的后背更加‘嗖嗖’发冷。他们一一登记了姓名、工作单位、所丢财务,又不无指责地嘱咐到:以后上班锁好门窗。都锁好的好不好,不说话是再让我哆嗦会儿,什么破警察,好像丢失东西是我们自己的错。也许警察看出我瑟瑟发抖又有些忿忿不平的样子,又交待了些话,就绝尘而去。

弟弟和弟媳赶来,我们或坐或站,大眼瞪着小眼,收拾好乱糟糟的东西,慢慢平静平静,盘点丢的东西:电脑是最值钱的,还有两个玉镯,一套纪念币。恐慌过后,便是心疼。爱人倒想得开:‘丢就丢了吧,幸亏这贼是白天来的,幸亏我们都去上班了,要是晚上来……’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知道我是最没胆儿的了。想想也是,如果这厮要是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来……算了,算了,不能想,也不敢想,万幸,万幸吧。

但从此以后,每次回家开门都多了一份惊悸,更多的是小心。总是先轻轻开门,然后‘忽’一下把门推得大开,迈进一只脚,做着向后转然后能快速跑下楼的姿势,等确定没人,平安,再走进去。然后各个房间各个角落甚至床底下窗帘后,都要看一通才放心。爱人很坦然,拍着我的脑袋,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这几天他肯定不会来了。’这几天?那,那再几天呢?那要是再来的话,是白天,还是晚上啊?可家里真没什么值钱的了呀,于是更加恐慌。接儿子回家时,我已趋于平静,为人父母嘛,不能让孩子看到大人的软弱无力。心里一直想着如何给幼小的儿子说,让他能不害怕地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好心的邻居不断来家安慰我们,聪明的儿子早已看出了端倪,和小朋友在一起玩的时候,挺着小胸脯,朗声大喊:‘嗨,我们家都进贼了!’样子甚是骄傲,行了,这个不用我再煞费苦心了。

最恼人的仍是夜晚,这让我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那个本应该是最美的青春年华时代。一边是老师同学的呵护疼爱,千般快乐;一边是不知来自何方何人的恶意吓唬,万般恐慌。白天书声琅琅畅谈理想,夜晚却是畏畏缩缩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出。每到傍晚,心总随着夕阳一点一点沉到找不到的地方,知道又一个恐怖之夜降临了。那时候,全校的女生都集中住在一个有门无锁的大院子里,很热闹,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洗洗涮涮尖尖叫叫,个个虽素面朝天但骨子里透着花枝招展的少女情致,非常美也非常‘罪’,所以总有从未谋过面的人,时不时向女生宿舍吼一嗓子,扔个石头,半夜三更闹个动静啥的,最恐怖的是夜深人静有人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偷窥。想想从沉沉的睡梦里睁开眼看到玻璃上挤压得变了形的脸,会是怎样的一种胆战心惊……多年以后,那种一屋子的女孩在昏黄的灯光里参差凄厉的尖叫,仍常常穿越时空呼啸而来,不停地撞击着我薄薄的耳膜和一碰即碎的心。那时的我,因个小人瘦,总有如姐姐般的同学用温暖的怀抱安抚我的瑟瑟恐慌。那时,常常在大家都平安坦然的午睡里,我独自坐在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狠狠地享受着不恐怖的白天和满院子阳光微风。那时的我常常咬着手指甲想,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拥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胆子’。而现在,当那种尖叫渐行渐远,在我模糊的泪眼里,只永驻了手足般的同学怜惜的目光和温暖的牵手,终于有泪如雨般洒落……

而今,虽没有撕心裂肺的尖叫,但那种惊悸是实实在在来自心底的,但是,我不能害怕。因为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羞怯青涩的小女生,我是一个妻子,更是一个母亲。

于是,每夜每夜的黑暗里,都大睁着眼睛,听着儿子和丈夫均匀甜蜜的呼吸,心底涌出来的常常是莫名的感动和神圣的责任。白天偷偷把家里稍有份量我能拿的动的重物都堆放在卧室的门后,并一一在手里掂量来掂量去,比较哪一个砸在身上让小贼害怕还不至于太疼,吓他一跳又能让他快速跑得无影无踪。大汗淋漓的夜半惊醒后,扛着自认为最得力的‘武器’,在各个房间蹑手蹑脚地晃来晃去,侧着耳朵捕捉每一丝细小的声音。想象着如果和小贼面对面了,该出手,还是该出脚?是惊悚狮吼,还是一棒挥去?折折腾腾,一夜无眠,直到东方亮出一丝曙光,悬着的心便‘咣当’一声复回原位,然后黑着眼肿着脸去上班,同事打趣:‘应变能力太差了吧,一个小毛贼就方寸大乱花容失色啊!’

常感叹时间真是一个伟大的疗伤师啊,慢慢地,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再也不用每晚睡觉前把门窗锁摸上好几遍了,卧室门后的重物也都陆陆续续去了它该去的地方,渐渐地自己也能安心入眠并能做缤纷的梦了。

大约两个月后的某一天,爱人突然接到了来自公安局的电话,是那种程式化的怎么听也温暖不起来的声调:请马上到公安局来一趟。我用狐疑的目光紧盯着爱人:‘你?……没犯什么错吧?’爱人一脸平静拍拍我木木的脑袋,坦然地让我不再七上八下。

‘我们的电脑找回来了!’当手机里传来一向沉稳的爱人兴奋地有些变调的声音时,我竟一下子不明白怎么了。什么,电脑?刹那间,那个乱七八糟的场面一下在脑海里蹦了出来。‘啊,真的呀!’声音依然遥远,但不再干涩空洞。如同阴霾了许久的天,‘訇’地一声豁然开朗,雨停了,天晴了,我们的电脑找着了。于是打电话给所有当时给予宽慰的亲朋好友。‘哦,警察还真能抓小偷啊!’闺蜜无限感慨,‘是呀,再狡猾的猎人也斗不过好狐狸呀!’怪腔怪调,两人笑歪。

当失而复得的惊喜趋于平静,心底又涌上别样的滋味。据说小偷是个惯犯,专管高校家属院的偷窃工作,偷了好几台手提电脑好几架数码相机,还诈骗了一摞摞的钱。用偷来的相机拍了许多照片拷在偷来的电脑上。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小贼憨厚还略带腼腆的笑容,我真的想象不出,他是怎样身手敏捷目露凶光地作案。想想我牵着儿子的小手去学校的路上他或许就在一旁偷窥着我们或曾经刻意地与我们擦肩而过,而我的儿子还有可能甜甜地叫过他‘叔叔’;是不是在某个暗夜里他曾攀在我们的窗外窥视许久而最终良心发现并没忍心去吓唬这其乐融融的一家;想这小贼来行窃时,我们家餐桌杯盘狼藉被褥没叠地板没拖,他是否也在心里窃笑过这家妇人外表光鲜举止优雅而家里竟然如此不堪(我甚至为此难过了好几天)。总之,他有备而来,而我们却无意面对;我们在明处幸福地生活,而他却在暗处算计着我们的幸福生活。那么,生活该是隐藏着多少的不测和险恶?真真让人汗颜……

常常想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如果不去做贼,又该是怎样一番人生际遇?凭着自己的双手去打拼,也会过上一份温馨富足的生活吧,至少不用处心积虑风声鹤唳躲躲藏藏。可惜人生不是‘如果’来的,也许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那么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失而复得真的是让人发自肺腑的惊喜不已,但并不是所有的‘失’都还可‘复得’,比如人生,比如生命。

祈愿:天下无贼,人间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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