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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庄稼的土地 不能荒芜 ll景林

 文侯读书 2020-08-08




父母住在老家,我不敢关机,总担心有事儿父母找不到我。经常往家里打电话,却很少接到父母的电话,父母总认为做教师的我会很忙,每次回家总嘱咐我不能耽误人家的孩子。偶尔父母来电话,心里往往先是一惊,隔一段时间不回家,心里总又不安,回家倒也无事,回来心里能踏实一段时间。

父母一辈子不曾离开村庄,虽已古稀之年,依然虔诚的耕种着村庄的几亩。 母亲19岁嫁给本村的父亲,20岁生下大姐,在随后的日子里,哥哥,二姐,我们姊妹四个来到这个家庭。

村庄环境极好,北依荆山连绵,南接蚕尾(今东平水牛山)起伏,但丘陵山坡,无水灌溉,靠天吃饭,劳作是极其辛苦的。

小时候,总怨自己为何不托生成女孩儿,长大可以嫁到别的村庄,不用子承父业的还呆在这个村子,有时,看到村里不少的光棍儿,心里总有点儿害怕……我知道,离开村庄的唯一办法就是念书。

曾不止一次的问母亲,怎么就嫁在了同村儿,怎么就嫁给了父亲,母亲总是羞赧的笑笑,说:“奥,哈……那时……年轻,不懂事儿。”总想知道父母年轻时的经历,家里却连一张当年的照片也没有,似乎曾经见过父母的结婚证,大概是一张奖状的模样,可惜不知去处了。

大姐说从她小时候起,父亲的身体就经常不好,这在靠种地过活的村庄,简直是致命的。母亲体格健硕,身体健康,60岁以前不曾吃过药,农活都行,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清楚地记得,19877月,一生饱受缠脚之痛的祖母,突然去世,享年80岁;10月,23岁的大姐出嫁;12月,父亲患病,母亲陪着父亲在医院里过了年,大哥在济南工作,偌大的院子剩下我和二姐,喂着一头牛,那时的我读小学,并不太懂得大人的悲伤。年后,瘦弱不堪的父亲总算出了院,却也慢慢的好了起来,和父亲一同住院的邻居回家后不久就死掉了,恍然不觉已有三十多年了。

         后来,父亲身体又不好,好像总说贫血之类,某年的夏天,哥哥把父亲背上驶往德州的公共汽车,投奔在德州军区医院的一位远房舅舅,母亲带着我们姐弟白天忙着农活,晚上我们姐弟陪着母亲只有战战兢兢的等待……睡着却是快乐的,因为可以忘了父亲的病。

十天后,父亲回来了,这一次竟奇迹般的真的好了起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一直担心父亲的身体,总小心翼翼地,不敢惹父亲生气,把好的食物留给父亲,考初中那天,母亲一下子给我煮了两个鸡蛋,那次鸡蛋的味道至今还萦绕在脑海。

我考上了镇一中,每天,母亲在锅底架起一轮太阳,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烤熟。

父亲身体依然不强壮,但接下来的20多年未曾大病,这期间,哥哥成家,侄子出生,二姐远嫁济南。2000年冬天,祖父90岁高龄无疾而终。20017月,我念完大学,2003年婚礼在老家举行,一切从简,大礼初成。 



我在泰安这座小城工作、娶妻、生子,至今,我们一家仍感念着这位舅舅,因为老家已没有了亲人,舅舅便很少回来,年近八旬的父亲一直惦念着是这位舅舅又让他活过了这么多年。

      父亲做过许多经营,但总不发财,甚而,免不了还要赔上些东西,父亲和大姐在姑姑家卖过多年豆腐,甚或后来逢年,总是自己做豆腐吃;大姐学过裁缝,小时候的衣服往往是大姐用缝纫机改装的;冬季农闲,年关将近,姐弟们凑在一块,用废旧的报纸、课本或作业本之类自卷鞭炮,很低的价钱卖给四邻八乡,换得一些零钱,却还得为春节买8斤肉还是10斤肉召开家庭会议,那时候真真是太穷的。

   工作后,每每恋旧,总想找到一些儿时读书的记忆,却连一本书都找不到了,大概的确是那时候卷鞭炮用掉了,因而,我现在也很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儿子的课本和作业;父亲倒腾过炸药,不敢让政府知道,就偷偷地藏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怕;父亲和别人合伙买了两头骡子,帮人耕地赚钱,秋季下来,钱没挣多少,反而摊派了一头骡子,活物需要吃东西,初冬的乡村,萧瑟的土地并无东西填饱牲口的肚子,于是,意志刚强的母亲一大早,就去蚕尾山顶割草,偌大的山顶,除了几只冻得半死的野鸟,并无太多活物。家里的狗趴在母亲身旁,冰雪的冬天硬是这样过来了,春上,卖掉了牲口,还了亏空。

考高中那年,家里的大黄牛生了双胞胎,至今,牛生双胞胎仍是罕见的,半年后,卖掉一头小牛交够了学费,卖另一头的钱还可补贴家用,那时,很是感激老牛,带给我家吉祥,带给我读书的希望。



那头老牛是我们从小牛犊养大的,一年生一个仔儿,很是勤快,力气也大,经常被邻居借了去干一些重活,我们一家人总是很心疼的。直到老牛的确太老了,才千嘱咐、万叮咛地转让给一家亲戚。

考大学那年,父亲从邻居家买回一只羊,后来,那只羊生了三只小羊,慢慢地,繁衍成一群羊,父亲靠着这群羊,加上大姐、二姐的帮忙,硬是供我念完大学,1997年上大学,每年学费2300元,加上书费、住宿费、生活费,四年大学共花去两万元钱,在1997年至2001年的山村老家,这已是一笔巨大的支出了。

大学毕业后,来泰安教书,父亲卖掉了羊群。

母亲74岁,父亲79岁,一生没离开土地,步入晚年,仍执著地耕种着几亩土地,今年春旱,苗不齐,母亲又是栽苗,又是重复播种,又在仍有空儿的地方点种了芝麻、大豆之类,有无收成并不重要,总得种上,父母对土地有一种超乎常人的亲情,看着可以长出粮食的土地荒芜下去,就像眼睁睁扔掉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得慌。    



   母亲种地是极认真的,凡是吃的粮食和蔬菜,母亲总要种一些,每年,几乎所有的亲戚都能喝上母亲耕种的小米,冬天我们吃的白菜、萝卜、葱、大蒜之类大多是从老家捎过来的,母亲把豆饼作为肥料施在田里,自家用的粮食不施化肥,用不了的小米我也就捎回泰安分给同事们尝一尝。

   村庄迅速的衰败下去,连60多岁的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大片的土地已经很少有人耕种了。

父母在堂,子女有四,却无一在家,虽无生活之忧,但不得朝夕奉养,颇为伤感。所以,这几年秋后,我便把父母接来过冬,儿孙承欢膝下,既解衣食之忧,又无孤独之虑。老父耳背,看电视颇费劲儿,时时伴孙儿读书,夕阳照壁,一老一少,其乐融融。

但父母总是在城里住不惯,心里总把这儿当成我的家,期盼着过完年,春上天暖,又回到他们的农村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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