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秋的天，蓝成了一片海。即使有风微微地吹，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回家跟母亲包饺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儿，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多年前，聊起了小时候。 母亲说—— 你小时候啊，长得可好玩儿了（好玩儿，在妈妈那里就是可爱的意思，只是可爱这个词太高级太文艺了，只有小学文化的母亲用不来），可那个时候忙啊，天天没白没黑的三班倒，忙得都没时间逗逗你，回头一看，你都长大了…… ——我听着，心里一颤，一边微微笑着，一边湿了眼眶。于是假装脸痒，拿沾满面粉的手很快擦了擦眼睛。 这是记忆里母亲跟我说过的，最动情的话。 母亲从未像现在这般柔软。 母亲是家里的长女，下面有一个妹妹三个弟弟，姥姥身体不好，她从小就帮着家里照看弟弟妹妹，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干起活来一点不比男人差。为了供弟弟们读书，像当时大多数农村女孩子一样，只读了两年书的母亲就辍学在家，靠挣“工分”撑起半个家。 这样的母亲，一路走来，向来都是行事干脆利落，说话铿锵有力。很少听到她如此柔软的话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变得越来越柔软的？ 此刻，她缓缓起身去厨房，转身的一瞬，抬手抹了抹眼角。我假装没看到。 不一会她出来了，念叨着，我是要拿什么来？ 年逾古稀的母亲啊，再不服老，也在慢慢老去。 儿子窝在沙发上看书，我拖地。忽然瞥见他悄悄地很快擦了下眼睛。我问，怎么了？他指着书上的一段文字，不好意思地说，看哭了。我探头去看，是丁立梅的一篇写母亲的文章，其中有这么一段： “那日，母亲帮我收拾房间，无意中碰翻一只水晶花瓶。我回家，母亲正守着一堆碎片独自垂泪，她自责地说，我老得不中用了，连打扫一下房间的事都做不好。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小女孩时，打碎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一只暖水瓶，我并不知害怕，告诉母亲，是风吹倒的。母亲把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看我伤了没有，而后揪我的鼻子，说，还哄妈妈，哪里是风，是你这个小淘气。我笑了，母亲也笑了。现在，我真的想母亲这样告诉我，啊，是风吹倒的。而后我搂着她说：“哪里是风，原来是妈妈这个老淘气。”母亲却没有，尽管我一再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母亲还是为此自责了好些天。” 看得鼻子酸酸的，儿子不说话，使劲挽了挽我的胳膊。心中涌起一阵温暖的感动。 儿子十五岁了，看着他一天天长高，一天天变得强壮，我很高兴，而更让我感到欣喜的是，他的心也因为懂得爱，变得越来越柔软。 龙应台说，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目送他们一天天远离我们，他们用背影告诉我们，不必追。 同样，父母一天天老去，他们也在用背影告诉我们，不必追。 翻笔记本，里面掉出一小串扁扁的栾树的干花， 浅黄色的花瓣还能看到点点橙红色的花蕊。那是去年这个时节，我在校园里捡了夹进本子里的。那一页记了一段话：栾花开了，大片大片的金黄，染校园一袭柔软的秋色。 秋意渐浓，不伤别离。 珍惜眼下的每一刻，就是生命最大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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