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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文侯读书 2020-08-08

世间很多盟誓,花前月下,断桥易水,《诗经》、《古诗十九首》……处处是黄昏或月上的约会。

秋末时节,我去和泰山东麓的玉泉寺做一个约会。进山时候,林荫小道上遇见一个女孩儿,边走边给妈妈背一首《鹊桥仙》: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秋末的山景还过得去,溪水也有些,绿意也有些,侧柏的模样也不错。幽静的林间,小姑娘清脆的歌咏,在松柏微微的香气里揉碎,年轻而冷艳。

这座始建于北魏的玉泉寺,原名“谷山寺”,几度兴废,断碑残碣还有几处,屡经修缮的大雄宝殿倒还是金碧辉煌的模样。金代的《谷山寺敕牒碑》80年代已经移至岱庙,元代的七佛阁早就不见。山民在谷中捡到过罗汉像的残肢断体,所以当地人还称这座寺为“佛爷寺”,而这也是“佛峪寺”的讹称。

寺的周围有千年栗树二十多株,现在被挂了名牌,俨然古董。它们千年之前在此扎根,千年之后也寸步不离。若想其中缘由,倒有些为山寺护法的意思。想这些树木,眼见山寺兴废,几度火劫,苦于不能移步助力,只好作壁上观,心中一定苦楚万分。

《红楼梦》里,神瑛侍者一直以甘露灌浇着绛珠仙草,来世为人,黛玉便用一生的眼泪还那宝玉。茫茫人世,多的是这些穿越此生的期许和福荫。

《庄子》里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眼前这棵板栗树,不知过了几个春秋,消受了多少春花秋月。这寺院喧嚣的人来人往,在它们那里,不过是阒寂无声的序曲罢了。

此时玉泉寺内人声鼎沸,来玉泉寺的大多是奔了此处三株千年银杏。秋末的银杏树,从绿波里退出,出落得一身金黄,像披了黄色的法衣。城里行道树多有银杏移栽,秋风袭来,黄衣仙子,飘飘欲仙,甚为可观;此时的玉泉寺,只这三棵银杏,就已经将整个寺院庇佑在山山黄叶之中。

大雄宝殿之后,一亩松遥遥呼应,风霜雨雪,霹雳虹霓,世间的光热和黑冷,于它们皆是云烟过眼。

元代杜仁杰撰、严忠范书的《重修谷山寺记》碑就在最魁伟的银杏旁,人人举着相机为银杏拍照,于这块斑驳陆离的石碑极少观照。

石碑初立,元未建国,所立何处,殊难考证。1985年5月发现此碑时,碑面全被石灰涂为平面,上书“文革”时期标语,碑文无法认读。铁刷清洗,逐字剔除字口中之石灰,方得真实面目。

这杜仁杰,济南长清人,一生不仕,遍览豫鲁名山大川,视富贵如浮云,不曾为达官贵人留下一字,却为五峰山、徂徕山、娄敬洞山,为灵岩寺、谷山寺留下许多墨迹。山石有灵,寺庙重修,当与历代文人之眷顾有关吧。

走近石碑,轻轻摩挲,触手凉涩;但见黄叶垂顾,风移影动,古老的石碑在银杏宽厚的根系里被抱了个严实,像个婴儿,睡得极踏实。任凭游人如潮,只是不语。其碑上有言:后凡选树道场,必去人境远为胜,必依山之名而尊者为胜。这千年道场,因了这碑石有历史可考;这碑石,因了这老树,才不孤独。

出得山门,高风向晚,斜阳残照。路边山石上,夏日青苔攀附的痕迹,历历在目。小女孩早已不见,她可能和妈妈去路边买柿子了,也可能去山下的紫藤庄园吃饭,去见一见那株抱石而生三百岁的紫藤,去偶遇岁月悠长里一直等她的一个人。佳期如梦,一木一石都有前盟,何况这万丈红尘呢?

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若说没奇缘,今生怎会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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