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写字，阳光照在书桌上，温暖极了。一只小虫突然闯进了我的视线。 它太小了，小到不到一粒小米的五分之一。它在书桌上一片阳光里蠕动，跟它一起蠕动的，还有它小小的影子。 它那么小，我必须趴在书桌上定睛细看，才能看清它的模样：它有点像袖珍的蜘蛛，通身淡淡的红色，眉目太小，实在看不清楚；圆圆的身上有三对细细的腿，最前面一对最长。 它那么小，我甚至不敢呼吸，怕一口气把它吹跑。我发现它一直在明亮的地方走，遇到黑色的影子就会调头——它好像害怕黑色。 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打算考验一下这个小东西。 我用钢笔画了一个圈，把它包围起来。见它走到黑色的圈那里，一怔，停了下来，把前面两条腿抬起来，颤颤巍巍地试探。我这才明白原来这对最长的腿同时还是触角和眼睛。试探一番，它转头，想从别的方向走。但几次转头，发现所有的方向都是一样的黑，还是回到原地。 我心想，哈，它出不去了。我这样俯视它，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就在我决定放它一马时，发现它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条线，头也不回，要匆匆离去。 我越发觉得好玩，决定给它加大难度。我用钢笔紧跟着它，继续围着它画圈，用钢笔水一圈圈加粗，将它重重围住，并且不断逼近它。黑色的钢笔水在光滑的桌面上聚集成一小片乌云，只留给它一点点立足之地。我想，此刻，它面前无异于是一大片黑色沼泽了吧。 它继续用触角试探，又不断缩回。它那对蛛丝一样细的触角甚至沾上了点点未干的墨水。我确信它对黑色的东西特别敏感并极其害怕，它不断在它的立锥之地变换方向，我甚至想象的到，如果它可以呼喊，它一定惊慌失措，声嘶力竭的大声呼救。但它向谁呼救呢？谁又能救得了它？它的同类不都与它一样渺如蝼蚁，不，渺如尘埃吗？这是一种怎样无助的体验？ 它无数次试探，但终于又都缩回原地。它站定了，一动也不动。 我开始觉得不好玩，心里泛起一阵悲哀。眼睛酸了，移开视线去看窗外。初雪刚过，空气清冽，太阳散发出久违的光芒，照耀着这个世界。世界多大啊，宇宙多大啊，而我们呢，岂不也一样渺若尘埃？如果有一天，我被困住，就像这只小小的虫子，向谁呼救？谁来救我？ 人与万物，本无区别。 一只灰尾巴的喜鹊穿过雪松的树梢，碰落点点雪花，在阳光里洒落一道七彩的光。 伏案再看那只小虫，我惊呆了—— 只见它，一点一点，靠近那片沼泽的边缘，它的前脚，坚定的放进那片让它心惊肉跳的“黑”里，站定，又伸出另一只脚，死死地踏出去；紧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就这样，一步一步，它坚定的踏进那片了黑暗！头也不回。 它终于穿过黑暗，走进了阳光里。我的眼眶猛地湿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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