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天最后一个节气过后，就是春天了。北方四季分明，无论是打开衣橱还是走出家门，晨烟雨，暮霜雪，晨暮之间，连梦境都不相同。 父亲小院里有个放杂物的小屋，倾斜的藤椅，过期的书报，还有几个磕了瓷的搪瓷缸子。母亲蒸的黏米糕在竹篾筐里懒洋洋地数日子。 这间小屋去年刚翻盖，南墙一人多高处，开了一扇窗，阳光斜照，人走进来，带起屋里的陈灰旧尘，像回到一个久未相逢的季节。我在这个似是而非的季节，找到一本日历，1958年的日历。 日历每一页都有风景写生，线条像春天的柳枝，也像鸟雀歇脚的电线。时隔多年，这些铅笔的线条丝毫没有模糊，像清晰的日子。画的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或长或短记着一些句话。 …… 早上下面条，放两个鸡蛋，霞和勤的。 老李喝了不少酒，下午的茶特别浓。 柴火快烧完了，苹果园里有剪树的枝子，抱回来不少。 去办事处的大坡越来越陡，还是骑了上去。 霞去造纸厂帮她妈包纸去了，小孩的手真快。 勤和军的鞋子买新的，头儿翘起来那种。 劳保商店买了棉手套，两块五，便宜两毛。给霞买了两个小翻花儿。 …… 小屋里的阳光暖暖的，新磨的水泥地面透过鞋子表达着凉意。我拿着这本日历给父亲看。 父亲正在擀面条，套袖上沾了些玉米面，白白的胡子茬笑着。“那一年，有个算命的说你姐姐会有劫，但只要每天画一幅就能免……” 千山暮雪，万里归人，我在寒冬，梦见了1958年的父亲。父亲不会画画，正如1958年，还没有我们兄妹三人，父亲也才15岁。 去的尽管去着，来的尽管来着。春来冬往的日子里，索性做一个甲子的清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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