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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球

 文侯读书 2020-08-08

隔了一条马路就是省果树科学研究所,当地人都简称“果科所”。虽说研究果树,却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白的黄的玉兰,箭一样的郁金香,娉娉袅袅的垂丝海棠,在薄如蝉翼的时光里,呼应着秋月春风,夏雨冬雪。

从家里出来,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散步到果科所。西北角的翠竹演着《墙头马上》,冉冉飘出点点绿意,骀荡春风里,风尘之色不言而喻。

这次来果科所,不为随处可见的绿竹,也不为高贵的郁金香,只为了两株茂盛的木绣球。和看门的大爷点头致意,夕阳正洒落最后的斜晖。果科所的办公楼面西设了一扇门,南北都有台阶可上。就在南北台阶下方,各种着一株三四米高的木绣球。

记得小时候,家里种过绣球花,不过是尺把高的灌木,紫色的一个大脑袋,有时需要一根小木棍的支撑。绣球花期不短,紫色由深而浅,慢慢变下去,十多天的时间,花瓣儿只带些儿很浅的紫,零落风里,竟像雪花了。日本人称绣球花为“紫阳花”,虽是对白居易诗句的误读,但是细细想来,这误打误撞正好诠释了此花的生命历程,那是一段从紫色到白色,颜色褪去,仍然向阳而生的岁月啊。

眼前的木绣球高大茂盛,在四月的春风里,洋洋自得,它的花朵那么奔放精致,心形的花瓣儿层层叠叠,参差交错。有的全白,有的花心还有抹绿色,像座翠绿的小岛。

几个老太太推着个一两岁的小男孩,围着已经开完的郁金香园地,一圈一圈地转,每转到看花的我这边,小孩子都喊一声“舅舅”,老太太们便哈哈大笑,我和他招手,他就再喊好多声“舅舅”。

这些可爱的小孩,得生命之后,一切都是新鲜的,就连刚学会喊的“舅舅”都那么鲜活有意思。小舌头儿不用打弯儿,只需要撅起小嘴儿,就出来个“舅舅”,他乐此不疲,享受着人世间的大欢乐,可以一直到自己成为叔叔或者舅舅,再成为爷爷或者姥爷。

和大爷再次点头致意,离开果科所。夜色渐上,回头看那两株花树,还是那样,皎皎若银,白得耀眼。老人和孩子的身影已经隐退在夜色中,偶尔听到孩子稚嫩的笑声,他还在喊着“舅舅”——一定有另一个“我”,前去拜访两株木绣球。

生命一旦绽放,便是最灿烂的姿态。谁不愿意在这时候,观照一下自己和世间万物呢?

回家的路上,妻子忽然对我说,有朋友在朋友圈看见我们发的木绣球照片后留言:这木绣球已经开到极盛之时,所以是白色,而它们本来是绿色的。我正以自己找到了一座翠绿的小岛欣喜不已,却被告知,这小岛不久就要消失。

消失的又岂止一座小岛,高堂明镜里,暮去朝来,青丝成雪!我们感慨万物形销骨立,叹息多年之后骨也无所立处……颜色和骨肉本来就不属于灵魂吧。

这样想来,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何尝不是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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