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对生命最大的敬意是尊重哀伤

作者：爽爽

来源：《品读》2020年第8期

2020年，在全球疫情大流行的5月，一部医疗剧《机智的医生生活》被众多网友称为最治愈的韩剧。豆瓣上四万多人给这部电视剧打出了均分9.3的高分。

这部剧虽然有着医疗剧的外表，却没有蹭疫情的热度，而是平实甚至琐碎地讲述了医生、患者作为普通人的故事，也展示了医患关系这对敏感关系，其实只是众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一种，有矛盾，也有谅解，更不乏温情。

许多网友称“被治愈”，笑着、哭着看完这部韩剧，并翘首期盼它第二季的到来。

这部剧以5位教授级别的医生为主线展开。

这5位医生是相交20年的好友，平日里一起笑闹、一起吃饭，互相依靠，甚至一起组了个乐队，并且选出了唯一一位五音不全的蔡颂和医生做了主唱，因为他们一不为拿奖二不为演出，只是为了一起做彼此都想做的事。

这5位医生的塑造一改医疗剧中“神化”医生的陋习，而是把医生作为普通人的点滴展现了出来。

工作中，他们是行业精英。生活里，他们有永远接不完的电话，随叫随到的呼叫，经常吃到一半便不得不丢开的饭……也有玩乐队一起排练的欢乐。他们有时疲惫、烦恼，却从未放弃。

李翼俊，大学时年年第一的学霸，普通外科的肝移植权威，开朗幽默，甚至有些无厘头，却经历着婚变的苦楚，独自抚养着儿子。

金俊完，毒舌冷淡的心胸外科教授，面冷心热，对下属看似严厉，却默默扶持着后辈。生活中，高冷的他却被若即若离的恋爱困扰着。

妇产科教授杨硕亨，神经大条，被称为“憨熊”，对待病人却出奇地细腻，而回家转身变为“妈宝男”，其实，他对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只因为父亲狗血的出轨闹剧。

还有神经外科全能超人蔡颂和，也是5人当中唯一一位女性。单身，事情多到爆炸：做手术，讲课，出席学术会议……每天7点上班，从不迟到。这样强大的她，也会因为一张疑似肿瘤的诊断独自忐忑地等待复检结果……

最后是一心想当神父的小儿外科医生安正源。这位被医院同事称为“菩萨”的男神，其实私下里还是医院的少当家，但是父亲死后，他果断拒绝继承医院，并用父亲的遗产，偷偷成立了一个长腿叔叔公益基金，给看不起病的患者捐款。但每次有他主治的孩子去世，他都撕心裂肺地跑去和做神父的哥哥痛哭一番，哭天抢地地说：“我再也不当医生了，我受不了了。”然而当神父的大哥只是漫不经心地劝慰，再干一年吧。因为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过无数次，这个哭着喊着辞职的安医生，明天还是会准时去医院上班。

《机智的医生生活》的叙述风格近似纪录片，看似平淡、琐碎，支线繁多，但细节中却往往埋藏着神来之笔，在观众心中引发久久不能平息的震动。

这部剧的导演申源浩和编剧李祐汀曾创造出最治愈韩剧《请回答1988》，这两位的风格便是如此：平实、动人、温暖且极重细节。

妇产科杨硕亨教授的门诊很热门，每次候诊的人都坐满了整整一条走廊，经常遭到等了一两个小时的孕妇或者家属抱怨，护士只能无奈地解释并努力维持秩序。

但有一幕，诊室中，一位肚子已高高隆起的孕妇，对医生说，感觉最近腹内孩子似乎不动了。这时，镜头给了两个脸部特写，病人面色轻松，显然对这症状不明就里，而杨硕亨医生却倏然变色，立刻吩咐进行检查。

然后，便是医患面对面宣布结果，硕亨艰难地对孕妇说，孩子已经没有胎心了，已经死亡。那位孕妇一时不敢相信，无措地说：“不可能啊。”医生无言，只是抱歉地看着她，过了几秒钟，这位女士回过神来，突然爆发出一阵嚎叫似的哭泣，撕心裂肺。

这时，硕亨没有试图安慰她，只是默默递上纸巾，有护士想带这位女士离开诊室，却被硕亨阻止了，他们就这么默默守着这位悲痛欲绝嚎啕大哭的女士，硕亨理解，这时候不能阻止一位母亲的悲伤。

之后，镜头转到候诊区狭长的长廊，诊室里的哭嚎声一阵阵传来，原本喧闹的候诊区突然静了下来，每个孕妇都默默坐在椅子上，微微低头，没有一个出声。

里面撕心裂肺的哭泣持续了好久，候诊区的沉默也在这哭泣中继续着，没有一个人哪怕是抬头看向诊室，有几个人偷偷擦拭眼角。

因为时间太久，一位陪诊的丈夫试图站起来去诊室门口询问，他身旁的妻子一把拉住他，使劲把他拽回了座位，对他摇头。

这个画面——持续的哭声，静默的走廊，时不时擦着眼角的候诊的孕妇，瞬间击中了人的心——哀伤，却还有温暖。

同时，让人心底默默生出敬意，对这部剧、对编剧和导演，他们用一个细节勾勒出了人性的伟大。对生命最大的敬意不就是对悲伤保持尊重吗？

同样的四两拨千斤之处还有很多。

李翼俊教授刚刚与自己的患者——肝移植后准备出院的男人开心地告别。这个男人特地选了儿童节前一天出院，因为与儿子约好，全家共渡难关后就一起去吃炸酱面。

结果，第二天，翼俊就收到了这位刚出院的患者做心脏捐献的通知——这个不幸的男人在过马路时遭遇车祸，已经脑死亡。

诊室外是憔悴、孤独的妻子，怀中搂着懵懂的，因疲惫而睡去的孩子。

此时，相关医护人员脸上的表情不是难过，而是歉意，这是非常深刻又细腻的刻画，没有人做错什么，但是因为没有保住这个幸福的家庭，因为要把这个噩耗传达给可怜的母子，医生和护士生出了莫名的、黯然的歉意。

翼俊此次要为曾经自己的病人做心脏摘除手术。准备就绪后，翼俊却提出，把手术推迟10分钟，等到0点以后再进行心脏摘除手术。负责运输心脏的医生问为什么，翼俊说：“因为今天是儿童节，因为是儿童节。”

他重复了两遍，尽量让自己镇定，然后说：“那位爸爸有个5岁的儿子，他今天约好要和儿子一起吃炸酱面，一起过儿童节。而以后，这件事再也不可能实现。

总不能让孩子以后每一个儿童节因为去世的父亲哭着度过吧？”于是，全体医护人员默默等待时间的流逝。之后，在6月2日的0点5分，护士去候诊室向家属宣布捐献者死亡，并感谢故去的人，感谢他救活了很多人……

《机智的医生生活》这部剧就这样总在不经意处让人泪目，因为它告诉人们，生命是无常的，医生与死亡的较量，输的时候也很多，而他们仍为每一次找到合适的移植器官源、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为手术的成功而欢欣鼓舞。

它也让我们看到医生为什么会成为医生。当医学院的见习生在手术中亲手触摸到移植之后重新跳动的心脏，眼里盈满了泪水，生的意义在此时不需要更多言语；见惯了生死之后，看到一家人为了父亲的肝癌没有扩散就欢呼并感谢病房里每个人，感谢所有医护，医生也为之动容。

这部剧让人常常忘记主人公是在演绎医生这个职业，只看到他们在做出一个人会做出的选择。他们不仅是在做医生，更是在做人。

生，令人鼓舞，是因为它饱含爱与希望。死，不可避免，却仍可以对哀伤保持尊敬，以此汲取继续生活的力量。

作者：爽爽

来源：《品读》202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