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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读书笔记【二十六】

 时髦的傻子 2020-08-09

【原创】《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读书笔记【二十六】

时髦的傻子【图片源自网络】【版本:戚蓼生序甲戌本】

 第二十六回 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上半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写红玉与贾芸以手帕为引线,发相慕之幽情。也可看作小插曲,只为宝黛正文作引。此处有脂批:【甲戌侧批:岔开正文,却是为正文作引。】我觉得人世间的爱情都是一理,只要是两情相悦并非贪欢媾合,体现出来的就是清纯和雅致,就会给人以美的享受,并无主人公身份地位上的区别。宝玉和黛玉是爱情,贾芸和小红自然也是爱情。脂批说的好:【蒙回后总评:喜相逢,三生注定;遗手帕,月老红丝。幸得人语说连理,又忽见他枝并蒂。难猜未解细追思,罔多疑,空向花枝哭月底。】

       这一节中透露了如下信息:

       1、小丫头佳蕙给黛玉送茶叶,正遇黛玉给丫头们分钱,随手抓了两把给了佳蕙。尽管佳蕙是受袭人之托代表宝玉去的,但毕竟是不入流的小丫头。黛玉不计身份,赏赐甚惠,充分说明黛玉心中其实并无等级森严之观念,不存在看不起下人。

       2、【红玉道:“也不犯着气他们。俗语说的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甲戌侧批:此时写出此等言语,令人堕泪。】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这两句话不觉感动了佳蕙的心肠,【庚辰侧批:不但佳蕙,批书者亦泪下矣。】由不得眼睛红了,又不好意思好端端的哭,只得勉强笑道:“你这话说的却是。昨儿宝玉还说,【庚辰侧批:还是补文。】明儿怎么样收拾房子,怎么样做衣裳,倒象有几百年的熬煎。”【甲戌侧批:却是小女儿口中无味之谈,实是写宝玉不如一环婢。】【甲戌眉批:红玉一腔委屈怨愤,系身在怡红不能遂志,看官勿错认为芸儿害相思也。己卯冬。】【甲戌眉批:“狱神庙”红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庚眉批多八字:叹叹!丁亥夏。畸笏叟。]】】。【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如此饱含哲理的话竟从小红嘴里说出,而此时的宝玉还在做着【几百年的熬煎】。堂堂风流倜傥、聪明伶俐的富家公子,竟不如一个不入流的卑贱小婢,是不是就像毛伟人说的【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

       3、怡红院的丫环也有着三六九等。实际上这是封建等级制度在社会同一阶层里的体现。绮霰(此女印象不深)不管小红身子舒不舒服,让她描什么样子;小红仗着自己大几岁,让佳蕙去蘅芜苑宝钗处取画笔,偏偏佳蕙不认卯(两个人还曾在一起说知心话来着,看似很亲密的样子),找个托词偷懒。其实是小红的身份不行,若是袭人或晴雯等人,她肯定屁颠屁颠的。

       4、贾芸颇有点圆滑世故。守着宝玉,对宝玉的丫环连正眼也不看。背过宝玉,同样是宝玉的丫环小红,他却敢于私赠手帕——捡到小红的手帕不给,偏将自己的帕子让坠儿送去。看来爱情力量的伟大,有时真令人匪夷所思。贾芸才在大观园谋下事儿做,名义上的叔叔宝玉也才把自己当个人看,他竟不顾犯上的忌讳,私下里谋上了宝玉房中的丫头小红。其实,大多数世人的人性都不会是纯粹单一的,既有经常示人的一面,也有平时隐藏不便示人的一面。这种现实生活中常有之事,必然会在文学作品中有所反映。

       下半回才是正文。先写宝玉烦闷无聊,袭人催促他出去闲溜。大概是腿儿走顺的缘故罢,他竟不自不觉地来到了潇湘馆。【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甲戌双行夹批:与后文“落叶萧萧,寒烟漠漠”一对,可伤可叹!】举目望门上一看,只见匾上写着‘潇湘馆’三字。【甲戌侧批:无一丝心机,反似初至者,故接有忘形忘情话来。】【庚辰侧批:三字如此出,足见真出无意。】宝玉信步走入,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甲戌侧批:写得出,写得出。】宝玉便将脸贴在纱窗上,往里看时,耳内忽听得【甲戌双行夹批:未曾看见先听见,有神理。】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甲戌侧批:用情忘情神化之文。】【庚辰眉批:先用“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八字,“一缕幽香自纱窗中暗暗透出”,“细细的长叹一声”等句,方引出“每日家情思昏睡睡”仙音妙音来,非纯化功夫之笔不能,可见行文之难。】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本是《西厢记》里的唱词,黛玉此时吟出,可见其印象之深。宝玉此时竟忘了忌讳,进房之后说紫鹃:【‘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西厢记》句子),【林黛玉登时撂下脸来,【甲戌侧批:我也要恼。】说道:‘二哥哥,你说什么?’宝玉笑道:‘我何尝说什么。’黛玉便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一面哭着,一面下床来往外就走。宝玉不知要怎样,心下慌了,忙赶上来,“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别告诉去。我再要敢,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其实黛玉只是假意去告,作者是为后文【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作铺垫。宝玉面对黛玉的忘情失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23回中就因援引《西厢记》里的句子,引得黛玉发怒,结果说了几大车好话,发誓赌注才算了结。现在又重犯老毛病,难不成宝玉就没点记性?其实宝玉的忘情都有个前提,即在林黛玉沉湎于《西厢记》的时候,才引得他情不自禁。前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前次是宝玉说好话打住,这次作者又另用一种笔法:【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庚辰眉批:若无如此文字收拾二玉,写颦无非至再哭恸哭,玉只以赔尽小心软求漫恳,二人一笑而止。且书内若此亦多多矣,未免有犯雷同之病。故用险句结住,使二玉心中不得不将现事抛却,各怀一惊心意,再作下文。壬午孟夏,雨窗。畸笏。】原来竟是薛蟠捣鬼,假贾政之名而勾宝玉出来到他家尝鲜。宝玉虽恼薛蟠不避忌讳,但也知他是好意,只得来至他书房里。早有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人在彼等候,还请了唱小曲儿的。后来又来了个冯紫英,一干人热闹了一番。

       宝玉被老爷叫走,不唯袭人坐卧不宁,只怕宝玉受气,林黛玉也是替他忧虑。故晚饭后到怡红院去看望。偏又发生误会,把黛玉气了个喉咽泪流——【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庚辰眉批:晴雯迁怒是常事耳,写钗、颦二卿身上,与踢袭人之文,令人与何处设想着笔?丁亥夏。畸笏叟。】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甲戌侧批:犯宝钗如此写法。】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甲戌侧批:指明人则暗写。】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甲戌侧批:犯黛玉如此写明。】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甲戌侧批:不知人则明写。】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他们彼此顽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来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甲戌侧批:想黛玉高声亦不过你我平常说话一样耳,况晴雯素昔浮躁多气之人,如何辨得出?此刻须得批书人唱“大江东去”的喉咙,嚷着“是我林黛玉叫门”方可。又想若开了门,如何有后面很多好字样好文章,看官者意为是否?】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待要高声问他,逗起气来,自己又回思一番:‘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甲戌侧批:寄食者着眼,况颦儿何等人乎?】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如今认真淘气,也觉没趣。’一面想,一面又滚下泪珠来。正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正没主意,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听,竟是宝玉、宝钗二人。林黛玉心中益发动了气,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来:‘必竟是宝玉恼我要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了,你也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越想越伤感,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甲戌侧批:可怜杀!可疼杀!余亦泪下。】

       仔细想来,当时应该就是误会。误会是经常发生的,没有误会,生活就不会绚烂多彩,文章也不会跌宕起伏。既然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和事件来源于现实生活,那么就自然会发生种种误会。这里是晴雯不开门引起黛玉误会,后面第30回偏又是袭人去开门引来宝玉误会,结果误踢了袭人一脚。有些喜欢贬袭人者就开心地说【袭人挨了窝心脚!】对此言论我曾专门发文予以批驳。这里,正像脂批所说:【若开了门,如何有后面很多好字样好文章?】当时的实际情况是晴雯正在怄气,再加上黛玉本就弱不禁风,恐怕平日说话也是慢声细语,正如脂批所说【黛玉高声亦不过你我平常说话一样】。所以晴雯听不真切是有的,性格浮躁的她不去细听细辨也是有的。怡红院不开门,里面却偏有宝钗在说话,而宝钗又是黛玉潜意识里的【情敌】,黛玉产生联想也就在情理之中。正赶上早晨黛玉和宝玉又发生了那一节龃龉,尚未有最后结果就被薛蟠匆匆搅散,黛玉疑心到这上头也合乎情理。

       总之,作者就是如此多处设伏、诸般巧合、环环相扣,把怡红院这场误会描摹得传神好看,引人入胜。同时承上启下,开启后文。正因为此处留下地步,才有了下一回中【黛玉葬花】的感人情节和【葬花吟】的神奇文字。可谓精彩连着精彩矣!

    诗曰:

      千里筵席散有时,

      人间万物俱如斯。

      无名婢女都通晓,

      宝玉通灵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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