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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青水白阳澄湖

 苏迷 2020-08-09
《姑苏晚报》2020年08月04日 B06版

  程庆昌

  到达阳澄湖边,已是傍晚,斜阳洒在湖面上,随波荡漾,满眼都是细碎的金光。清风徐徐,弥散的水腥味,若有若无,光影里,有两三艘小船,牵着夕阳的余晖,若隐若现。

  同行的徐总说,我们正站在阳澄湖的西北角入湖口。仔细打量,还真是,一条带子般的河道,从远处而来,眼前的湖面,像是硕大无比的一个瓜,这根带子就是长长的藤蔓。

  远眺,能望到“美人腿”的轮廓。无与伦比的“美人腿”,伸入滟滟波光,意象丰满又令人浮想联翩,口口相传了几千年,肯定留下的故事也跟水中的湖鲜一样多。

  有湖,就少不了湖鲜,每个日子里自然会留下纷呈的味道。

  到了阳澄湖,就不能不说大闸蟹。这一方渺渺湖水,定是水龙王修仙悟道的妙处,自然少不了众多的鱼虾鳖蟹。茫茫水面之下,一样有个众生盈盈的世界,有赖于阳澄湖的滋养,为什么单单“八足而二螯”的大闸蟹就成了阳澄湖了不得的名片呢?

  其实很简单:时势造英雄!芸芸世间如此,水族里也不例外。因由不外乎两个字:变化。

  徐总是地道土著,在阳澄湖的怀抱里长大,打小抓鱼摸虾,外人眼里有些神秘的阳澄湖,在他眼里不再神秘。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抵如是。现如今朋友小聚,端上一盆刚出锅的大闸蟹,兴致越发高涨,就着沙洲优黄或者绍兴女儿红,蟹甜酒香,惬意无比。可是徐总说,三四十年前,湖边人家办酒席,个头再大的大闸蟹,入不了席面,平时实在找不到东西饱口福,才抓两只螃蟹嚼嚼,真是今非昔比。

  不单单大闸蟹,就连白鱼、鳜鱼这些鱼类,都不能入席,更不用说甲鱼、泥鳅、鲶鱼、黑鱼了。只有鲤鱼,才是重要席面上必不可少的。习俗就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一样是传承久远的民俗文化,饮食讲究涵纳其间,阳澄湖边的人家有这么多讲究,关乎礼仪,自然也是一代一代沿袭下来的精髓与传承。

  实在没有鲤鱼,也不要紧,鲢鱼、鲫鱼和鳊鱼,都能替代。但是年年祭祖迎神,非鲤鱼不可。既然这种风俗没有被改变且家家遵守,一定有其内在的含义。我没有想到阳澄湖一带的这个风俗跟老家的讲究无出左右。老家是山区,飞禽走兽蛮多,鱼很稀罕,但过年祭祖,一定要选鲤鱼,实在谋不到,鲢鱼也行,即便再大的草鱼、胖头鱼都不行。鲤鱼跳龙门,年年有余,既是要个好彩头,也是心中有希望。鲤鱼跳龙门,是家族的希望,也是民族的希望,所以在中华大地上,和鲤鱼有关的故事和传说很多。年年有余也是如此,几乎在每个人的内心,年年都生长着这样的期盼,这样的梦想已经融入血脉,这大概就是民俗文化的共通性。

  鲤鱼跃过龙门,乘云化龙,是等待后的爆发,更是美好愿望的完美实现,身份变了,气势自然迥异。鲤鱼,俨然成了一种图腾,一种精神的寄托和象征。同行有人说到蛇类修仙化龙,只是要渡劫化变,要么一飞冲天腾云驾雾,要么雷电焚身灰飞烟灭。尽管这也是传说,恰恰反映出正与邪、善与恶在世人心中的分量,因缘不言自明。

  世界多变,很多东西早变得面目全非,但是这样的民俗在阳澄湖畔、在我的老家都没有改变,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很多内在的东西已经根深蒂固,形成了一种独有的文化标记?

  临湖而坐,清风徐徐,抬眼看,湖面縠纹相连。余晖渐隐,少了先前的明亮,浅浅的暮霭,正从水面升腾而起,烟青水白,浑然一体。三两只水鸥远远划着斜线而来,张开翅膀冲向湖面,瞬间掠水而起,啾鸣几声又划着斜线而去。它们就是阳澄湖最快意的精灵。

  来的路上问徐总:每年市面上人们趋之若鹜的阳澄湖大闸蟹,是不是九成都是洗澡蟹,不过喝了几天阳澄湖的水而已?徐总笑着跟我说,这些螃蟹可能连阳澄湖的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见我有些惊讶,徐总解释说,大闸蟹对水质有适应性,所有的水产都一样。贸然把搜罗来的螃蟹放养进阳澄湖,不是好事,这些螃蟹很可能变成死蟹一只,一心想着赚大钱的商家怎么会做这种亏本事。只有不懂行的人才会拿洗澡蟹说事,成千上万的螃蟹从苏北来、从更远的地方来,旅游了一趟,虽然被挂上阳澄湖的招牌,十足“李鬼”一个。徐总又说,市面上“李鬼”多了,就没有人去找“李逵”,想找,也未必找得到。

  听徐总这么说,好像明白了,又有些不平静,阳澄湖大闸蟹几时也变成了故事里的故事?转念一想,不要说几只张牙舞爪的大闸蟹,闹哄哄的人世间,活脱脱的人,有没有这样的故事?

  大概源于本乡本土,徐总说起阳澄湖,说起大闸蟹,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尤其是回想起小时候的光景,那语调、那节奏,总有些意犹未尽。徐总说,秋风响蟹脚痒,人们忙着准备饕餮大餐,大闸蟹又在忙什么呢?它们要成群结队奔赴长江口,产卵、繁衍后代。这些生命要从阳澄湖迁徙到长江边,再从长江直奔入海口,在江海交汇的地方完成生命的进程,神圣甚至有些悲壮。为什么这么说,这是它们无法回避的一条生命长路,就是在这条路上,很多大闸蟹成了食客口中的美味,“秋风响蟹脚痒”这六个字,硬是读出完全不一样的味道来。

  第二年开春,小蜘蛛一样的蟹苗,逆长江而上,寻找生命的家园。这条水路弯弯曲曲,这条水路也迢迢遥遥,但也是它们回家的路。没有成为鱼类口中的美餐、没有被泥沙埋葬的小蟹苗,进入到太湖的就是太湖蟹,进入阳澄湖的就是阳澄湖大闸蟹,就跟地以人名一样,一只只螃蟹终究要打上地理标签。大抵,这就是生活法则,难以扭转的生命法则。

  茫茫湖水,呼吸吐纳,莽莽云烟,翻卷聚合,时间如风,东来西往。

  阳澄湖不光有大闸蟹,还有浓浓的历史风采、深厚的文化底蕴,随便列举两位,吴门画派的沈周、年轻极负盛名的青丘子高启,就是极具代表性的人物。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人又成就了一方水土,历史这个大舞台,一个角儿走了,一个角儿又来了,如此反复,就连肚白壳青的阳澄湖清水蟹,近些年不知道为地方挣得了多少荣誉。

  暮烟如纱,湖面苍茫,夜色渐浓。华灯初上的阳澄湖,又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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