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吴妮妮 * 图 \ 堆糖 散文   刚进入农历六月，母亲就在电话里告知我，马上就到六月六了。 农历六月六日，要炒馍豆，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提醒我到时别忘了老传统。由是心想：现在大街、超市随时都兜售现成的馍豆儿，何况，平时丰衣足食的，谁还惦记这个节日，为吃几个馍豆，亲自动手去炒，既费时又费力！心里这样想着，但也不好扫母亲的兴，就在电话里故作情绪高涨：“哦，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还是自己炒的馍豆儿吃着香。”母亲高兴地表示赞同。 本来就是附和母亲的一句话，自己也并没有打算去做什么，所以把六月六这个日子压根就没有往心里记。过了几天，母亲来了电话，拨通后第一句话就问我：“今天炒馍豆儿了吗？”我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赶忙说：“今儿是六月六啊，我忘记了。难道你今天还炒馍豆儿了？”“当然了。”母亲朗声回答道。我嗔道：“家里就你一个人，炒馍豆儿都不嫌麻烦。”母亲回道：“超市里确实有卖现成的，老家里的年轻一辈都没有人亲自炒了，老传统都快丢了。”我开玩笑说：“就你记着老传统，也不嫌天热。”她说：“老传统可不能丢，你也不是说，自己家里炒的馍豆儿好吃么，我保存好，给你们留着，等你们有空回来吃。” 我心里一震，自己不就是随口说句话，母亲怎么就当了真呢？一时间心里犯了难，为了吃几个馍豆，驱车往返百里路，光耗费的油钱，能买许多馍豆，细心的母亲难道没有算过这个帐么？虽如此作想，但自此之后，回老家吃馍豆儿，却成了盘桓在我心头的一件大事。 有一天得空，我打算回趟老家。担心提前告知母亲回家的消息，她会牵扯出很多的心思，彻夜不眠。因此，直到将车停在了家门口，她才惊讶地迎了出来。一见面果然焦急地说：“回来也不提前说，我好早早准备买菜做饭，这，中午吃什么呀？”我说：“着急什么，现在谁还整天欠吃，歇一会儿再做不迟。”我坐在炕沿上，她也随即坐在我身旁，刚一坐下来就又溜下腿脚，在电视柜里拉出一个塑料袋，满面笑容地解开袋口，我转过头，朝袋里望去，小巧精致的馍豆儿个个透着喷香的火烤色，泛着潮的麦香气扑面而来。 还未等我品尝，母亲自己倒先吃了一个，不无惋惜地说：“有点潮了。”我用左手抓起一把馍豆，摊在手心，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潮了就潮了，没有关系。”然后就用右手拇指和食指郑重地捏起一个馍豆，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母亲流露出紧张的神情看着我，问道：“怎么样，好着没？”我说：“真是太香了。”母亲听后轻松地笑了。我一个接一个地吃着馍豆，唇齿间充盈着小麦粉熟透的清香，仔细回味，感觉周身都似乎浸透着家乡原野散发的淳朴芬芳。 母亲似乎被我如此精细的吃法打动了，也不急于去做饭了。平时沉默寡言的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向我絮叨起来。“馍豆儿虽然潮了，但是吃起来酥香着呢，我和面时打了两个鸡蛋，舀了一大勺菜油。”我点着头说：“难怪这么好吃。”她接着说：“里面还放了芝麻和新鲜的花椒叶。”我连声说：“好吃，好吃……”母亲兴奋地说：“走的时候，把这些全给你带上。”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感激地望着母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停了一会儿，母亲又说：“六月六那天，天气特别好，今年有闰月，村里老人都把老衣拿出去晒，我也把我的老衣翻晒了。”我说：“这一天晒，有啥好处？”她说：“都说好呢。”我知道她说的所谓“好”，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也许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吧，就不再细究了。可她坦然面对生死的态度，却让我深深震撼。但，与此同时也从心里生出一点怨气，就怯怯地对她说：“你身体好好的，提前做这些老衣倒是干啥嘛！”她接过我的话：“自己提前准备好，总是好的。你爸走得那么突然，到跟前才去买衣服，有几件都不合适。”听到这儿，想起十几年前父亲猝然离世时，我们慌乱的情景，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这事尽管过去多年了，但还是满怀对父亲的歉疚，也怕引起伤感，不愿提及，一直回避触及这些事情，母亲如此释然，我倒是有些始料未及。 此时，觉得自己虽然读了不少书，对人生这本大书还是参悟太浅，一瞬，对生活竟有些茫然了。母亲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又说：“我前几天梦见你爸了，穿了一件崭新的中山装，还对我说，他现在一切都很好。”“他能托这梦，肯定在那边生活就好着呢，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母亲不言自己对父亲的思念，也不说内心有多少酸楚，恐怕就在父亲给她托的梦里迷信，然后，很简单地知足，释然了天道无常的玄机，乐观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我突然感觉，回到家里，一切生活似乎都变得简单明了，如同农家辽远空旷的天空，呈现出的蔚蓝，毫无遮掩地纯净透亮，令人身心舒畅惬意。 午饭时间到了，母亲和面，我在院子母亲开辟的小菜园里摘菜，摘了豇豆、茄子和西红柿，割了一撮韭菜，拔了两根葱，最后实在经不住诱惑，摘了一把绿辣椒。裤带宽的扯面，浇上一小勺油泼蒜，搭配炒熟的西红柿、韭菜和葱，夹上几筷头笊熟的嫩豇豆，再舀上一大勺油泼红辣子搅拌。多彩诱人的色泽，令人垂涎，吸溜一条面，你才懂得什么是纯正的美食，你才能品尝出家乡醇正暖心的滋味。若是再想刺激一下神经，那就吃上一口面，吞一口清炒绿线线辣子，才算是真正的酣畅，过了瘾。我和母亲在一起吃着，说着，笑着，激荡起家庭久远的生活趣事，温馨滋润了我被城市钢筋水泥几近固化了的坚硬心田，顿时变得柔软起来了。 古诗有言：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母亲毫无悬念地重蹈覆辙了。下午将要走的时候，我清点着母亲给我收拾的一大包行囊，兜里面有从小院里新摘的黄瓜、豇豆、茄子、辣椒，还有她说的两角钱一斤的大洋葱三个，包里仅有的一处地方，也被一塑料袋的馍豆塞满了。 提着重重的行囊，我身心轻灵，像是能飞上辽阔的天空。 简介： 吴妮妮，中学高级教师，中共党员。先后荣获咸阳市语文学科带头人、咸阳市知名教师、秦都区优秀教师等荣誉，参与区级科研课题多项，爱好写作，有多篇文章在网络及刊物发表。现任教于咸阳市秦都区学校。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陈风华 美编：无兮 ETA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主播：魏小裴 自在花开 眉如远山 西西 这是一个有温度的平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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