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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门桥两岸风景 || 陈亚林

 一犁_书馆 2020-08-10





作者:陈亚林

那时候水门桥下,有个十几层古老的石阶也被称为码头,石阶两旁的坡面,常有人拿它当搓衣板用来洗衣服,我和邻居们就蹲在这石阶上淘米洗菜。

 

70年代水门桥老照片



                                                                           
生于斯,长于斯的我,除了工作年代偶尔出个差和退休后去旅游,几乎从没离开过本土。我是喝着运河的水长大的。小时候,我所住的一个大院里,足有百十号人,与里运河毗邻,依水而居、向水而生。60年代,偌大的一个院子,也就大门口一个自来水,由一个“屠”姓驼背老人看管,大院里的人不分老少,统称看水人为“涂老爹”。自来水管伸出传达室一个小窗户外,阀门在里面由看管人控制,大桶一分钱一桶,小桶为一分钱两桶,人口多的人家,在那个年代,光靠买水是远远不够的,只能将自来水当做饮用水来用,淘米洗菜、洗衣浆裳,还需到水门桥下面的运河完成。
那时候水门桥下,有个十几层古老的石阶也被称为码头,石阶两旁的坡面,常有人拿它当搓衣板用来洗衣服,我和邻居们就蹲在这石阶上淘米洗菜。
那个时候的河水虽然不算十分清澈,但时常有人在河边垂钓,记得弟弟喜欢从大竹扫帚上拽下一根来,自己用细铅丝做成一个简单的钩,再戳上蚯蚓,系上一根线就学着钓鱼。河堤旁常有老人和孩子放着的小鹅小鸭,在河堤上吃着青草。夏天我们在河边洗碗,时常会有小鱼儿游来游去,抢食洗碗时的米粒儿。若是赤脚站在水里不动,有时还能感受到小鱼小虾,在脚面和双腿间来回穿梭游曳。抬水的水桶往水里一晃荡,居然还会捕捉到小鱼小虾。有时候就在河边戏水玩耍捉鱼虾,甚至都忘了回家。
为了省钱节约自来水,很多人家干脆就吃运河里的水,那些年老体弱、家中又没有人挑水的,就雇专门的挑水工帮忙,我记得挑水人还穿着草鞋,大概是出于在河边湿滑的石阶上,扒滑的自我保护吧,怕水从桶里荡出来,两头水桶里的水面上,还会飘上两片荷叶儿。
院里的每户人家都备有水缸,水挑回去,要用明矾来沉淀,记得大人们总是手抓一块明矾,在水缸里顺时针绕着圈,只见缸里的水漩起一个大大的窝,直到看见沉淀物漂浮起来才停下来。水缸底会积起一层厚厚的白色沉淀物,打明矾的时间既不能长,也不能短,打多了,沉淀物就会浮在水面上,大人们就会说:打翻掉了,打少了呢?水又浑浊,没起到净水的作用,所以呢?这带技术含量的活通常都由家长来完成的。这样的水缸由于四壁积攒上了湿滑的一层沉淀,过几天就需要清洗一下。
在寒冷的冬天,得卷起袖子在水缸里打明矾,胳膊都冻得通红,父亲为了解决冬天水缸打明矾冻手的难题,找来一个胳膊长的竹筒,将竹筒上面用炉钩烙满了洞,把明矾放进去,每次拿着竹筒在水缸里打明矾,既卫生还不用卷起袖子受冻,这恐怕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吧!



 

水门桥附近运河堤



我们放学也会路过河堤,常见有调皮的孩子站在河边,拾起河边被水荡上岸的瓦片打水撇子,小手潇洒一挥,瓦片飞快的在河面上溅起道道水花,技术高的可以连续飞上几个,最远的甚至可以飞到河中央,得到小伙伴们一片惊呼就很得意,我也就最多打两个水撇子而已。河边还会看见很多停泊的船只,渔民们会将五颜六色的船帆,铺在河沿修补。河畔上还晾晒着腥味四溢的渔网。运河水与两岸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不但是人们的饮水之源和洗濯宝地,也是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去河边洗碗洗菜、洗衣、抬水的必去之处,便常常呼朋引伴,大人们边干活边唠家常,孩子们则借机和小伙伴在河边嬉闹玩耍。

男孩子们在夏天常常成群结队下河去游泳,有的迫不及待地浪遏飞舟,大秀自己的泳技,一个猛子扎得好远。有船队驶过来,调皮的孩子一跃就摽上了船,一直跟船到北门桥下才再游回来。游累了,不少男孩子常常坐在桥下的水泥墩子上,这些浪里白条们下半身泡在水里,正好等着铺在河边的石头上的短裤,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干。在那没有儿童乐园的年代,河边俨然成了我们儿时玩耍的乐土。枯水期,河水退下去,我们还在桥下捡过还张嘴吐水的活河蚌(老话称为歪歪)回家熬汤,那可真是天然美味!
那年月,桥下的河水不仅无私地给两岸人们,提供了日常用水所需,还能在有些季节提供家用补贴。记得河堤旁总是堆满了从船上卸下来的大块青石,沙堆,夏季的时候河边的居民,常可以在那里敲打石子补贴家用。
所以,一到夏天,河边就会比平时多了几分热闹,敲击石头的响声应和着河里的走船划桨声、岸边妇女们的捶衣说笑声、和孩子们追逐玩耍的笑闹声……
那时洗衣服每家都有捶衣棒,西大街小杂货店就有的卖,我家捶衣棒是父亲亲手做的,比买来的还要漂亮顺手。一到傍晚,河边的石阶上洗衣服的人特别多,捶衣服的声音此起彼伏,形成一道那个时代独有的风景,还真有点“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意境。
傍晚时分还会有小渔船运来莲藕、菱角、鱼虾、河蟹、大葱之类的,渔家在河边就地售卖,那一排黑色的鱼鹰,威风凛凛的站在船头的竹竿上,有的正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有的就注视着我们挎着篮子,踏着跳板直接到船舱里购买这些新鲜的美味。
好玩归好玩,也常有危险相伴。记得有年夏天,船上卸下很多白色的沙子,我对那白色的沙子充满好奇。趁着大人午休时,一个人跑到河边挖沙玩,在河边洗脚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掉进河里,迅速向河心滑去,我在水里扑腾的动静,惊醒了当时正在甲板上睡觉的船民,他们连忙用船篙连拖带拽将我捞上来。还特意告诉我:“这娃命真大,若是被河里的漩涡吸到船底下,那可真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虽然呛了几口水,还好性命无虞,算是经历了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有惊无险。几年前一次老邻居聚会,还听说了邻居男孩曾经将在河里扑腾下沉的弟弟(大概当时腿抽筋了)奋力托出水面转危为安……现在想起这些往事,总是在庆幸和感恩当年出手相救的恩人们,同时还会有些后怕。
桥南桥北巷陌四通八达,我们上下学无论从哪个巷子进去,都能闭着眼睛从那铺满青石板、麻条石、又带着百年沧桑的另一个小巷里走出来。水门桥南的下坡路坡陡路窄,没有人行道,是车马行人混行的。常见有拉板车的人,要把车把竖起来,车屁股贴着地,人车一起沿着下坡路“直 刺”!上坡呢,自然是非常吃力,小时候见到拉平板车的人整个身体向前倾,艰难、费力地上坡时,当时是小学生的我们,常常会学雷锋帮忙做好事推一把。还有扶着老奶奶过马路等雷同的光荣事迹,最后都成了写作文的素材。
因为陡坡路窄,人车混行,险象环生。还偶尔有运载货物的马车经过,桥下的坡路上交通事故时有发生。有回有一位邻居在河边洗衣服,没留神孩子独自跑到陡坡玩耍,被坡上冲下坡刹不住的马车碾压。还有位相熟的阿姨,上班途中,在这个坡道上遭遇了大货车,他们都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也给各自的家庭留下了永久的伤痛。
桥下风景纷繁多彩,桥面上也不乏精彩有趣的回忆。桥面上的水泥栏杆,常有顽皮的小孩没事就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顺便把每一段栏杆都用小手拍个遍。水门桥面上两边高出桥面尺把的样子,那是专走行人的。桥面两边的路面上分别有几个小碗口大的洞,我们这些孩子,总会好奇地蹲在小洞旁边,从洞里观看桥下南来北往的船队帆影,看的时间久了,头会有点发晕,就感觉不是船在动,而是桥在动,小孩眼中的那种感觉很奇妙。所以经常会看见孩子撅着屁股趴在洞口,看下面河里行走的船。风大的时候,还会看见船家扯起巨大的风帆,由赤膊的纤夫拉着晃悠悠的纤绳,在河堤上弯腰弓背艰难行走。
悠悠运河水,滋养了我们沿河两岸的人民,生态环境也比现在好得多。那时路上没有现在那么多的车水马龙,高温酷暑时,晚上水门桥的人行道上,河堤旁,满眼可见纳凉的两岸居民,有躺椅上摇着芭蕉扇子哼着歌谣的,有小竹椅上坐着喝茶的,还有带张席子铺地上席地而睡的,也有将凉鞋脱下垫在地上当“坐席”或拿鞋当枕头的。特别是在有月光的夜晚,倚在桥栏边,可见月光柔柔的融进那运河荡漾的涟漪中。
还有那讲究的人会从桥下拎一桶河水来,先泼上桥面,等水汽在热风中很快吹干后,再铺张席子在人行道躺下来。在习习晚风中,老人摇着蒲扇,孩子们就在昏黄的路灯下捉虫喂鸡、玩耍。还有人借着桥上的灯光,在河边抓螺蛳、逮小鱼虾喂鸭子,许多人纳凉至后半夜才回家去,数年后,仍记得夏日桥上的微风给人们带来的凉意。




 

文庙广场,市民在排长队打酱油



夜深人静的睡梦里,运河水曾多次荡着清波,从我儿时的梦里流过。耳畔有时还会有传来行船悠扬的汽笛声。每当船只从河里欢快的驶过,就会荡起层层波浪,泛起河边的沙。桥下的河水轻轻拍打着堤岸,一幅岁月静好画面。有一次姐妹在河边纳凉聊天,妹妹提问,如用一个字来形容河边的浪,请问如何作答?我抢先用“拍”、姐说“打”、妹妹最用一个“舔”,我们几个都笑了,都正确呢,浪的不同表现形式,亦如此吧!
桥北西侧有一家杂货店,我们打酱油、买香烟火柴、肥皂、白糖、草纸,等日常杂货都在那里。印象最深的是买酱菜、大头菜,店家都是现从缸里捞出来,旁边有一摞比煎饼还大的荷叶。称好后用带着清香的荷叶包上带回家,哪像现在满天飞的塑料袋。
打酱油是用大小不等的竹筒子带个长长的柄子,大小竹筒是用来计量的,买半瓶是小竹筒,买一瓶是大竹桶,哪怕你买一毛钱的酱油醋,店家也会卖给你,不用称就知道份量。
酱油店西侧是个老字号的二层小楼的“时代”照相馆,舅舅当兵那年,唯一的全家福就是在这老字号照相馆照的,娃小的时候也曾带她在那里照过生日照。上面木地板结构,只要人一走动,楼板就被震得咚咚响,照相时相机是用一块大黑布挡起来的,摄影师钻在里面,手里拿着一个带着连线的橡皮球,人的影像是倒立着的,发出指令:朝这里看,定格时捏一下就OK了。照相时禁止人来回走动,否则就会因地板震动而影响照相的质量。
水门桥北东侧是五化交公司,里面卖着各种五金商品,多年后已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所取代。再朝东去就是杂货店,还有竹编的椅子、凉床、碗橱之类的竹器店。随着城市的发展变迁,这些行当都已不知所踪。
水门桥的交警岗亭是安放在桥北西侧桥脚边,圆柱形铁皮房子,下面有梯子,交警执勤就坐在那圆柱体的房子里指挥交通,红绿灯也是手动的,见有人逆行或违规,交警就会拿着个大喇叭提出警示。惹得过马路的人眼光齐刷刷的集中到违规者身上,挺尴尬的。这样如此,一天下来交警们也是口干舌燥、疲惫不堪了。而今天的交通管理更趋于智能化,到处都是电子眼,红绿灯,交通管理早就实行自动化规范了,大大提高了交通管理的效率。
水门桥地处淮海南路上的主干道,南来北往车辆通行的必经之地,从60年代一直到80年代初没有变化。随着淮安的日新月异,原来的水门桥,由于桥面路窄,坡陡,车辆常在那里发生拥堵,形成“肠梗阻”状,已经远远跟不上时代发展,甚至阻碍了淮安飞速发展的需要。
1985年,淮阴市政府决定对水门桥扩建,将主桥上的人行道拆除,两边各建一座10米宽的辅桥,实行人车分流,大大缓解了交通要道的压力。分别于1985年,2008年,市政府又对水门桥再次进行维修改造,现在是双向四车道,水门桥南北则,还设置了横穿淮海路的桥下通道,大大方便了行人,不用上桥就可以安全、快捷地穿过东西。
如今的水门桥是脱胎换骨变新颜,与水门桥遥相呼应的是东边的“常盈桥”,再东边的大闸口的“若飞桥”、越秀桥,西边的“长征桥”,河堤两边装上了彩灯,每当夜幕降临,运河两岸流光溢彩,里运河灯光璀璨,里运河上的几座桥被灯光辉映的美轮美奂,犹如水上一座不夜城。
经过改造后的水门桥,两头增加了四组古铜色的雕塑,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不但增加了美丽淮安浓厚的文化元素,也反映了浓浓市井生活气息的古老与现代。折射出改革开放以来,淮安这座漂浮在水上的土地,架起了多座风格迥异、各有千秋的桥;这些桥承载了淮安这座文化名城的无数岁月与沧桑。
作为在运河边上生活几十年的我来说,水门桥,就是这样见证了淮安人民为幸福而奋斗、坚持光荣与梦想的桥。一桥飞架南北的水门桥,就是架起了D和人民心连心的那座“丰碑”桥!
桥下现在已经很少看见挂着船帆百舸争流的画面,而是一艘艘打扮豪华的观光画舫,供游人游览之用。小孙子每次回淮也会嚷嚷着要坐大船,每当观光船穿过水门桥时,我也会把水门桥的故事说给他听。水门桥两岸是我生长的地方,更是我魂牵梦绕的桥。
每次走到水门桥,只要不急着赶路办事,我总是会不由自主放慢速度,如同看望一个已经焕发了青春的至亲老友。总要在已经拓宽了许多的桥面上,慢慢回味那些逝去的儿时风景,那桥上有我的童年、更有我许多欢乐的时光。
  





作者简介


陈亚林,江苏淮安人。市作协会员。爱好文学和写作,个人博客收录五十多万字。曾在淮海晚报开辟过个人专栏。在淮安日报、淮海晚报、清江浦报、劳动报、清河之窗、电视报《文史纵横》杂志等刊物,以及中国乡村网络杂志发表散文、诗歌、纪实文章和通讯报道数篇。多篇文章被文史网和三亲史料采用,淮水安澜网络平台多次获美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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