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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张凡夫

 一犁_书馆 2020-08-10

作者:张凡夫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一次读《一剪梅》这首词,就喜欢这首词中“流光容易把人抛”。那时候,豆蔻年华,只觉岁月青葱,我的人生,还有一大段的光阴,足够我任意虚度。我总说,多希望可以在瞬间老去,那样就可以免去浮华的过程。一夜之间,从青丝到白发,成了一个少年单纯的向往。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葱绿的时光将生命填满,几乎是泛滥成灾。可我却喜欢在夜深时,对着月亮,或听着细雨,吟咏这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时喜欢的只是词里的意境,却不明白,词中的怅叹。因为我明白的时候,流光已将我抛远,那些被蹉跎的岁月,甚至连痕迹都不曾留下。而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不断地追忆,不断地怀旧。

后来又读了《牡丹亭》一书,在书中看到这样的词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贼。”才恍然,韶光真的是贼,曼妙的春色将人诱惑,待你将年华交付,光阴又似白驹过隙。只一个华丽的转身,青春已经抛得很远。多少人就是这样感叹似水流年,穿越一个又一个春天。

写这首《一剪梅》的词作者叫蒋捷,江苏宜兴人,人称竹山先生,后因这首词,他又被后人称“樱桃进士”。词的起句,就写到浓郁的春愁只待酒浇,此时的他是一个天涯羁客,思归之情难以抑制。小舟飘摇在江面上,远远近近的酒旗在风中招摇,真想停舟柳岸,坐在酒家,来几坛陈年佳酿,一醉贪欢。也许那样,就可以忘记自己身为羁客的惆怅,忘记春光牵引出的无限愁烦。

其实,当时他所在的江面离他的故里宜兴并不遥远,也就是隔了一个太湖,只需轻舟太湖,就可以归家。想他一定被尘事所缚,难以脱身,就如一个坐牢的人,站在监狱的楼上,看到监狱外近在咫尺的家,就像隔着一汪窄窄的海侠,不是天涯却胜似天涯。舟在江面流淌飘摇,驶过秋娘渡,又越过泰娘桥,不曾有半刻的停留。他始终离不开那艘客船,只能伫立在船上,看周围风雨萧潇。人生就像一场远行,没有任何的行程会一帆风顺,只有越过无数逆境,才会海阔天空,这个过程里,难免会有失意,难免会有无奈,会被浪潮打湿衣襟。蒋捷登上他人生的客船,他厌倦了漂泊,只想归乡,做个淡泊的闲人。其实,每个人的一生,一直在行走,一直在路上,又何曾有过停歇?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就是如此。

所以,他无法停止去梦想,梦想着有一天归家,也许他的妻子不再年轻美貌,只是一个平凡的老妪,可是只有她,可以安抚他漂泊的心,为他风雨等候,为他洗净客袍,为他红秀添香。而他换上宽袖大衣,一袭风骨飘然。他调弄着银质的笙,点燃心字形的熏香抑或是煮上一壶老酒,几碟小菜,对着朗月豪饮一番。然而,这一切,与风月无关,只是一种长期相濡以沫的温情,多么的雅致和惬意,只有家,才会是真正的港湾。他们也许不能携手天涯,可是无论隔了万水千山,都不能离弃。

他叹“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是的,流年易逝,转眼春光已过一半,樱桃红了,芭蕉绿了。而他在奔向远方的过程中,不知道自己的归期。仓促的时光,已经不容许他再虚度,仿佛只需一眨眼,他就被流光抛掷。其实这世间,没有谁敢和光阴下赌注,因为,这将是一场必败的赌局,任何人都没有机会能赢时光。当我们都白发苍苍时,时光依旧翠绿如初。既然身在远方,那么就不要问归途,因为任何的羁旅都会有尽头。韶光更替,时光流转,只需走过一个轮回,就可以策马归程。那时候,横斜的梅枝,已探过墙院,第一个为你捎来春的消息。

人生就是一场修炼,和时间修炼,和命运修炼。当我今日读了这首《一剪梅》词时,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多少光阴可以任意虚度,更没有多少年华可以随性蹉跎。我承认,落日真的很美,因为它行将消逝。所以它的美,带有一种惆怅和壮丽,我所能抓住的只是那一尾稍纵的流光……

作者:张凡夫,研究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出版过诗集,散文集,短、中、长篇小说,曾获省、市“五个一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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