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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口观岩画记 || 汪翊

 作家平台 2020-08-11


说起与史前岩画的情缘,可以追溯到大学四年级,当年作为选修课,我选择了世界史前史,神秘的史前艺术让人着迷;于是,我以人类艺术的童年作为毕业论文的选题。

在岩石上作画是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岩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文字产生之前我们的祖先用以表达某种观念的载体。在我国的贺兰山有数以万计的古代岩画,这些岩画像一部远古的录片,记录着我们的祖先放牧、狩猎、祭祀、战争、娱乐舞蹈,以及交媾等生活场景。从历史学、文化人类学、民族学的角度上说,它们揭示了原始氏族部落自然崇拜与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的文化内涵。

在贺兰山岩画中,又以贺兰口岩画为代表。

2014年9月我出差路过银川,抽了半天时间去贺兰口寻访岩画。初秋的塞北晴空万里,虽然早晨有些微的凉意,但很快就被太阳的温暖所驱散。乘车出城向东北方驶约一个半钟头,进入贺兰县金山乡地界,由国道转入省道,复穿过一排白杨树夹道的小路,便见眼前豁然开朗,远处群山环抱、连绵起伏,近处是一大片洪积扇,洪积扇上成片的乱石中草、树丛生,草木的颜色已开始枯黄或变成了棕色,让人想到唐代诗人白居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的诗句。贺兰山脉若群马奔腾,在空气与阳光下,呈现出冷中带暖的色调,很多年前我看到过一幅描绘抗日战争时太行山的中国画,就是这种调子,使得那山巍峨而有朝气。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岳飞的这首《满江红》不仅让我们感受了一位民族英雄的豪情,也从文字中领略了贺兰山的壮美。史上的贺兰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曾经是游牧民族的天下,在历代中原王朝的正史中,它们被贬称为“戎狄”,然而正是这些难入官史的少数民族却为我们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了许多迄今尚未解开的谜。


贺兰口岩画属于山地岩画,岩画大多分布在山沟口内外的山体上,最高处在沟谷山根以上10米左右,目前这儿已经建立了岩画保护区。购票后进入岩画景区,穿过“银川世界岩画馆”,在一个由茅草搭起的候车点等待观光车将游客带到沟谷,此时太阳已升到了当空,我环顾四周,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下,贺兰山就像天边的剪影,其形状倒显得有些不真实了。起伏的山峦犹如一幅画家用斧、辟、皱法擦出来的宋代山水画,几只棕色的岩羊在很远的山沿上移动着……,它们呼朋唤友、悠游嬉戏。这时从山脊后闪出几个猎人,他们手持棍棒或石块,就像米开朗琪罗的“大卫王”,悄悄地接近岩羊,伴随着棍起石飞,一只岩羊倒了下去,另一只在血泊中挣扎着,其余的则四散逃命去了,大获丰收的猎人们围着他们的猎物跳起了欢乐的舞蹈。

欢宴之后的猎人,坐在地上开始讨论起下一个目标,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他们要不断地为生存而奋斗,但是,岩羊或许还有其它的什么动物,也在与人类的搏斗中变得日益聪明了,它们不再容易上当了,当它们休息或进食时,总会向四面放去游动岗哨;随着冬天的来近,捕获食物将变得越来越困难了。这时,他们中有位聪明绝顶的人提出,不如在岩石上刻下他们想捕捉的动物吧,将这些动物再施以“魔法”,使得它们不能动弹,由此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行捕获了。

他的建议为其他牧人所赞同,牧人们用手中的石器开始了在山岩上艰苦的凿、刻。朋友,你可千万不要嘲笑我们祖先这种思维模式,它第一次将两种互不相关的事物通过思维的媒介联系在了一起,并且伴随着原始思维及巫术,诞生了最早的艺术创作。一个多世纪以来,在世界各地都有岩画发现,比如在撒哈拉沙漠及南部非洲就发现了大量的动物、猎人、牧人岩画,这些作品在时间上与贺兰山岩画差不多同时代,也就是说,当我们的祖先在贺兰山上雕刻作品时,远在万里之外的非洲猎人们也进入了他们的“古代水牛时期”(学界对非洲岩画的分类,约前8000至6000年)。美国学者房龙在他的《艺术的故事》中说,最早拿石凿画的那些人是第一批艺术家!

史前岩画看起与儿童的“涂鸦”有几分相像,我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在楼道的白墙上画画,或是一条鱼儿,或是一个大头娃娃,画画的时候配合着手的动作,嘴里还喃喃自语, 但这些画纯粹是小孩子生性好动与模仿的结果,其本身并没有更深的意义,而这些史前岩画却有着丰富的内涵。


在内蒙的阿拉善博物馆也有一些属于贺兰山岩画的碎片,画面虽然很精美,但是,那些被切割下来的岩画由于脱离了它的母体,其学术与艺术价值已大打折扣,充其量只能成为一种观赏的标本。而贺兰口岩画则不同,由于它们紧紧依附于贺兰山的自然生态,带给我们更多的想象空间。遥想万年前的游牧人选择贺兰口作为他们远方的家,真是的眼光独到啊,这儿山势平缓,景色幽雅、奇峰叠障、瀑布飞流。他们在山间择洞而居,那些最初出于某种巫术需要的绘画或者雕刻便用来装饰他们的新居,就像现代人装饰他们的新家一样,作为人与世界形成一种无功利的、形象的和情感关系状态的审美就这样不经意地产生了!

贺兰口岩画分布在沟谷两岸的断崖石壁上,以沟口北崖向阳的岩画数量居多,这些绵延万年的岩画,大致可分为“人首像”及动物图形,其艺术造型粗犷浑厚、构图朴实、姿态自然,与我在阿拉善博物馆所见的岩画相比,似乎更精致些,是否与所用的工具有关?我不能肯定。我在沟底独自转悠,任思绪信马由缰;一朵白云从山这边飘来又慢慢地飘向山那边去了,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说,没有一块石头或一朵石头之上的云是寻常的;由此,我想这朵“神秘”的白云,一定曾经见证过那些游牧人的艺术创作吧?那么,请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吧,告诉我,那个被叫做“高窑子”的巨石背后,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艺术杰作?告诉我,那些曾经创造了这些不朽的作品的艺术家们为何消逝得无影无踪?

在沟底的岩画中,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他们的人像似乎刻工更精些,难道我们的先民们早古希腊人数千年就已经有了人是“万物之灵”的认识了吗?

关于贺兰山岩画的起源,学术界已经争论了几十年,这个问题也许永无定论,这就是远古人类给我们留下的一点悬念吧。但是,我想这并不重要,黑格尔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岩画是远古民族生存的需要,比如,我们所看到的或长着犄角、或插着羽毛的“人首像”不仅贺兰山有,而且在环太平洋地区的多个国家和地区也分布着相似的图画;它再次印证了文化人类学家弗雷泽的观点,即人类文化的发展是通过类似的轨道向前发展的。

在一排造型奇特的柳树下,一条小溪静静地流过,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位观光客蹲在溪边捡石头,紧挨着溪边的山体旁,铁栅栏后,几个工作人员在不停地忙碌着,出于好奇,我走过去与他们攀谈起来,原来他们是岩画保护工作者,正在对岩画作保养,他们用120度的水蒸气冲击岩画的边缘,使之膨胀,然后再用刷子慢慢清除其中的污垢,这项工作费时又费力。我猜那朵急急飘走的白云肯定会将这一幕告诉那些“游牧人”,这些已化成山神的游牧人必定窃笑不已:你们这些现代人啊,对我们随手的“涂鸦”,何必如此煞费苦心呢!

 “白云千载空悠悠”,万年如风过耳也!

在离开景区时,我花几十元钱买了个岩画的摆件,卖东西的女孩告诉我,这是用黄河的泥土烧制而成的,上面的“人首太阳”图案是贺兰山岩画中最具代表性的画面,我将它摆放在书房中,每当看到它,我的神思就会飞向遥远的古代、飞向黄河边上,那里是我的精神家园!

2014年10月24日


作者简介:汪翊,中囯法学会会员,曾任职及任教于广东省政协、华南理工大学,大学讲师。现为律师,广州市某大型国企法务总监,法学博士研究生,广东省法律风险研究会副会长、广东省朗诵协会副秘书长,广州市委宣传部聘任的广州市书香羊城全民阅读推广大使!热爱公益事业、写作、绘画、朗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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