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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 || 丹语

 作家平台 2020-08-11


走过的岁月,于我的记忆中,只要有闲暇,最喜在清朗的夜晚,与父亲沏上一壶好茶,伴着一曲《春江花月夜》,熄了灯静静地赏月——在悠扬的乐曲声中,月亮从东到西悄然轮过我们南面的窗户。窗外有颗树,上面绕着一种紫色的藤蔓,从未考究过它究竟叫什么,我们称它为紫萝。在月亮出来时这树和藤与木头窗户一起被影到了屋内的地板上,形成一幅黑白的剪影画。一阵风儿吹过,树和藤便在分成四格的窗框内舞动……多少个静谧的月圆之夜,我们父女俩就这么默默地茗着茶静静地度过。初时母亲和弟弟偶尔诧异地探个头张望一下,然后摇摇头走开,却也并不嚷扰,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

后来,父亲老了,生了病,死了(人们爱用“去世”、“西去”、“仙游”等词去形容,我却觉得死了就是死了,以后永远见不着了,其实并不带一丝一毫浪漫的幻想色彩),遗我一人经常独自欣赏这月与影,还有那一曲《春江花月夜》。

记得有过那么一个夜晚,我发现阳台上的几株昙花即将盛开,于是待午夜时分悄悄起床沏了壶好茶等待。我知道,尘世中有许多东西是等待等待再等待,却永远也等不来的——唯有这月儿,迟早会出来,唯有这已孕成的花苞,终究会绽放……云遮蔽着月,夜雾暧昧着我的发,也沾湿了花苞。没有风,初夏的夜色亦显得有些清冷。怕扰人清梦,不敢播放音乐,我独自静静地茗着茶坐在黑越越的夜中等待,并不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地,感觉那硕大的花苞仿佛跳动了一下,我屏息期待着……花,似乎挣扎了一下,尖尖上裂开一点,然后,突然地就炸开来——那一霎,让人觉得非常震撼!好似精灵似的,那昙花就幽幽地在你眼前亭亭玉立,一朵接一朵。


藏匿于心底的那曲《春江花月夜》,仿似舞着长长水袖的仙子,冉冉而至,在我心中曼妙生姿……恍惚间正遗憾着,仿佛有盟约似的,这时,风来了,徐徐掀开面纱似地遮蔽着月亮的云,诗人张先的“云破月来花弄影”便跃然脑海——是呵:风不来,云怎破?云不破,月怎来?月不来,花怎弄影?诗人轻描淡写的一番渲染,便让人晓得:那风,来了!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你能感觉到它。月光照着这午夜怒放的昙花,斜斜地影到阳台的这墙上,楼下那棵绕着藤蔓的更加繁茂的树,伸上来的枝叶,也去掉了空间距离,在这墙上与花一同形成一幅黑色的剪影画,影影绰绰,轻轻舞动……人短短一百年内变会灰飞烟灭,树却可以繁茂很久,树的生命周期比较漫长,年轮一圈一圈地长着,一年一年伸着枝叶站在这风中这月下,给人地久天长的感觉。

万籁俱寂,只有一个赏花人。在这月色溶溶的夜晚,我想起了已经死去的父亲。

记得有过那么一天,来到父亲曾经呆过的实验室——实验室里面的科研仪器早已搬走一空,只余几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缺胳膊少腿的凳子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地,教人想起歪在街头乞讨的残疾乞丐。窗棂已油漆斑驳……

对着空荡荡的实验室,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音容,一丝痛楚细细碎碎地撕扯着某些记忆,我心底不由升起一抹苍凉——歲月的腳步總是永不停歇地向前邁進,從不肯在誰面前稍作停駐。曾經的人與事,曾經的悲或喜,曾經的愛和恨,曾经的得与失,盡在歲月執著的腳步下不經意地被悄然抹去,如沙滩上的脚印,一个浪头,潮水退去,便了无痕迹……

一扭头,赫然发现的一扇窗户镶嵌着一株小树,一株不知什么名的小树,细碎的叶子密密地长在细细的树枝上,枝头开着几朵红色的花儿,很喜庆的颜色——这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废弃的化学实验室后面长起来的,兴许从没有人注意过她开的花儿,这花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就会凋谢了,它就这么孤寂地立在杂草丛生的窗外,一年还一年——每当月亮升起时,她的影,在清风掠过时,也会透过窗户,在实验室的地上舞动吧,我黯然心想。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一天心底曾经的那抹苍凉。

——又一个父亲节到了,我的父亲早已不在这尘世。父亲去后,我没再听过《春江花月夜》,但那曲子,永远在我心底流淌,在我不经意间它就会流淌起来,尤其是在有月的夜晚。


作者简介:丹语,女,广东广州人氏,生于上世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崇尚自由散漫的生活,认为应该在想吃的时候吃,想睡的时候睡,生平事迹乏善可陈,不过,此生还没走完呢。很想隆重推介自己,然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什么过人的优点。不过,终此一生,必定会了无遗憾,因为曾经在这尘世走过一遭,曾经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和态度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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