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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表匠 || 张朝霞

 作家平台 2020-08-11


每天必经的街道边,有一个小小的钟表店。

现代人基本上不依赖手表了,一部手机,啥功能都有。但我还是觉得需要一个时钟,挂在墙上。家中也好,办公室也好,习惯了随便一抬眼,就能看到钟点。时光就在针摆均匀的转动中悄无声息地滑过。

原本没有的东西,后来有了,便感觉舒适熨贴,自然而然地习以为常了;原本有的东西,后来变少了甚至没有了,心里就会变得不舒服,起码有一段时间显得空落落的。若是坏了,没了,倒觉得缺了点什么,立马得补回来。

这不,今而挂了没多久的时钟竟停摆了,换了电池也无济于事。看着崭新的挂钟,丢掉怪可惜的,于是想起了每天必经的钟表店,顺便带去了那只置放抽屉多年的手表。

天天打这儿走过,印象中这小小的钟表店,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摆设。挂钟挂满几面墙壁,靠墙的一面柜台,摆满各式手表及五花八门的零部件,繁多却有序。因为平日只是匆匆从门口经过,压根没有仔细看过店里的摆设。倒是那个店主,无论一大早,还是华灯初上,几乎每次都能见到,就坐在店门口面对大街的修理台前。几乎每次无意中抬头望向钟表店,我都看到一个深深埋在钟表堆里的长着稀疏头发的头颅。

我把装着罢了工的挂钟的袋子放到修理台上,呼唤了一声:“师傅,这时钟,看看还能修吗?”我想,钟表匠,还是钟表师傅,都一个样吧,称他师傅,以示对他的尊重。钟表匠没有抬起头,只是摘下眼罩,眼珠子一转,随即应道:“放这儿吧,把针摆换了就好。”我刚要问他价钱,他却扣上眼罩,继续忙他手中的活,全然不顾我这个顾客在光顾他的小店。

想着既然来了,总得修好了再走。于是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等他忙完手头的活,好接着维修我的钟表。这个钟表匠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他那么凝神地专注于手头的一只小小的手表,心无旁骛,玻璃柜里的工具抓了这件又换上那件。套在一边眼睛上的玻璃片罩子,应该是有放大镜功能的工作用具吧。而玻璃柜工作台里,横七竖八放着几样我叫不出名字的修理工具。原来,这是很精细的活儿,一丝一缕都得小心翼翼,马虎不得。

不算很长的时间,他修好刚才拿在手中的那只表,并把修好了的手表放在柜子的一角。我发现那儿躺着好几件了,应该是按次序已经修好了的。他拿过我的挂钟,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坐姿,眼也不抬一下,三下五除二,就把挂钟从玻璃柜里提上工作台面,“好了!”手法娴熟得甚至我都没看清楚他的手是怎么动的。

“多少钱?”我问道。他的技术已让我信服,想着先探探价格,再让他接着修那只停了多年的手表。他翻了一下眼珠子,闪过一丝不可理喻的表情,并不急着答话。这时刚好一名顾客过来取修好的时钟,这名顾客一手提了时钟,一手把拾块钱放在柜台,一边转过身来接着我的问话答道:“换针摆,十块钱!”

十块钱换回与新买的无异,还是合算。我把一并带过来的手表拿出来,让他修好之后再一块结算。他把这只手表放在手上,左端详,右端详,摆弄了好一阵子。其间有顾客进来,放下待修的钟表,也不说话就走了。

琢磨出症结了吗?难住他了吧?我站在一边,好奇地盯着他。店面前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辆拥堵,堵得每个过往的人都绷着一张脸。钟表匠,不是所有的钟表都会修吧?我的这只手表,已经停摆多年,要修肯定是有难度的。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孩匆匆过来。钟表匠放下我的手表,径自接过小孩递过的表。又是三下五除二,手法娴熟得我都没看清楚他的手是怎么动的,就换好了新的电子。“五块钱。”他对小孩说完后又继续观察我的那只表。小孩递过钱,满意地刚戴上,他却又让解下来,“你的表链有点长,我帮你减一下。”我看着他很利索地把表链绞短了,那小孩戴上后刚刚好,他也并没有另外收费。我本想责问他,为什么让别人插我的队?现在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终于,又回到我的这只表上。钟表匠移了移椅子,从修理台前站起来,向柜台的位置挪去。他站起来,身子还保持着刚才坐着的姿势,后背弯曲着,弯成一个很夸张的弧形。他坐着时和常人并无两样,站起来我才发现,原来已驼背得厉害,甚至无法仰起脸,使得脸孔只能一直对视着地面。由于上半身明显向前倾,因而显得身体更加矮小了。

从柜台取出两样工具后,钟表匠又挪回他的工作台,若无其事地,继续投入到钟表世界中。

街面熙熙攘攘,嘈杂纷乱,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周围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安静地沉醉于手中小小的零件,那只戴着玻璃罩的眼珠,几乎和手表贴到一块了。我的可怜的手表,已经被他完全撬开。我干脆抬眼望向街面,由着他鼓捣。街那边的旧房子已拆除,新建了一幢高楼,高得让人看了有点吃力。一部载着绿色邮包的电瓶车在街边停下,年轻的邮递员挥着一本杂志冲着钟表店这边喊,钟表匠把头埋在工作台,全然不觉。我反正闲着,就跨出店门,帮他领了杂志,一看,竟是最新一期《读者》。一个媳妇模样的领着孙子模样的进了店面,径直往里面走,他还是没抬眼,只说了声:“赶紧吃饭去。”

我百无聊赖四处张望。“好了!”终于听到钟表匠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取表,付款。连同先前的挂钟,三十五块!我也不理论,好歹修了那么长时间。正要离开,刚才寡言的钟表匠此时却喋喋不休:“这是只好表,丢弃就太可惜了,但修整起来得费一阵子。好鞍得配好马,你这表起码几百块,我给你上了好一点的电子。人家学生仔,那手表好修,我就先修他的,上的电子也是最便宜的那种,最便宜的电子对于他的手表,已足够用了。”

“你看,你手表的内层写有制作师的名字。”他没有停下来,把手表反过来,指着上面几个细小的字。这么多年,我还真从没发现这后面还写有字呢。

这只手表,是前几年,我小妹作为生日礼物特地买了送我的。当时她还叮嘱我,要我经常戴,说是好几百买的。

钟表匠继续喋喋着:“时钟,要用好一点的电池,要不时钟就会坏得快,因为太便宜的电池,容易流出电池液腐蚀掉针摆。好的手表,要经常戴,一直放着太可惜了!”

手腕上戴只手表,既可以随时知道时间,又可以代替其他饰品,倒是不错的选择。

我戴着那只手表,眼前总晃动着佝偻着身子的钟表匠。

 

作者简介:张朝霞,广东省诗歌散文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湛江作家协会会员。2016年出版个人散文集《云舒霞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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