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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时尚的黑发，四六处用梳子分出一道整齐的细缝；额头宽阔光洁，一对双皮大眼，清澈明亮，说话时眉开眼笑，瞳子随着语言左右游移，目光闪烁灵动；面孔白皙，英挺的鼻梁之下是一张红润而且能说会道的嘴唇，有他的地方总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在侃侃而谈，从不随意附和某个人，总能摆出一套自认为聪明无比的高见；接近一米八的个头，上肢健壮，下肢修长，神态动作阳刚俊美…… 这是我刚认识阿青不久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其人要比上述还要俊美潇洒许多，恕我拙笔难以描摹。见过阿青的人几乎都有一个相同的感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能言善辩，而且有一股浓重的狂野邪魅之气。如果他是个演员，说不定真能拥有有百万粉丝呢，没有做明星真是可惜了------其他和我一道新来的同事们闲谈时都这样说他。 只可惜他对文艺丝毫不感兴趣，记得那年公司庆祝元旦在KTV的包间里举办了一场演唱会，大家都引吭高歌，只有他对歌舞表演等似乎一窍不通，对于别人积极表演的节目他也懒得欣赏，不是到门外抽烟，就是喝酒起哄，闹累了就提前告退：嘴里衔着根香烟，披上风衣拿起墨镜，向大家潇洒的挥一挥手然后翩然离去，那谱儿摆得就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 阿青现在的职位是客户服务专员兼家装测量咨询师，说白了就是给有装修意向的顾客上门送送礼品，套套近乎，聊一聊装修风格，顺便宣传一下我们公司的产品和实力，谈成了就做一些局部细节的测量工作，一表人才且能说会道的阿青往往能给客户留下一个非常不错的印象，因此在他的推荐之下给公司成功促成了不少客户，带来了不少收入，老板特别奖励了一辆外观豪华的品牌电动车，方便他更加自由高效的穿梭于各个小区楼宇之间，阿青也格外珍惜，总是把这辆专属于自己的座驾擦得油光锃亮，自己的穿衣打扮越来越精致考究，走起路来春风得意，气宇轩昂，俨然就是一个大型装修连锁公司有头有脸的办事员。他没事回来在办公室里闲坐的时候，他的谈话和笑容只针对领导和几个和他相熟的老同事，对我们几个新人的搭讪应付的很冷淡，甚至懒得搭理，我们都觉得他有点高傲的过头了，比起我们那热情亲切，平易近人的大老板，他简直牛逼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其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装修工人。 他是五年前跟着师傅老鲁从南方农村来到这座北方小城，那时他和装修工老鲁老贾们一样，每天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把一包又一包的装修材料扛着或者背着往楼上搬，天热的时候和所有工人一起光着膀子满身流汗，中午一起去工地附近简陋的饭店去吃一大碗浇着青菜的白米饭，喝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米汤，每天一起披着星星上工地，戴着月亮回公司。 这小子那时候不过十八九岁，又是刚从农村过来，像是一头小牛似得老老实实的每天跟着老鲁干活学艺，这家伙干起活来不仅手脚特别利索，脑瓜子好使，老鲁干的活他往往看上几次就学会了，就连嘴皮子功夫也跟着蹭蹭见长，其实干装修的人就算做得再精细也难免和业主发生一些摩擦，老鲁干活心细但说话绝对是个粗人，跟业主的轻磨小擦肯定少不了，倒是他这个伶牙俐齿的徒弟给他摆平了不少难题。 有一次老鲁在一面墙上刷错了漆，女主人正要发作，阿青跑过来摆出一张无敌笑脸，把师傅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先是一个劲道歉，然后再告诉女主人这个颜色比原来那个是多么多么的时尚新潮，结合新居的风格和采光条件这个颜色又是多么的适宜，刷出来的效果是多么多么的温馨自然，愣是把女主人的一腔怒火驱赶得一干二净，女主人不仅放弃了原来选定的颜色，不计较老鲁的失误，而且给公司写了一封表扬信，大赞这师徒俩活儿干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对客户的服务态度特别好…… 这事儿发生在阿青学艺的一年之后，老板通过这些事看出来阿青不仅是个干活的好手，还是个和客户打交道的好苗子，让他在工地上刮腻子刷漆真是屈才了，于是就特别设立了一个颇为体面的岗位--------客户服务专员兼家装咨询测量师，把他从装修工的队伍中提了出来，提的时候阿青心花怒放，喜不自禁，而师傅老鲁却有万般不舍，自己培养的徒弟还没有好好地给他效劳就被老板这么抢走了，老鲁如虎折翼，工地上干活和收入上的优越性一下子全没了。老贾在宿舍说这的时候，我有些难以置信，想不到阿青还有这么一段吃苦耐劳的工作经历，心理上的距离一下子感觉不那么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青和我们也渐渐相熟，关系开始变得亲近起来。办公室里一般不让抽烟，他从外面回来给上司交了工作单，就会出来给我们几个每人发一片“绿箭”，自己嚼一颗槟榔，说一些他在外面遇见的新鲜事，或者吹嘘一下自己新买的衣服和皮鞋，收获了大家的羡慕和赞美之后就又出去了。后来公司新招来了一位美女文员柳云，这女孩长得就像一棵年轻的小柳树------身材高挑又长发飘飘，而且极具亲和力，跟谁一见面都笑靥如花，特别是有客户上门时，漂亮、文雅又礼貌的柳云都会微笑着端过来一杯热茶，来客对我们公司的好印象就又加深了几分。 她对面是一张空闲的写字台，阿青回来就坐在她的对面，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这美女帅哥一碰面就产生了化学反应，平日挺大方的姑娘在帅哥近距离的目光烧灼之下终于露出来几分难以掩饰的羞涩，阿青刚开始还是漫不经心的看着她，说话也很有分寸，到后来就开始有些轻狂了，经常正说着笑着，就把刚吃过槟榔的嘴对着她猛吹一口气，柳云刚开始还用手捂着鼻子软软的骂他两句，后来次数多了好像习惯了他的气息似得不再理会，阿青就在对面默默地看着她，看得柳云的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有时阿青故意在我们几个身边兜兜转转，最后转到了柳云的身边，稍作停留后柳云就一把推开他，笑着说一句------走吧，走吧，办公室不是你的地盘！我们也在一旁笑着赶他：去吧，去吧，再不走大美女可要生气了。然后阿青一脸坏笑看看柳云，提起他的东西转身离去，大家隔着门都能听见他美滋滋的在楼道吹着口哨越走越远。 柳云和阿青的举动除了我们看在眼里的，私下一定还有一些交往，总之两个人的感情进展迅速，公司规定内部员工不允许谈恋爱，柳云很认真的对待这份郎才女貌的爱情，没多久就主动从这里辞职了。没多久阿青重新租了一处房子，一次晚上大家一起撸完串回家的半道上他下了车，坚决阻止我们去看他的新屋子，有人笑问，是不是金屋藏娇了？他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笑着：想探看老子的私生活？门都没有。未婚同居对阿青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非要保密的事，只是怕柳云在熟人面前太尴尬。 柳云走了以后，阿青大多时候都是在外面的新楼盘来回转悠，回来办公室的次数明显少了，一回来就有人骂他“重色轻友”，他厚着脸皮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凭你们这几个装正经的草包，咱们公司的美女迟早都被别人抢光了，然后自己还是光棍一根！有人在旁边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他不屑的噗嗤一笑，可人家乐意啊，你想吃也得吃得上啊！继续嚼着槟榔喝着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公司新来了一位主管老赵，主要管理阿青和十来个装修工人的日常工作。老赵新来乍到，一心想早点树立威信，好把底下干活的工人管的顺顺溜溜。一方面在老板面前屁颠屁颠的献殷勤拍马屁，自以为成了老板麾下的红人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工人在工地上的一点小事他能在公司口沫横飞的说上半天，背后对骨干工人许诺诸多好处逐个拉拢，对让他感觉不太顺从的工人满口讲的是都是大道理，有事没事总想“修理”一番。公司对工人的各种考核表就在老赵的手里，“优良”、“一般”、“较差”和“恶劣”等等都是他说了算，别看老赵向来满嘴大道理，但是为人却私心重，心眼小，对没有恭维过他的人统统都是“较差”甚至“恶劣”，月底财务就从这些评论中对工人们进行奖罚，这个评语权本来是他的一张管理王牌，但他没有利用好，偏颇的过于明显，所以他来的第一个月后办公室里就爆发了一场风波。 阿青领着几个被严重扣分的工人把他堵在了办公室，非要让老赵把一条条下的结论给的说清楚，阿青拉着平日最老实肯干最吃苦耐劳的小刘师傅走到他面前：你没给我好评也就算了，你睁开眼看看，给大家说他怎么“差”了，今天说不出来个理由别想从这门走出去！老赵急忙陪着笑脸走过来的时候，没想到阿青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正要抡起拳头被工人们拉住了，阿青冲着老赵就叫开了：一个啥都不懂的外行，在我们面前充什么大尾巴鸟，除了会拍拍马屁还会干啥……阿青那天发泄的很尽兴，老赵扭着头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天下班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工人无不拍手称快，虽然阿青也挨了老板一顿训，但大伙私下都夸他这事干的好，这样的人就应该早点滚蛋。 我来的时候阿青已在这个职位干到第三个年头了，在当今企业人员流动频繁的环境下，他算是公司的一员老将了，老板是个很讲兄弟义气的人，早已经把他当做兄弟来看待，阿青的工作无人监督，跑多跑少完全自己做主，公司的经营渠道以本地店面和外地加盟为主，阿青的这种小区开拓只是作为一种不可缺少的销售补充，老板没有太重视，只相信阿青对他有着一片忠心，任他每天自由来去，悠哉乐哉。三年里阿青由当初的青涩老实变成了现在的颓废散漫，虚荣懒惰的老油条。 玩牌喝酒是阿青工作之外的嗜好，打从当学徒的那会儿他学会了“炸金花”，公司没有活干的时候，几个工人就聚在一起小博小闹的玩上一天，活儿一忙大家就立刻带上工具各奔工地，再加上他师傅老鲁盯得紧，从来没有胆量也不敢玩的太疯太大，到了工地哼哧哼哧的干起活来就把那瘾也赶到了九霄云外了，但后来老板把他从工人堆里提出来后，时间上一自由赌瘾就开始蠢蠢欲动，在前一两年里他尽管玩的多了些但基本还算规矩，但到了第三年夏天，阿青的赌瘾日益膨胀，工作状态也更加松懈，除了早晚过来打考勤，我们在公司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不了解的同事都以为他在外面忙着转悠给工人们揽活呢，其实我们知道他的许多时间都在和几个赌友喝酒赌博，许多工友背后都劝过他，但他只当耳边风。他那令人羡慕的外表比也起了明显的变化，白皙的面孔泛着青黑，眼睛也不再清澈明亮，大概是长期熬夜和抽烟造成的结果。 那年冬天的一个深夜，我们的宿舍房门敲得咚咚响，开门乍一看能吓人一跳：阿青乱着头发，衣服头发上满是雪花，他喷着满嘴酒气，一看就是刚在哪里喝完酒过来的，他跌跌撞撞的进来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给我们说他对柳云是多么的好，多么的真心，多么的舍得为她花钱，而柳云却无情无义的甩手走了，他仰着头瞪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老子以前谈过的女孩，哪一个不是我先踹开的，哪一个不是死皮赖脸的要跟我好，他妈的柳云蹬鼻子就上脸了，把老子当什么了…… 他借着酒劲连说带骂的讲起了他的失恋故事。柳云离他而去是迟早的事-，这个我们早有预感，原因是阿青一步步的堕落着，拉都拉不住的堕落，之前柳云曾专门找过老鲁，希望老鲁能好好教训教训他的徒弟，老鲁跟着柳云找到了正在赌博的阿青，他把阿青叫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第二个正要搧过来的时候，阿青把他的手抓在了半空，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回到了牌桌，留下老鲁和柳云呆呆的站在门外，老鲁说，这小子翅膀长硬了，眼里早就没有他这个师傅了。柳云失望到了极点，看来狗就是改不了吃屎，他前几天还亲口发过誓的转脸就忘光了，因为酗酒赌博，她和阿青两个已经吵过闹过多少回，阿青没有把她当回事，她算是把阿青看透了，这样一个赌鬼加酒鬼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曾经滚烫的爱现在已经完全变了味，这时候离开再正常不过了。 那年公司的业务特别的好，装修的活一直排到了年底都没有干完，各个工人师傅每天忙得四脚朝天，心情却乐开了花，因为他们想到即将踏上遥远而快乐的归途，把大把的工钱和老板的奖金带到老婆孩子的面前，全家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过个新年……年底全体员工回家之前，老板把大家聚在一起美美的吃了一顿饭，老板给所有员工挨个敬酒，大家也都争着跟他碰杯，跟他一起拍照，一起互祝平安和发财。吃完后工人们一起唱歌，打牌，欢声笑语在酒店里荡漾了大半夜。 那夜只有阿青跟老板碰完一杯酒后就悄悄出去了，他当然知道那些工人今夜为什么这么的兴高采烈，这么的开怀畅饮，他们一年下来拿到了满意的报酬，就像土地上的老农民耕作后喜获丰收一样，那喜悦压都压不住的往外溢，而他的收入和往年，和他们都有了极大的反差，大家看他的目光也不像原先那么充满羡慕和欣赏，甚至一向热情四溢的老板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冷淡了……总之那夜阿青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饱含着有许多的不平和懊悔，他不由得有些怀念原来的生活，辛苦、踏实、风里来雨里去，但大家在一起互相帮衬，有说有笑，真是乐在其中啊；现在虽然可以穿的干干净净，活的潇潇洒洒，但却是个酒囊饭袋，疏远了工友，养了一身坏毛病，玩光了积蓄和收入，气走了柳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事即使自己不说别人也会知道的，背后还不知怎么被人嘲笑呢，他真想不到自己能落到这个地步，他懊悔着，想象着如果自己依旧是一名每天干活的工人，如果他能控制自己不跟那帮吃喝抽赌的人搅在一起，如果他能把工友和柳云真诚的劝告听进去……他现在也一定跟他们一样，是宴会活动中最快乐的人，而且是最阳光耀眼的那个人，他又想起一次自己赌的差点把老板送他的那辆摩托车抵了赌债-------我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又想起来心爱的好姑娘柳云，他又这样骂了自己一句，紧接着想起了即将要见到的父母---------我他妈还像个人吗!他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他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瓶酒，喝了一半，剩下的往远处一扔，拍的一声脆响，碎成几片。 酒入愁肠，他又一次喝得醉烂如泥，倒在酒店门口的绿化带里，工友们找了好久费了好大劲把他拖着搀着送到我们的宿舍睡了一夜，半夜里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的工具包呢，我要干活，给我找件工服，我要好好干，鲁师傅，柳云还有你们都好好看着……工友们不断的好言安慰着他，直到他安然入睡。 过完春节后我在库里给他留好了一套蓝色工装，等待着他过来领取，期待着他重新穿着这身蓝色工装，重新开始朝气蓬勃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自从他过年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中间我们电话拨过去几次都是空号，他切断了和我们所有人的联系，至今去向不明。 也许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已经在某一个地方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虚荣而要强的他也许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风风光光的回来请大家喝一顿酒，玩一天牌，聊一聊过去再顺便问问他喜欢过的柳云…… 作者简介：马文科，1977年生于山西稷山，现就职于某化工贸易公司，业余时间喜欢阅读，创作较少，经验不多，诚望各位老师不吝赐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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