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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年 || 王宝坤

 作家平台 2020-08-12

         有些记忆是那么美好,总会深深烙在心底,时间的流逝不仅带不走一丝痕迹,反而越来越清晰。感念母亲的辛苦抚育,感叹时光给予我的心灵洗礼。

       ——题记

        出嫁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在娘家过年了。我们当地的风俗,出门子的姑娘,大年夜不能见娘家的灯,说是如果见了娘家的灯,会穷娘家。嫁出去的闺女就成了泼出去的水,从此和娘家成了亲戚关系,连回娘家的日子也受到了限制。每当过年,就越发想念和母亲一起过年的日子,母亲的年从此成了永久的且美好的回忆……

(一)  母亲的年是崭新的

        一跌进腊月,母亲的年便开始了。为迎新年,她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的微薄的积蓄,拿出一部分,到集市上扯来几尺布,为我们姊妹几个赶制新衣服。生活再困难,母亲也会让我们穿着新衣服过大年。母亲没黑没白地量呀、剪呀、缝呀、熨呀,剪刀、线板、尺子的叮当声,伴着母亲爽朗的说笑,过年的新衣服在母亲温暖的手里一件件“孵化”而出:我的小花褂,妹妹的红棉袄,哥哥弟弟的青布衣,都在母亲的手里诞生了,我盼望已久的话也亲切地在耳边响起:“丫头,来穿新衣服喽——”穿着崭新的衣服,心里别提有多么美了!在那个岁月对孩子来说,过年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母亲还把剪下的布头接吧接吧,做成漂亮的鞋面,敷在事先做好的“芦烘”上,小“芦烘”在母亲的装扮下,变成了一双可爱好看的棉鞋。“芦烘”是用芦花做成的深帮草鞋,特别保暖。秋天,沭河边,无边无际的芦花洁白轻盈柔美,像雪花一样舞动,母亲挎着篮子来到河边,采来一束束芦花装满篮子,回家后把每一朵芦花分解成一条条细细的芦花丝,再把这些芦花丝编织成芦花鞋。做芦花鞋也叫“打芦烘”,这是很费事很精细的活,过程复杂。母亲把准备好的芦花丝,一根一根的绕着楦头织起来,至于怎么编织的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母亲都是在夜里干这个活,白天忙碌坐不下。“打芦烘”必须坐着,一坐就得好几个小时。晚上,母亲在油灯下,抱着楦头不停地编呀织呀,我睡醒了一觉,看看母亲还在忙活……第二天早上,当我从梦中醒来,一双双小巧可爱的芦花鞋躺在每个孩子的床头上。母亲夜里几点睡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只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和磨出血泡的双手,就又开始忙着为家人做起了早饭。这“芦烘”在母亲眼里是一种最御寒的鞋子,穿着它不会冻伤脚。可不懂事的我总是嫌弃母亲辛苦做成的“棉鞋”难看,不愿意穿。但是母亲用花布头妆扮的“芦烘”却成了我的最爱。

(二) 母亲的年是洁净的

         腊月二十之后,母亲忙完了手头的针线活,就开始卫生大扫除和忙活年货了。母亲说,除夕那天祖宗和神灵都要回来过年的,家里各处必须要收拾干净,否则就是对祖宗和神灵的不敬。母亲没有文化,我想她是在以这种方式表达一种对自然对人伦最朴素的情怀吧。平时母亲也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家里每天都收拾得干净利索。而过年是要打扫得更加彻底。父亲在文艺宣传队,白天晚上都要排练节目,为过年大戏做准备,家里的活他根本就顾不上。因此年终卫生大扫除是母亲的一项大工程。她先是用一根很长的竹竿,在一头帮上一个大笤帚,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用塑料布盖上,然后头上裹上一块头巾,举起她做的简易工具,把屋顶墙皮以及墙角全部清扫了个遍。然后再烧一大锅热水,将热水舀进院里的大盆里,把屋里所有大大小小的杯杯盘盘碟碟筷筷等家什,一件件搬进院里,整齐列队,等待“洗礼”。屋子的犄角旮旯,橱柜的边边沿沿,炊具的里里外外,母亲都会仔细过手,不让其留下尘渍。桌帏,窗帘,门帘等也都一一摘下,清洗、晾干之后再重新挂回去。这段日子会经常看见母亲挽着袖子,扎着围裙,头上顶块头巾,舞着通红粗糙的双手,风风火火地里外擦扫洗涮。她也偶尔唤我们参预进来,“过年了,要大喜(洗)呀,孩子们也来喜(洗)喜(洗),老大,把柜子上抽屉卸下来,擦一擦……”“二丫头(妹妹),擦擦桌子腿……”“老四(弟弟)能干点啥呢?别在这里调皮了,倒垃圾去……”在母亲的招唤下,我们姊妹几个,也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地“忙”活起来,母亲很疼我们但从不溺爱我们,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母亲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年是快乐的,年是劳累的,年是成长的,年是洁净的,年更是神圣的。

(三)母亲的年是香喷喷的

         生活慢慢好了,不再是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饺子了。每年腊月二十三开始,母亲忙碌的重点开始转为饮食,这天,她会早早起床,蒸一大锅年糕,习俗上讲吃了年糕是封住嘴,尤其小孩子不能乱讲不吉利的话了,吉利不吉利的,我们不管,重要的又有好吃的了,母亲做年糕的技术绝对一流,白白的糯米面面,嵌上几个通红的小枣,中间撒上一层赤小豆,光滑整洁,色味俱全。吃起来既黏又甜又软,糯米是自家种的,母亲把糯米磨成粉,做年糕,包汤圆,炸糍粑,风味独特,特别好吃,所以总也吃不够。现在每过年母亲还会做上年糕让我带回来。

         从腊月二十六开始,母亲就天天发面,面盆放在炉台上,盖上一个用棉花做的厚厚的棉盖子以保暖,早上和好面,到中午就能发成白白胖胖的一大盆,母亲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开始忙乎,蒸包子,蒸馒头,蒸豆沙包。她最拿手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花样馒头,母亲把揣了碱的面,揉好,揪成一般大小的面团,拿一团在手,揉、捏、剪、剔,不大会儿,面团便成了玫瑰花,成了鲤鱼,成了小鸟、小猪、刺猬、小兔子、小蛇……母亲也叫我们打下手,拿红豆给小兔子装上眼睛,给花瓣染上红红绿绿的颜色。蒸熟之后的馒头摆放在盖帘板上,那花儿、那鸟儿、那小猪,便都水灵灵胖嘟嘟地栩栩如生了。不顾母亲的再三嗔呵,调皮的我总是先把那玫瑰花抢在手中,或者把小鸟的翅,小猪的耳朵,或者刺猬的鼻子拧下来吃掉,然后嘻嘻哈哈地疯笑一阵子,母亲也是咯咯笑个不停。

         腊月二十八这天,母亲半夜就起床做豆腐,她把泡好的黄豆清洗干净,然后用石磨磨成豆浆,我家院子里有一盘小巧的的石磨,平时母亲用它磨面糊烙煎饼。母亲不舍得叫醒睡梦中的我们,就自己抱着磨棍一圈一圈的推着石磨,把半盆豆子磨成了一大锅豆浆,母亲小心翼翼地侍弄着这锅豆浆。做豆腐是技术活,火候很关键,如果掌握不好,火力过猛豆浆就如洪水一般涌出大锅……母亲时刻盯着锅里,抓住时机用盐卤分浆。分浆的豆腐脑,像天上的白云悠来悠去,又像朵朵盛开的棉絮……浓浓的豆花香,催起了小馋虫,看母亲做豆腐,是一种享受。我喜欢这飘在大锅里的“白云”和“棉絮”……在母亲的忙碌中,一磐厚厚的圆圆的白嫩嫩的豆腐做成了。母亲用刀子把它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浸在清浆里,能吃好几天都不会变质。那天的早餐我们在美味的豆腐宴中吃得不亦乐乎。

          大年三十,是母亲最忙碌的一天,上午她就开始炸年货,炸丸子、炸豆腐干、炸三角、炸鱼,炸虾……满满一筛子,香喷喷的,这些炸货外焦里嫩,吃上一口满嘴留香。我最欢吃的就是炸三角,嚼在嘴里脆脆的,甜甜的。母亲把煮熟的红薯捣成泥,放上面粉揉成面团,醒半个小时,再把面团揉得非常光滑,母亲把揉好的面团擀成圆圆的大面皮,再切成一个个小三角,放在热油锅里,小三角迅速膨胀起来,成了胖胖的黄黄的大三角。母亲把炸透了的三角从油锅里捞出来,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就要拿来吃,母亲总是把我伸出的手敲回去,笑眯眯地说:“馋猫,小心烫着,凉一凉再吃哦——”

         炸完年货剁馅子,猪肉大白菜满满一盆。有个说法大年初一是不能干活的,要吃一天的水饺,所以年三十就要包好多饺子。做年夜饭,包水饺……忙忙碌碌直到深夜,吃过团圆饭,母亲收拾停当,再把第二天一家人要穿的衣服准备好,然后用桃枝熬上一大锅桃枝水,在发纸敬天前,一家人要用桃枝水洗脸,据说桃枝水能洗去陈年的污垢,去去邪气,新的一年里便清清爽爽,无病无灾。就在这样喜庆忙碌的年中,我渐渐长大成人到嫁人,有了自己的小家。成家后在婆婆家过年,就再也看不到母亲忙碌的身影了。母亲的年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烙在我的骨子里……

         打点过年的衣服时,我也会不自觉地唤着孩子:“过年喽,丫头,快过来穿新衣服……”声音与母亲那么的相似,闺女便扔下手里的玩具,颠颠跑来,一如当年母亲唤我的情形;我也会按照母亲的程序打扫房屋,清洗家什;按照母亲的样子,挂灯笼、炸年货……学母亲那样蒸花样馒头,但却记不好小兔子的耳朵是竖着的还是塌在背上;年夜的饺子,我也学母亲盛上第一碗先敬天……然后发纸磕头……慢慢地我也活成了母亲的样子。

       又过年了,婆婆公公身体不好,我把他们接到我的小家里,在我的小家里过着母亲的年……每到年三十晚上,总是接到母亲的电话:“丫头,照顾好你的婆婆公公,年货准备的厚实吧?过新年娃儿要穿上新衣服哦……”

简介:王宝坤,八小时之内,是教师,兼班主任,带着一群花样少年,徜徉书海,品读文字,乐在其中;八小时之外,热衷于山川风物,喜欢举笔抒怀,记录生活,酸甜苦辣,俱成文字,亦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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