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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阳书 || 文/王建霞

 作家平台 2020-08-12

榆阳书

文/王建霞

榆阳,即榆阳区。位于毛乌素沙漠与黄土高原接壤地带。百姓性情朴实、和善、聪明、勤劳、坚韧,有游牧民族的豪放,有农耕民族的内敛。

---日记

榆阳区的沙没了。

漫漫七十年,榆阳区防沙治沙,沙没了,风小了,地绿了,天蓝了,人有精气神了。这样成功的效果,得到了全国乃至世界的认可。

鲁迅学生在《藤野先生》一文中写道“物以稀为贵”。榆阳区原来司空见惯的黄沙因为稀少而成了稀罕物,显得极为珍贵。还在小镇的时候,那年暑假,我家同其他二十户人家搬迁进了小镇黄沙粱新开发的家属院。粗算一下,每家有四、五个孩子,和我们一起住进来的孩子有近百号。父母们都年轻,我们这帮孩子大都还是中小学生,有的还是学龄前儿童。家属院就在沙窝里,一出门就是大沙梁,我们这帮顽皮的孩子整天泡在黄沙里,玩的天昏地黑,沙梁成了我们童年的乐园。那时我们不懂父母的艰辛;不懂父母们为什么要发愁学校把我们这群学生放假;不懂父母们为什么常常望着满沙梁滚打的我们直叹气。说:这群孩子怎长成人也!

沙梁上的沙和尚、沙牛牛、勾夹子等有生命的小动物和虫虫牛牛都成了我们的玩具,大人们吓的惊呼沙和尚会告天,受惩罚的。我们不懂迷信,但真的发现沙和尚受了侵害真的头向天空仰。沙牛牛有会装死的本事,我们就淘气地用小棍扒拉,直至它们知道它们的小把戏已经被我们揭穿赶快逃跑。我们像溜冰一样从沙梁顶部溜到沙湾底,我们在沙梁上修城堡,我们专门在沙梁上走路,开心地把自己怪兽一样圆圆的脚印留在黄沙......黄沙给我们这帮孩子留下了美好的童年记忆。但我们玩沙的好景也不长。这种美好一年只停留在夏季,其他春秋冬三季都是黄风夹裹着黄沙弥漫的天气。老百姓形容说:“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

暑期结束后,天气开始渐渐变冷,狂风怒号,鬼哭狼嚎的凄厉声令人发怵,大有不可一世的狂妄之势,风的秉性一天天暴露出来。最厉害时,门窗震得地动山摇,揭走屋瓦,剜倒老树,漫长的风季一直要持续到六月。夜夜“老黄风”,把沙子送到我们家属院的家门前,堆成小山,挡住出入。父母们上班忙不过来,清理积沙自然就落在了我们这些孩子的身上。当然是各扫门前沙。我们用铁匠铺打制的铲炭的铁盘子把沙子一盘一盘端着往院外送。沙子不听指挥,使着性子从盘子里往下漏,像表演沙漏一样,每次我们只能装半盘沙子,因为端起满盘沙子时,就有一半沙子漏在了地上,来来回回往返倒沙,有数量没质量,我们把一早上2、3小时的时间用来清除积沙,很愁人。寒冷中的铁盘子要多冻就有多冻,能冻到手骨头里,那时的孩子们都很听大人们的话,我们忍着刺骨的疼痛,小手皴裂出一道道血口,天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积沙。我现在常常想,我有吃苦的恒心、大概就是那时倒沙练就的。

除了倒沙辛苦,很多人和我一样,还无数次经历了“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痛苦。沙子眯了眼,酸涩疼痛,泪水直涌,眼睛无法睁开。不及时清出沙子,轻者会得眼疾,重者会磨破眼球,很危险。小镇很多人都会用土办法翻眼睛清理沙子。我常常看见母亲帮家属院的大人孩子翻眼睛。我每次眯了眼睛,就找娘亲。像瞎子走路一样摸到母亲跟前。母亲赶紧停下手里的活,用针横着放在我的眼睛上,像卷帘子一样把我的眼皮翻起,嘴凑近我,把舌头探进我的眼睛,狠狠地舔几个来回,然后收回舌头往地下吐口水,一边说:“碜死了,舔出去了。”我眨巴眨巴眼睛,果真眼睛可以睁开了。我相信沙子真的被舔了出去。母亲则又开始忙针线活,一边得空瞄我一眼,佯装生气。说:“多亏生了一对小眼眼,大花毛眼眼还不得瞎了。”母亲在这一刻很迷人,她的话也直暖到我的心里。

我们清理沙子也就二、三年时间,后来沙子逐渐没有了。在我们住进沙窝里家属院后,小镇村民和农、林场组织了大规模的引水拉沙、植树造林活动,中小学生也加入了轰轰烈烈的义务植树活动,镇周围的沙梁都种上了树,荒滩开垦了片片农田。有了树和农田,风小了;风小了,沙没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上初中时,哥哥、姐姐相继分配在榆溪河的西岸西沙工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1980年榆林县开发西沙,哥哥是第一批招进去的工人,单位称农一连和农二连,属榆林县农垦局下辖。刚成立的单位,一律住在距榆林城3公里的大墩梁山根下临时修建的柳巴庵子里,像外婆家的羊圈。第二年,姐姐参加工作到了农二连。土路铺成了油渣路,两个连队盖起了两层楼,单位从柳巴庵子迁入了两层楼。开垦的良田种上了蔬菜和粮食作物,这里飘荡起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第一次姐姐接我去西沙,我知道了榆溪河的西岸就是西沙,我也被一过榆溪河尽是荒沙惊到了,满目荒凉,比小镇的荒沙大的多得多。西沙荒沙中唯一的一条坡度很高的垫黄土路连着榆溪桥和老城,这条路现在称人民西路,一直通向农垦砖瓦厂,人们至今称这条上坡路为西沙坬,榆溪桥是老桥,不是现在加宽的新桥。黄土路向西到了农垦砖瓦厂,又以90度的直角转向南,连通农一连和农二连。如果顺黄土路去农一连和农二连,就得走直角,绕很远。走直线捷近,但没有路,全是黄沙,不长没一棵树。两条路选哪一条走,都是受罪。

隔了一年,暑假期姐姐又接我去西沙。那条黄土路铺成了宽阔的油渣路。我随姐姐走在油渣路上,凉鞋底像沾了胶一样揪的“扑铮、铺铮”响,开始我觉得很好玩,渐渐地脚腕被拽的困痛。油渣路两边杨树一路随行,但还不能蔽荫,路边已经有了可看的风景。西沙坬上来路北修建起了情报所、185煤田地质勘探队、农垦百货商店、理发店、糕点厂、汽水饮料厂、治沙所单位和高专院校;路南居民砖窑逐渐修建。第三年,我到榆林考小中专,独自去了西沙。西沙沙漠绿洲基本形成,各方面条件都已经很好。见到哥哥和姐姐,他俩很高兴。哥哥开玩笑说,姐姐一参加工作就坐享其成,是他和同事受罪打下的江山。姐姐不甘心,说自己也受了罪。当然,哥哥姐姐后来各自在西沙组建了家庭,有了各自的单元和儿女,生活得很满足。这是哥哥姐姐刚参加工作时想也没有想到的变化。

1990年我和爱人结婚,爱人的家就在西沙坬路南。那时候西沙还有很多空地基,而且榆林城周围荒沙还没有得到绿化,爱人家的房子背后就是黄沙粱,风沙季节荒沙肆虐时,常常是外面刮大风,家里刮小风,风带着沙尘从折扇换气扇和窗缝直往家里灌。老人们常说“针眼大的缝,碗口大的风”,真是一点儿也没错。我这个新过门的媳妇很不习惯,风吹的头痛,饭吃在嘴里发碜,碗底常常一层沙。几次盯着换气扇想把它卸下来装上玻璃,婆婆反对,说那是花钱买来装上去的,婆婆舍不得拆。事实上,换气扇从装上去就成了摆设,就连过年大动锅灶也没有派上过用场。因为使用它,风沙就得了劲似的从张开的折扇肆无忌惮地扑进来破坏美食。我生怨言:“当初为什么不买中间的地基,可以遮挡一些风沙。”父亲说:“你不懂,咱家房背后规划是条主街道,咱的房子以后是铺产。”我心里闷闷不乐,心想,就这黄沙粱,再过100、200年也成不了街道。不料,不到五年时间,修通形成街道了。

按照榆林县城区建设规划,老城区发展历史文化旅游区,西沙发展文化、教育、行政办公、居住区,南郊发展工业区的建设逐步得到完善,我家大路两边居民区附近除了原来的供水公司,新建和搬迁来了工商所、西沙医院、星元小学、试验中小学、市政府、计划生育指导站、统筹办、武装部、青山路办事处、服装厂、饼干厂、粮食公司、宾馆酒店等,我家不仅成了铺产,而且成了黄金地段。逐渐西沙发展成了城区的一部分,大墩梁植树造林,打造了生态公园,实现了油松、樟子松四季常绿,公园南的尤家峁水库大搞治沙造林,保护水源,库水成了西沙和高新经济开发区的安全饮用水源。

一分耕耘,一份回报。榆阳区从新中国建立以来,把防沙治沙作为重点工作来抓,坚持治沙造林,农林水牧渔副综合发展,兴办农林场,开发水利工程引水拉沙,营造“三林”,柴薪林、经济林、用材林以保护生态,启动“三北”防护林工程建设,营造“四带一网”,即长城林带、陕蒙边缘林带、无定河流域环滩林带、“灵榆”林带、农田护林网以达到防沙治沙效果。实施“灭荒”工程、“山川秀美”工程改变贫穷面貌。防沙治沙工作从生态防护林工程建设,到生态经济型防护林体系建设,再到开发利用生态文明建设,使榆阳区从因为恶劣的自然环境沦为陕西省的贫困县(区),脱变为陕西省“百强县(区)”。最重要的是,榆阳区为能源之地,天蓝、地绿,空气指数达标。2007年,榆阳区完成陕西省“蓝天工程”任务,测试空气质量优于二级总天数298天,成为陕西省“双创”模范城市,2010年荣获“省级卫生城市”称号,现在正朝着打造国际级卫生城市努力迈进。

在这个世界上,物质的东西终究会腐烂,唯有思想与精神可以不朽。七十年后的今天,我们无法再找到榆阳区原来的荒凉踪影,蓝天白云,向世人展示着伟大的“榆阳精神”。


作者简介:王建霞,女。陕西省榆林市榆阳区人。陕西省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榆林市榆阳区作协副秘书长,榆林市政协特邀文史委员,榆阳区政协特邀文史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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