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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我在大妹妹家住了三天。妹夫每天一早外出做事去了，白天只有我和大妹在家。 第二天我跟她一起去菜地里，她给菜施肥，锄草。我摘了竹篮子辣椒，摘了几只嫩南瓜，扯了一大把飞嫩的萝卜菜。妹妹说：你带回长沙恰喽，城里买不到我这冒放化肥的菜呢。 中午的时候，她和我聊天时，扯出一句：“我嫁给徐余兵是听哒谷哥你的；爱妹出嫁是的哥做的主。我和爱妹嫁的对象都不错。我搭把谷哥，嫁了个好男人，谷哥你的眼珠看人准呢。” 记得那年正月底，七伯母做媒，带着徐余兵来我家相亲，妹妹躲在房里不出来。妈妈小声说：“谷伢子你看一下，咯个伢子怎么样？”那时我还在病中，我的娘爷（父亲），兄弟姊妹对我很好，从冒嫌弃过我。 我悄然走进房里，小声对妹妹说：“天妹，咯个伢子要得呢，个子怕有一米七几，长得好看，样子又聪明，出去泡茶喽。”随着又说了一句：“信哒我的不得错喽。” 大妹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那时我兄弟姊妹多，加上我已经病了六年多还没见好；父亲因为我病，着急，急成哒精神病，也已经六年了，也还冒好。家里条件本来一直就不好，长年愁吃愁穿；住也是九口人挤在三间破旧的土砖房里，虽然掀掉毛草盖上瓦，因瓦盖的薄，要是雨下大一点，就漏雨。 像我们家嫁女，讲得不好听，真的没胆气去挑剔，去选人家；讨儿媳妇就更没胆气和选人家的条件了。 妹夫家都是兄弟，一直条件好。他父亲长年挑着修鞋修伞修灯盏的货担郎；他两个哥哥是木匠；他自己又是篾匠；那时手艺人家都条件好。 听说他家仓里，还有几年的陈谷。 妹妹还冒过门，妹夫就送几担谷接济我家。 第二年正月初十妹妹就嫁过去了。 嫁过去不到三个月，有一天，太阳老高，妹妹回家，和妈妈坐在阶基上。我伏在房里的书桌上画画，隔着窗，听到了妹妹的抽泣声，妈妈小声地说：“妹子呀，嫁到人家，不像在自己屋里随意，人家的大人（父母）哪能像自己的大人惯你呢？做媳妇的刚开始，冒几个不委屈不受气的。”妈妈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计较他大人的，不要犟，不要赌气，不要给大人脸色，要勤快，要笑着脸叫大叫小，只管做好自己，别的少计较最好不要计较。” 我抬头看窗外，妈妈递给妹妹一条揉皱了手帕，小声：“莫哭。树大要分㕚，崽大要分家，顶多忍一年，你们分家了，各过各的就没事了，只要枚伢子（妹夫的小名）对你好，就要得哒。” 当年冬天，妹夫和父母分家了。 妹夫勤快，又是好篾匠手艺，已经是责任制，包产到户了，妹妹也勤快，又会持家，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起来。 第二年妹妹生了一个女儿。因为计划生育政策，隔了八年才怀孕生第二胎。妹夫全家都想她生个儿子，结果生下来的又是个女儿。计划生育政策只好结扎了。 妹夫五兄弟，妹夫老四，他大哥哥结婚生了两个儿子，其他三个兄弟一直没讨到老婆。 妹妹没有为徐家传宗接代，她家娘家爷（妹夫的父亲）对妹妹就不高兴，总喜欢拿这事挤兑她，加上我家穷，尽管分家各过各的，妹夫父母心里更加嫌弃妹妹，偶尔有的没的要数落妹妹，给妹妹气受，当着妹妹的面对大媳妇照顾有加，经常送好吃的。妹妹生第二个，连看都不看一眼。妹妹毕竟是乡下女人，没读多少书，心里有时承受不了，也只好忍着，苦往肚子里吞。回家跟妈妈说起这些，妈妈只劝妹妹忍，还表扬妹妹做得好忍得好。 我常听妈妈说：‘’人要学张公百忍，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说完，妈妈又笑着说：“我的妹子好，你不要把气闷到心里，要背着人，笑出来，笑出来就好哒。” 八年前，妹妹的家娘也去世了。她的家爷在她婚后十年去世的。 三年前妹妹病了，病得很严重。在县人民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病基本上稳定了，身体好了很多。 检查结果，妹妹患的是糖尿病，是慢性病，长年花钱的病。 妹夫照顾得她很好，也舍得花钱为她治病，从来不嫌弃她，话语说得妹妹贴心。 如今，妹妹两个女儿出嫁了，她的依靠全是妹夫。妹夫在乡下照顾好妹妹，一年还攒下了六七万元。 现在妹妹说话的声音很脆，脸色红润，人也胖了许多，她开开心心地过着日子，自己还种菜，把吃不完的菜做成干菜腌菜，我去她家总要给我大包小包的各式各样的菜带回家。 我去她家听她说得最多的：“我家娘重病的时候，我天天守在她旁边，炖她最喜欢吃的精肉子炖红枣，天天换着做不一样的好菜给她吃。”说到这里，她开心地接着说：“我对家娘其实冒一点意见哒，我反而很感谢她，搭把她帮我生养一个好男人。谷哥呀，我现在晓得哒，那时妈妈对我说的话，家娘家爷那时做的事情，即是最伤人也不要计较呢。我家娘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天中，你是好媳妇呢，我死了，在那边会保佑你，不会让你受一点病灾呢，保佑你全家大小都好都事事顺就，保佑你们发财呢。”妹妹停顿一下，喝口茶说：“我病得咯重都治好哒，是我家娘保哒我呢，我两个女两个女婿都好呢，三个孙都长得爱人呢。谷中，现在日子好过呢，你也要注意身体，要过好每一天。” 我突然想：现在这个社会，我妹妹这样的媳妇还有冒？多不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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