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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了，天暖了，雪化了。糠醛厂的苞米洋子也开始升腾起一缕缕热气，刺鼻子的酒糟一样的气味弥漫在柳树村的空气里。人们说这是苞米洋子发了，就跟酿酒发酵一样。知道是咋回事了，就没有人太在意了。在糠醛厂给工人做饭的刘大脑袋这几天发现一个让他想不明白的现象，这吃饭用的碗咋就刷不干净呢？刷了几遍，到下顿吃饭时碗底还会有灰白的粉末。他觉得挺奇怪的，回家就把这事跟老婆王美霞说了，王美霞也是半信半疑，她说咋会那样呢？没过几天，在糠醛厂看机器的杨老六病了，浑身乏力，恶心，呕吐，还有些咳嗽。去县医院检查了没查出啥毛病。回家后也不能上班了，就在家静养。天气转暖，升温很快，柳树泉的冰化了，水面上漂着一些鱼。刘学诚和媳妇翠花在泉边打捞着，咋会死这些鱼呢？去年冬天也及时扫雪凿窟窿充氧了呀。水那么深，根本不能冻绝底呀。咱这是泉水，也不能有啥问题呀。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画着魂儿。你去年冬天又开商店又开铁锅炖的，是不是得罪了谁，人家给你鱼塘投毒了呀？刘学诚的父亲老刘头听说儿子的鱼塘死了不少鱼，就过来看看，他有些担心地问儿子。不能吧？这平时都处得好好的，咋会呢？刘学诚也有些拿不准。怪事越来越多，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闻着糠醛厂流出来的水臭哄哄的，能不能是那水有问题呀？你看那大烟筒，成天喷云吐雾一样冒黑烟，那还能好喽？不污染才怪呢！村民的议论传到了赵村长的耳朵里，他不愿意听了。马上要给社主任开会，回去用大喇叭喊喊，没有证据的事儿别他妈瞎嚼舌头，造谣生事，扰乱民心，造成混乱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现在的老百姓可不是吓唬大的，嘴长在他脑袋上，想说啥他就说啥，那还有个制止？刘会计认为给社主任开会也是白扯。咋办？这就得找那个裴老板好好问问了。我咋感觉她有些事打了马虎眼呢？可是就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刘会计对这个裴老板感觉怪怪的，始终琢磨不透。走，去糠醛厂看看。赵村长站起身，招呼刘会计跟他一起去。没一会，俩人就来到了糠醛厂，因为是村上的领导，看大门的没阻拦就让他俩进去了。他俩直接就去了厂长室。裴丽正在打电话，透过窗子看见赵村长来了，放下电话就到门口迎接了。什么风把老大哥吹来了呢？东北风呗！一刮东北风你这厂子的气味熏得我都没法在村上呆了。赵村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看老哥说的，有那么厉害么？我们可是有你们县环保局的评估报告的。裴厂长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着。县环保局？那还不是为你们服务的吗？刘会计适时插了一句。人家也是执法单位，为我们服务就能舞弊么？裴厂长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得了，得了，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来就是看看你这都开工半年了，答应我的事咋还没办成呢？那俩孩子老抠我让我问你。啊啊，这件事呀，我正办着呢，正想问问你呢，去省城的厂子行不行？汽车修配厂，合同制，有3险一金。我朋友的厂子，孩子要是同意，哪天我就联系一下，你们去看看。行，我回去问问我那亲戚。裴丽一连串的回答让赵村长半信半疑。闲唠了一会儿，赵村长和刘会计起身告辞，裴厂长一直把他俩送到大门口。她很警觉，好像早有提防，对别人怀疑污染这件事好像挺敏感。是不是做贼心虚呢？刘会计的洞察力就是不一般。咱没有证据，也不能乱说。回去多注意一下屯子里的动向吧。赵村长提醒着刘会计。此时，柳树村已经开锅了一样，有人托城里的亲戚上网给查查糠醛到底是啥东西。信息很快反馈回来了，说“糠醛是一种化工原料，多用于医药、食品行业，做添加剂。”相关链接是生产糠醛的废弃物重度污染环境，污染地下水，污染空气……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聚到一起议论纷纷，消息灵通的人士就问你们知道糠醛厂的废水、废渣、废气的污染有多厉害吗？我亲戚上网给查了，说是糠醛厂的废水污染河水能毒死牲畜；要是污染地下水，六十年都无法根治。人要是喝了被它污染的水，得疑难杂症不说，还影响生育能力和新生儿的智力发育呢。它还污染空气，能引起人的呼吸道感染和肺部疾病……怪不得他们招工时不要没结婚的呢，也怕给人家断后呀？怪不得人家美国和小日本宁可花重金进口糠醛产品也不许在本国建厂生产呢，看来人家早就知道这东西是害人的呀。就是呀，大家想想，咱能为眼前卖苞米洋子这点儿微薄小利让这断子绝孙的厂子开下去吗？走，咱们先找村上去，厂子是他们引进来的，让他们给个说法。此时，赵村长跟刘会计刚从糠醛厂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呢，就看见柳树屯几十个社员进了村部的院子。快去看看，这是来干啥的这么些人。赵村长打发刘会计出去看看，自己坐那没动。来来来，进屋说，进屋说。刘会计笑着往屋里让着这帮人。大伙先到会议室吧，别的屋坐不下。找我啥事？天塌下来啦？瞎嚷嚷个蛋。赵村长端着水杯从自己办公室出来，边走边骂着这帮社员。他年岁大、辈分高、资格老，所以跟社员说话从来不客气。他一进会议室，大家都不吭声了。说吧，啥事？啥事你还没听说么？刘学诚家的鱼死了。王老三跟赵村长有点偏亲，但是，前几年他偷树被林业站好顿罚，他就怀疑是赵村长从中使坏。所以，对他一直耿耿于怀，偷偷摸摸没少搜集赵村长的材料，这次也是他让县里的亲戚帮着上网查的有关糠醛的资料。一看说话的是王老三，赵村长有点不耐烦了。他家的鱼死了碍着你啥事儿了？你不是狗拿耗子么？是没碍着我啥事，可是，这事跟你有关。王老三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你做的比投毒和下药还严重。你找地方上网好好查查，你整来的这个糠醛厂比原子弹都厉害，你都快让咱柳树屯断子绝孙了。王老三情绪有些激动。你他妈扯犊子。糠醛厂碍着你啥事了？赵村长不知道王老三说的啥意思。没碍着我啥事，碍着大家的事了。刘学诚的鱼死、杨老六的怪病、刷不干净的碗底灰，这些都跟糠醛厂的污染有关。你也不用在这跟我们发激，让你儿子在城里上网查查你就知道了。此时，王老三倒有些平静了。我有！还没等赵村长话音落地，会议室门外传进来一个响亮的回答。大家循声望去，刘学诚背着兜子走了进来。他把兜子往桌子上一放，从里面拿出来几个贴着标签的矿泉水瓶和一沓盖着红印章的纸，一件件放到赵村长的眼皮底下，大家呼啦一下都围上来看。你看看，这几瓶水就是我在我家鱼塘、泉眼和我家井里取的水样，这几份是省环境保护厅给出的检测报告。你好好看看，除了井水是轻度污染外，那泉水和鱼塘的水都已经重度污染了。这是省水产研究院给出的我鱼塘里死鱼的尸检报告，检测结果跟鱼塘的水质检测结果是一样的。人家糠醛厂也有环保检测合格症啊，我跟刘会计刚才在那还看到了呢。是吧刘会计？赵村长心里已经没有了底气，嘴上还不服气。嗯，刚才我和村长去了，人家裴厂长说县环保局给的检测报告。那是县里的典型企业，谁知道那报告是真的假的呀？刘会计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就真是人家污染的，咱也没权利制止人家生产啊！那可是县里树立的典型啊。赵村长也显得很无奈。照你这么说我们就该着得死在这了呢？我就不信没有管它的地方。王老三很不服气地说。有地方管。我拿这些水样去省里找到我同学让他找地方给检测，人家问我这水是哪来的，我就说是我们那几个水泡子的，我想养鱼，看看能不能行。人家环保厅那人是我同学的朋友，他就说了这水好像是被什么化工厂污染的。还一再问我，我都没承认，看样子人家很重视这事。我估计咱要是真告到省里，肯定会有人管的。刘学诚把自己去省里检测水质的经过给大家说了一遍，心里流露出一种自信。嗯，这事一会儿先跟乡里汇报一下，你们该找找，但是，千万不能冲动，也别去那么多人。赵村长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行，咱们先回家准备准备，看看明天都谁能去。刘学诚跟王老三说完，装上水样和检测报告，领着大伙回家了。这事关系到咱柳树村两千多口人的安全，必须让大家都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可不能就这么鸟悄地。要有人的出人，无人的出钱。王老三边走边跟刘学诚商量着对策。嗯，我回去准备材料，你们几个分头串联这事。咱不能硬逼着大伙参加，但是得让大伙知道。至于费用吗，我先自己拿着。先不要让大伙掏钱，有的人家你说摊钱他就缩回去了。咱们先把事捅咕起来再说。刘学诚念书多，主意也多，他在屯中也有一定的威望。就这样，按照刘学诚和王老三的安排，大家分头做着准备。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柳树屯的大喇叭响了，喊话的不是社主任李刚，而是王老三。他告诉大家吃完饭到村口聚齐，特别是出车的那几个人，把四轮车加满油，把二节箱也上上，免得人站着不安全。刘学诚背着兜子来到村口时一看这阵势就笑了，实打实地佩服王老三能张罗事。3台四轮车整齐地停在路边，车上已经基本占满了人，三辆车都打着横幅，分别写着“还我绿水青山、还我白云蓝天”、“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关闭糠醛厂，还我健康安全”。车周围站满了来看热闹的老人和小孩，有的老人还站在车旁告诉自己的家人要注意安全等等，仿佛就是在送别亲人出征上前线。刘学诚叮嘱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在车上坚决不能打闹，一切行动要听从王老三和李刚的指挥。一切布置妥当，3台四轮车浩浩荡荡地开往靠山乡政府。昨天乡里陈书记就接到了赵村长的电话，说是有几个人要来上访，主要是因为糠醛厂污染的事。他在县里开会也听到了人们的一些议论，说是糠醛厂污染挺邪乎的，并且在网上也看到了一些报道。那能咋整啊，厂子都建上了，人家投了那么多钱能说黄就黄么，况且那还是县里招商引资的形象工程，要是真停产了，那不就成熊样工程了么。唉，老百姓就那玩意，让厂子拿出点钱安慰安慰就没事了。陈书记正在办公室等着接待柳树村来上访的人呢，小通信员噔噔澄地跑来报告说柳树村来了3四轮子上访的，还打着横幅呢。已经进院了，戴秘书和高乡长正在外面接待呢。陈书记一听就火了，告诉小通信员给派出所和农机站打电话，告诉他们马上过来。小通信员转身刚要走，又被陈书记叫住，还有柳树村上的那几个人，让他们也过来。小通信员刚下去，戴秘书上来了，告诉陈书记上访的派了3个代表，在小会议室跟高乡长谈呢。陈书记说先让他们谈吧，你去听听他们有啥要求。戴秘书出去了，陈书记没事人一样，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小会议室里的谈判并不紧张，刘学诚和王老三把自己的诉求材料递给了高乡长。高乡长一页一页地翻着。他是在陈乡长被提拔为书记时调来接替乡长这个职务的，也是跟糠醛厂一起起步的，也曾多次陪县领导到糠醛厂调研，所以对糠醛厂的事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看完刘学诚的诉求材料，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会把这件事跟陈书记汇报的，我们研究完之后再报给县里。你们也知道，这个厂子是咱县里树的典型，咱们乡里没有权利管理人家。只能看看县里的意见，所以，我劝你们还是回去等消息。等？等到啥时候是头啊？事情都是明摆着的，还有啥研究的呀？我看你们就是在推脱责任呢？王老三的暴脾气又要发作了。请你说话客气点。我们不拿出处理意见，你去县里也没人管你。高乡长警告着王老三。没人管？我还真就不信了。我们这就去县里看看有没有人管？王老三跟高乡长叫上了劲，说完站起身往外就走，边走边骂咧地，这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么？我就不信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原创作家简介：李雁春，男，1967年出生，汉族，中共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编辑、记者，现供职于吉林省长岭县广播电视台专题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