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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凝视:蜻蜓眼项链背后满盘皆输的宅斗剧

 时拾史事 2020-08-12
——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红楼梦》)

1957年发掘的的隋代李静训墓,出土了大量珍宝,最"网红"的可能是一串镶宝石金项链,上面的二十八颗镶嵌珍珠的小金球被称作"蜻蜓眼",因为造型别致,某宝上现在仍然有不少人利用这种元素设计耳环项链。其实蜻蜓眼的珠子可以上溯到商周,一般认为是西域流行过来的样式,模板甚至可以追溯到古埃及神话,认为可以用来祛除"恶眼"的凝视,这种元素在丝路沿线遗址中很常见,而李静训的项链可能是最为著名的一件蜻蜓眼文物了。八岁夭折的李静训,昵称李小孩,她的李氏家族虽然"自云"出自陇西李氏,但是可以追溯到的祖先名叫俟地归,显然实际上出身胡族。李静训的曾祖父李贤墓于1983年在宁夏固原被发掘,出土的极为精美的玻璃碗,同样有类似的"蜻蜓眼"元素。

李静训的项链(西安碑林博物馆)

李贤墓玻璃碗(固原博物馆)
中亚地区的蜻蜓眼玻璃碗(洛阳博物馆 平山郁夫藏丝绸之路文物展)
李小孩墓随葬品奢华精美,显然她生前备受宠爱,自幼养在宫中,因为她的母亲是杨坚的女儿、周宣帝的皇后的独生女宇文娥英。隋文帝抢了自己女婿的皇位,对女儿心存愧疚,封为乐平公主。乐平公主对自己的外孙女尽管万般宠爱,但李小孩还是在九岁时不幸因疾病夭折。然而,不久之后,李小孩的父亲李敏卷入谋反案,李氏几乎满门覆灭,再不久后是隋末的天下大乱。在小孩去世的大业四年,却一切都岁月静好,尚且能享受生前的恩宠和死后的哀荣,或许她的一生也在幸与不幸之间吧,谁能知道,她华美无比的蜻蜓眼项链其实是家族最后的辉煌呢。

一、华丽家族

李小孩的小孩人生大概是单纯的快乐,但是围绕着她周边的父母亲戚,却是一个腥风血雨的欲望故事。
李氏一族长期在北朝做官,但是真正显贵是因为李穆——李贤的弟弟,在一场战役中救了还不是皇帝的宇文泰一命,宇文泰登基之后将李氏全族封赏,因此李穆成为了北周重臣。
但是宇文泰的真心显然错付了,李穆并没有想一忠心于北周政权。杨坚夺权之初,李穆等人重兵在握,尉迟迥起兵反杨,原本希望得到李家人的支持,李穆却率先向杨坚表明忠心,直接派遣使者到长安,为杨坚献上天子佩戴的腰带,因此,李穆封为国公,李家袖手收获隋代高官厚禄。
在这个过程中唯一试图反对杨坚的李家人就是李小孩的爷爷李崇,在史书的记载中,他的形象应该是李氏满门最高大的一个,本来怀抱着忠心为国家的心态打算响应尉迟迥,但是发现除了自己全家都已经投靠杨坚,只好算了。不过李崇还是实现了自己为国捐躯的理想,他在隋代官至幽州总管,为国守边疆,最后在突厥围城之时寡不敌众英勇战死。这是一个非常悲壮的故事,李崇拒绝突厥人以高官诱惑招降,在战死前夜对部下说,我若明天战死,你们不必白白送了性命,投降之后,努力还乡,如果能回到故乡去,就向皇帝秉明我的心意。
因此,李崇的儿子李敏很小就成了孤儿,隋文帝也很感念李崇的忠义,就将这个孩子养在宫中,李敏成为了一个艺术特长生,非常擅长各种才艺。开皇初年,乐平公主为女儿选驸马,挨个面试贵族子弟,最终选中了李敏。公主青睐自己的女婿,许诺一定给他最高的官职,当时李敏虽然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但是并没有官职在身,于是带他面见文帝,最终凭借舞技和公主的面子获得了"柱国"的TOP官职,如此年轻的柱国,可谓绝无仅有了。
传奇人物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对女儿女婿很怜惜,隋炀帝大业初年,公主将死,遗嘱将自己封邑全部留给女婿,这是将他视为最后的亲人了。因此,李敏是一个绝不缺钱的人,也没有什么不良道德记录,可是,他却死于一场家族的财产争夺。

二、欲望与阴谋

李家在周隋两代的发迹,几乎主要靠李穆运气好外加脑子清醒,对局势判断准确,因此李穆一支原本比李小孩的曾祖李贤一支更加显赫。然而,李穆的儿子实在是太多了,他有十个儿子,虽然每个人都位至公侯,但是谁又不想更进一步,当国公爷呢?
李穆的长子死的很早,按照规则,爵位首先传给了长子长孙,年轻的李筠。李穆的十个儿子中,最为出众的是小儿子李浑,尤其是他在当初李穆投靠杨坚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李浑作为李筠的叔父,十分不爽侄子的作风,因为李筠吝啬,家族中其他人往往得不到什么好处,于是李浑联合自己的另一个侄子李善衡,募集杀手干掉了李筠。没想到事情泄露,文帝下令彻查李氏宗族中是谁下的黑手。李筠与另一个堂弟李瞿昙一直有矛盾,李浑凭借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作了伪证,逮捕了这位李瞿昙,自己和李善衡全身而退。

李浑成功了第一步,但是如何能让皇帝把爵位越过自己的剩下八个哥哥传给自己呢?他决定收买太子杨广的近臣宇文护,恰好是他的妻兄,许诺如果能够袭爵,就每年分一半的所得给他。于是宇文护向杨广进言说,袭爵的规则有两种,首先传给年长者,或者是传给最贤者,现在李穆的长孙已经去世了,就应该传给最贤的李浑。宇文护说服了杨广,杨广说服了杨坚,就这样,国公的爵位落在了原本看似永远轮不到的李浑头上。

隋唐英雄传中的李浑

李浑的策略是高明的。依照长幼次序他永远没戏,但是他看中了当时最渴望打破这种规则的杨广——因为"立嗣以长,不则以贤"的逻辑同样正是杨广干掉他的哥哥杨勇的逻辑,因此,宇文护一定能说服杨广,而已经成为太子的杨广也理所应当会说服他的老爹。

三、满盘皆输

聪明的李浑在袭爵之后很快膨胀了,他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发现每天花钱的感觉实在太愉快,于是很快食言,根本不想分一半所得给大舅子宇文护。宇文护深感自己受了欺骗,于是在酒后声称"死也不忘",金钱关系果然非常不可靠。

不久之后,出现了一则著名的谣言:"当有李氏应为天子"。宇文护的机会来了,他借此诬告李浑一族的重臣意图谋反,李敏位高权重,也因此被牵连。

其实隋炀帝是一个骄傲自负的皇帝,有方士建议他杀尽天下李氏,他并没有十分相信,因为他自信只有自己才是天选之子。于是在李浑案中,如果不是亲信宇文述煽动,杨广一开始表现的还算理性,他下令将李浑、李敏、李善衡等人下狱,然后命利益关系之外的御史大夫彻查此事。几天下来,实在查不出什么谋反证据,只得据实上报。于是宇文述找来了李敏的妻子宇文娥英——乐平公主之女,隋炀帝的外甥女,当然跟宇文述也算同族,对她说:就算李敏挂了,你也不愁再嫁豪门,现在皇帝已经怀疑李敏,就算他不招供,以后还是可能被杀。宇文夫人做了伪证,得到供状的隋炀帝痛哭流涕,感念宇文护的揭发,大业十年,李浑李敏等人被杀,李氏宗族三十二人流放,一个显赫两朝的大家族就此覆灭了。

看来选秀出道的李敏也并没有拥有老婆的真心,对于已经死去的李小孩来说,这也是一个亲生母亲构陷亲生父亲的悲惨故事,她的蜻蜓眼并没有祛除恶的凝视。而宇文娥英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舅舅杨广,几个月后,她被赐毒酒而死。

隋炀帝杨广同样低估了宇文护,两年后,宇文护病死,临终向隋炀帝推荐了自己的儿子——最终在江都宫杀死隋炀帝的宇文化及。

这一场因家财引发的腥风血雨事件,最大的赢家可能是因为李敏、李浑已死,所以被忽视的同样姓李的李渊吧。

上一期:那些不快乐的公主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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