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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在岁月中的名字,你说有多长?

 油岭瑶寨 2020-08-13

连南排瑶的名字,是随着岁月而增长的。岁数大了,名字也在发生变化。他们的一生,男的会出现4个名字,而女的更是出现有5个名字。名字上的变化,表明他们在走向成熟,但往往让外地的朋友满头雾水,甚而出现尴尬的情况。那次,我的南海作家朋友阿成在油岭瑶寨的遭遇,让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跟阿成也算是同行,喜欢写点东西那种,有空就用微信聊天交流,只是三十多年未曾谋面。这次约好,他来连南瑶族自治县油岭瑶寨采风创作,由我这位“地头蛇”接待。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情况,没把我现在的真实名字告诉他。阿成是自驾来的,在瑶寨口停下车,依旧用我三十多年前的叫法,跟一旁包着红头巾的本地瑶家人打听。“您好!我想找同一贵,请问他住在哪里?”

“你沿着这条大街,在T字路口往上再走两排房,靠右边那幢就是了。”瑶家人十分热情,给他指点着说,他就顺着指引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油岭是中国传统村落,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三十多年前阿成就是慕名而来的。就是那次,我认识了他,他也认识了我。三十多年后重新踏上这片土地,踩在被岁月磨得光滑透亮的石板街道上,闲情逸致的阿成惊奇地打量着这座千年瑶寨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从前掩鼻而过的街道,现在放置了垃圾桶,变得十分清洁;破败的房屋已然修旧如旧,曾经低垂着的马头墙,如今挺直了脖子昂首嘶鸣;街边的黑杆长鼓形太阳能路灯,把瑶寨的沧桑和文化的积淀融合一体,可以想像瑶寨的夜景就像闪耀着星光的那片天空,瑶民们再也不用燃着竹柴火把照明而产生安全隐患了。

“阿叔,您找谁呀,进门来喝茶。”阿成正惊叹着这座近乎是山顶上的瑶寨变化,猛然听到热情的招呼声,回过神来,笑笑说:“谢谢您,阿贵。我来找同一贵,你知道他住哪儿吗?”阿成也回应地叫他为阿贵。因为跟我的接触,他知道这里的瑶家对人很尊重,男跟男之间,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叫“伙计”,也就是朋友;比自己岁数大的就叫“阿哥”或“阿叔”,比自己小的就当作是弟弟或晚辈也叫“阿贵”了。

跟他打招呼的那个人很年轻,看上去约摸十七八岁,阿成叫他“阿贵”一点也不为过。这时阿贵听到阿成的话,上下把他打量一番,显得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听到他的话,阿成反而愣住了。“不认识,我找同一贵。”阿成再次强调说。

“我就是啊!”

“什么,你是同一贵?!”阿成的瞳仁睁得牛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双眼睛。这是同一贵?三十多年未见,他不变老反而变得如此年轻?难道是这里清澈的山水,还有充满负离子的空气,滋润了这一方人,让他越活越年轻啦?不可能啊,同一贵年过半百了,印象中还是胡子拉茬,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毛头小伙?“你们、你们瑶寨跟你同名同姓的还有吧。”

阿贵听阿成一说,脱口而出道:“有几个哩,你找的同一贵长什么样,年纪有多大?”

“跟我差不多,五十七八吧,胡子很多的。”

阿贵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说:“我知道了。走,我带你去。”

阿贵打了个电话,说:“你找的那个是我叔,他刚好在家。”他带着阿成七拐八拐,走了几条街,停下脚步。“喂,阿叔,有人找你。”

“谁呀。”我正在洗手间宰杀鸡鸭,突然听到叫声,忙走出厅堂推开被岁月薰得乌黑的门,一看是南海的朋友来了,便乐呵呵地上前把他抱住。“是你啊阿成,你这南海的大作家到底来了,我以为你迷路了哩。”

“迷路倒不会,就是找你啊有点像爬你们瑶寨从前的石板路,让我登天啊!”阿成走进屋放下行李,感觉还有点蒙,不禁说道。

“怎么啦这是。”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说。显然,他跟我一样变老了,不变的依旧是他的执着,还有那拉茬的胡子。这时,我朝侄子阿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后门的厨房帮我弄菜,然后倒了碗茶递过来给朋友。

“你说,我找你同一贵,人家倒把我带到你侄子那里去了,好找吗?”

“嗬,看你说的,倒怪罪起我来喽。”我哈哈一笑,说。

“你这人也真是,在微信里怎么就不说清楚哩。”

“你也没问啊。要是说清楚了,你不就体会不到我们瑶寨的民风民俗了嘛。”









这家伙,让我大费周章,他倒还有理。“好吧,我也不想下次再出现冤枉了。你说说看,你们瑶寨的同名同姓怎那么多,怎样区别名字呀?”阿成带着埋怨的语气说道。

看到他那急迫样,我呵呵笑了几声,说:“你喝茶,我这就给你说说,就当是见面礼吧。”

我们这瑶寨的名字也是蛮奇怪的,长的多达五六个字,而且一生中要用几个名字。我们瑶家的名字,都由“姓+宗族+排序+性别”组成,性别用字男女有别,随岁月增长而变化。要是不了解这些奥妙,真的像阿成那样很难找到人。

先说说男的名字吧。“盘法同一贵”是这位朋友认识我时的名字,当时我还没有结婚。“盘”是我的姓氏,“法同”是我的宗族,“一”是排序也说明我是家中的第一个男孩子,“贵”是指未婚或已婚但没有生育过的男性。随着岁月的增长,我的名字也在不断变更。“贵”是没生育子女前用的,如果一生未婚或未生育子女,即使到老也是叫“贵”;结婚生子后,姓名的最后一个性别字就改为“?”(上父下正,音biè);有孙子女后,前面的不变,性别字则改为“公”。而最后一个名字却很特别,是人在世就仙逝后到阴间使用时准备的。这个名字在“瑶族耍歌堂”时“捡取”,“姓”和“排序”依旧,“宗族”却被“法名”代替,法名有“法福”、“法海”、“法才”、“法仙”……等等,性别字统一为“郎”。男人的一生,从“贵”到“?”到“公”再到“阴名”,共使用4个名字。

再说女人的名字吧。她们的一生,其性别字从“妹”向“莎”(妻子)、“尔”(音同妮即母亲)、“婆”和“娘”过渡,随着不同年龄阶段的增长先后出现5个“名字”。女人从出生到婚前,用父亲那边的名字,性别字为“妹”;婚后,变为人妻的她其名字就没有“父姓”的影子,改为丈夫的姓名了。在没有生育前,更改丈夫姓名后面的性别字为“莎”;生儿育女后,更改丈夫姓名后面的性别字为“尔”;有了孙子女后,更改丈夫姓名后面的性别字为“婆”;最后一个也是在“瑶族耍歌堂”时捡取的阴间使用的名字,性别字是“娘”。

油岭瑶寨的名字,就像长在岁月上,随岁月的增长而不断发生变化。如果不知道这一点,就像阿成找我这位瑶寨朋友一样,要费几番周折,方能如愿以偿。

(本文发表于2020年4月29日清远日报乡土|A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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