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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看望百岁高龄的奶奶，我买了火车票，踏上归途。 出门，对于超级宅的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件充满了陌生感的事。匆匆赶到火车站，忽然发现没戴口罩！问了旁人才知道，没有口罩不让上车。 我心想问题不会太大，上海站每天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难道个个都戴了口罩？总有一些人会忘记的。所以，肯定会有补救措施。之前我去医院，去地铁站，也常常忘记戴口罩，每次都是花两块钱在旁边小超市买到了口罩，这次应该也能化险为夷。 另外我心里也在想，国际化大都市，总不能让人在一枚小小的口罩上栽了跟头。 进了候车厅，我就一个店铺一个店铺打听有没有口罩出售，可是问了两三家超市，都说没有。我有点着急起来，就连做餐饮的店、卖特产的店都挨个问过去，好容易在一家书店打听到，前面有一个小药店会有出售。 于是连忙寻找那个药店，好在很快就看到了。询问之下，老阿姨说：有的，医用口罩，一包十个，27块。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就讹上我了么？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我又问到：我只要一个，能零卖吗？ 老阿姨缓缓但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没有办法了。 其实我家里剩两大包口罩、有80多个，还是读者送给我的。但是着急上火车的人，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所以，我就只能27块买了一整包口罩。 生活就是这样。在你兴致勃勃的时候，不失时机地展现一下恶意。 回想起以前在医院旁边，地铁旁边买到的口罩，一次是从卖土特产的店，一次是从小超市。为什么到了火车站，就只有药店才能卖口罩了呢？难道口罩也成了某种“专营”商品？ 无非是“此山是我开”式的拦路抢劫罢了。 此刻对我来说，哪还有什么“国际化大都市”式的体验呀？钱是小事，但那种“赤果果”的精明与算计，令人极不舒适。 一边戴口罩一边往里走，顺利刷身份证进了月台，可是在车厢门口，却被拦住了：“拿来”。 拿什么？现在绿皮车也不用火车票了呀！ “要查身份证！” 好奇怪，刚才进月台之前，明明在闸机上刷过身份证了，这短短二十米的路程，难道还能生什么幺蛾子吗？ 虽然十分不解，又很麻烦，还是从包里掏出钱包，再抠出身份证给了列车员。 列车员一幅嫌弃的表情，用一个设备扫了一下，方才放我进车厢。 我不由得感叹，虽然科技越来越发达，但是距离“以人为本”依然遥不可及。 在车上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家乡的火车站，出站时，我却被出站闸机处的穿制服的人大声叫住了：“诶，你，去扫XX”。 我完全听不清楚他含含糊糊要我去扫什么，问了三遍，这个人也说不清，我都有点着急了。然后他索性手一指远处，说：你去问他们。 我只好又跑回去，有两个人坐在那边，问也不回答。好在他们摆了说明在桌子上，看了才知道是要“扫轨迹”。 用支付宝扫了一下，显示我没问题，可以出站。 被这么一折腾，特别是那种爱搭不理的面孔，我确实知道，我，又回到了这个四线小城市。 其实小城的人还是挺客气的。平时遇到熟人，热情得不得了。但是穿制服的人，对其他没穿制服的，就拽得不得了。 我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去日本商务拜访的经历。在我们要回上海前，坐大巴到了机场，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成田机场。 大巴刚停稳，就有日本老头老太打着彩色的三角旗围上来。 根据在国内生活的经验，我想大概是旅游团来拉人了吧？可是我们马上要回上海了呀，这帮老头老太太真是老眼昏花了。 可是出乎意料，等我们这四五个人一走近，有一个日本老太太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块小塑料牌子，上面用英语、日语、汉语写着：你要乘坐哪个航空公司的飞机？ 我们当中带头的是我们的总经理。他看了一下，就跟老太太说：“JAL”！JAL是日本航空公司的简称，翻译过来应该叫全日空，是日本最大的航空公司。 老太太一听很高兴，笑着说，“JAL，很好”！还伸出大拇指，连声夸赞“JAL”，还用中文说“很舒适！”，然后用手一指，告诉我们，在某某候机楼，几号登机口。 哦，原来是怕外国游客找不到登机楼，所以特地安排了志愿者在这里做向导啊！ 我回想起在国内国外为数不多的几次乘飞机的经历：候机楼一般来说很大，万一走错了楼，很麻烦。有一次在成都，要从1号候机楼到2号候机楼，可是时间来不及等摆渡车了，我是拖着行李箱连滚带爬20分钟才走到的，大冬天，内衣完全打湿了。那段经历终身难忘。 但是看着眼前这群洋溢着活力的日本老头老太，我感到很体贴。虽然日本机场周围不会缺少引导牌，我们靠自己应该也能找到正确的侯机楼和登机口，但是有一个当地的大活人告诉你正确答案，那种靠谱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尤其是，当她们笑盈盈地一边夸“JAL”一边给你指方向的时候，她会把那种自豪、自信和踏实，也一并传染给了你。让你充满了好心情。 我想，这大概是一种日式“正能量”吧。 可惜，在全世界其他地方，我没有看到机场、火车站有这样的志愿者。我在国内某些高铁站遇到过年轻男女孩子充当的志愿者。可是他们并不热情，也许只是被学校动员来做这件事，内心并不觉得有什么快乐可言，总是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却对走过的旅客视而不见，脸上也没有和善的笑容。 我又想起前一阵国内有个老人坐地铁，因为没有绿码，被检查口的人拦住进不去。老人耳朵比较背，检查口的人解释了两遍老人都听不懂，以为是需要通行证，老人就说：没有人发给我通行证啊，检查口的人非常不耐烦，就把她赶走了。 在日本坐地铁的时候，那时候移动支付在国内已经很发达了，日本地铁还全部采用现金购票。但是我买了几次地铁票之后，发现一个神奇的现象：不管你塞多少钱到自动售票机里面去，出来的找零一定都是一大堆，各种分值的都有。总经理告诉我们，日本的自动售票机找零是一门艺术，它一定把各种分值都配好，让你下次买东西或者购票的时候，能用几枚硬币就组合出需要的数字。 我想，日本人确实有种“工匠精神”，但工匠精神的核心到底是什么呢？以自动售票机的例子来看，除了“精益求精”之外，肯定还少不了“以人为本”，机器是没有情感的，但设计机器的人为用户着想，制作机器的人也会用户着想，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总是那么恰到好处的体贴，让你不焦躁，让你舒适，让你能保持一个好心情。 更重要的是，无论日本的机器也好，日本人也好，穿制服的，不穿制服的，都让你感到，你是被温柔地对待。 而不是像笼子里的野兽一样，被呼来喝去，被颐指气使。 说到绿码，我感到除了一些误会之外，可能还有更深层的一些东西。 疫情期间，有一个老人要去外地。因为他没有智能手机，只有功能机，所以没办法取得绿码，他就没办法坐公共交通。情急之下，他沿着国道连续走了好几天，走了好几百公里。 无独有偶，前几天有一个老人坐飞机到了成都机场，他也是只有功能机，所以绿码依然没办法取得。这么一来，他就连成都的机场都出不去。失望之下，他只能买回去的机票，但没想到，没有绿码，他连回去的机票也买不了。 我想，移动支付我们已经全球领先了。而且据说，去过北京新发地市场的人，也能用手机轨迹定位找出来，这方面我们的技术很先进。 但是，普通人出行应该有自由吧？ 为什么不用智能机的人，甚至没有智能机的人，今天就没有办法愉快地出行了呢？ 虽然他们可以买票，但是他们进不了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客运站。这事实上剥夺了他们出行的权利。 我想，这种事在日本基本不可能发生。 其实，我也说不出具体的道理，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在以人为本的日本，他们不可能干出这样野蛮的事。他们不可能弄一个使用在公共场合的技术，让一些人可以享受，而另一些人仅仅因为没有智能机就被拒之门外。 他们不可能因为一部手机就剥夺了部分人正常的权利。 但在我们这里，这种事情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发生了。我们的公共交通系统，甚至都没有组织一些志愿者来应对这种情况，使得遇到这种困境的老人，无计可施。 我想，这些老人应该是非常愤怒的，非常悲凉的。他们不仅弱势，还因为没有掌握科技而被歧视。 我们不是最爱标榜自己孝悌吗？为何忍心对含辛茹苦创造了今天美好生活的老人们如此残忍？有没有人设身处地为这些老人，为这些边缘化的人着想过？ 我觉得，我们这套做派，还有一个根本问题，就是不由分说。 没人给你讲理、没人给你解释，穿制服的人都很忙的。他们也很吝啬自己的笑脸。脸上永远是冷冰冰的表情。 想要如沐春风的笑容？除非你是他领导。 去年，贵州一个偏僻的村里，有六位老人挺身而出，募捐一些钱，给村庄造了一座桥。 造这座桥的时候，镇上的领导口头答应说，会付一部分钱。所以老人们就安心去造桥了。没想到最后，镇上一分钱也给不出来，所以施工队就拿不到尾款。无奈之下，施工队只能把这六位可爱的老人告上了法庭。 我为此写了一篇文章，并说，我会把打赏给老人。 可是最后，系统却判定我这篇文章“因摘抄部分过多，取消原创资格”，自然打赏我也一分没拿到，全部退回了。其实这篇文章引用的新闻部分文字，字数并不算多。我想，系统只是不想让文章成为募捐工具吧。 但是遇到这样的事，让我感叹连好事也做不成。 可是，我又找谁说理去？就连个申诉的入口也没有。 对，是的，这又是一贯的“大国风范”。不由分说。 我知道我国人口很多，事情也多，如果遇到点事就要申诉，就要活人来接待，那会很浪费资源。 但是，是浪费资源重要，还是让国民心情舒坦重要？国家之所以存在，并不是为了省事啊，是为了让老百姓活得踏实，活得自信啊！ 很多人找我，问能不能帮助扩散一下自己受到的不公正的对待。 我知道，这是因为，如果一些事情不经过曝光，就永远没人搭理。 2018年，作家六六怒怼京东卖假货。她师姐在京东花1000多买了一个外国品牌靠枕，收到的却是一个价值200多的假冒货。由于她的知名度，所以这事迅速闹大，可是，闹到后来也没结果。 享誉全国的作家尚且如此，小老百姓遇到这样的事，又怎么维护自己呢？ 所以，现在“按闹处理”才愈演愈烈，因为闹了才有处理，处理了才有起码的公正。所以老百姓为了公平，就要牺牲尊严，就要反复上演撒泼上吊、扒下自己脸面的闹剧。 我想起这些，心情就极度灰暗。 我花27块买了一包用不着的口罩，其实我就是用现金购买了这么薄薄的一小片尊严、购买了这么一点点效率。 但是，在商家心中的暗笑里，我失去了公平和更大意义上的尊严。 这片神奇的土地，为了片面追求所谓的效率，过度采用一刀切的方式，牺牲了小民的公平和尊严。 中国的老百姓，真难！ --- 全文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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