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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0:萤火虫(法布尔)
2020-08-13 | 阅:  转:  |  分享 
  
萤火虫——法布尔注:1907年,《昆虫记》第十卷完成时,法布尔已是84岁高龄的老人,他的手已经颤抖,已经无力再为他心爱的昆虫继续谱写诗篇,
只得将为第十一卷而写的两章,作为卷十的附录。在我们地区,很少有什么昆虫像萤火虫这样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这个奇特的小家伙为了表达
生活的欢愉,在屁股上挂了一只小灯笼。夏天炎热的夜晚,有谁没有看见过它像从圆月上落下的一粒火星,在青草中漫游呢?即使没有见过的人
,至少也听说过它的名字。古代希腊人把它叫做“朗皮里斯”,意思是“屁股上挂着灯笼者”。正式的科学术语也使用相同的词,把这个灯笼携带者
称为夜里发光的萤火虫。通俗的熟语不等同于学术词汇,俗语有很强的表现力,非常生动。法语把‘萤火虫’叫做“发光的蠕虫”,我们的确可以找
找这个名称的碴(找碴zhǎochá挑毛病,故意找人麻烦。如:「没什么事,就别在这儿找碴了。」)。‘萤火虫’根本不是‘蠕虫’(蠕虫
rúchóng(Worm)为多细胞无脊椎动物,蠕虫藉由身体的肌肉收缩而作蠕形运动,故通称为‘蠕虫’。全球现有超过一百万种的蠕虫,它
们存在于自然界的各个角落。主要是扁形动物、环节动物、纽形动物、棘头动物和袋形动物的俗称。),即使是从外表上也不能这么说。它有六只短
短的脚,而且非常清楚怎样使用这些脚;它是用碎步小跑的昆虫。雄性成虫像真正的甲虫一样,长着鞘翅qiàochì。但雌虫没有得到上天的
恩宠,享受不到飞跃的欢乐,终身保持着幼虫的形态;不过雄萤火虫在没到交配成熟期前,形态也是不完全的。即使如此,“蠕虫”这个词也用得不
恰当。法国有句俗话:“像蠕虫一样一丝不挂。”用来形容身上没穿着任何衣服。但是,萤火虫是穿着衣服的,它有略为坚韧的外皮,另外它还有
斑斓的色彩,全身栗棕色,胸部粉红色,环形服饰的边缘上还点缀着两粒红艳的小斑点。蠕虫是没有这样的服装的。暂且不管这个不贴切的名称吧,
现在我来问问萤火虫吃什么东西。美食大师布利亚·萨瓦兰说:“告诉我你吃什么,我就能说出你是什么样的人。”(让?安泰尔姆?布里亚
-萨瓦兰(1755-1826),法国政治家和美食家,出身于显赫的律师世家,曾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制宪议会任职,后流亡瑞士、荷兰,又辗
转来到美国,直到1796年才被允许回到法国。他在人生的最后岁月专心写就了这本“饮食圣经”——《厨房里的骑士》,也是这本书使他得以名
传后世。)(网摘:「古代罗马美食家阿基比乌斯的《料理帖》,法国国王查尔斯六世的首席料理长塔耶旺所著的《料理人之书》,近代最厉害的
美食达人布利亚?萨瓦兰的《味觉生理学》,古代中国的《齐民要术》——不仅是食谱集,就连博物学及生理学的书都有收藏……如此齐全的美食学
相关藏书,在世界上也算屈指可数。」)对于将要研究其习俗的任何昆虫,我都可以首先提出同样的问题,因为不管是最大的还是最小的动物,肚
子是主宰一切的,食物支配着生活中的一切。萤火虫虽然外表上弱小无害,其实,它是个食肉动物,是猎取野味的猎人,而且它的手段是罕见的恶毒
。它的猎物通常是蜗牛,昆虫学家早就知道,但是我从阅读中觉得,人们对此了解得不够,特别是对它那奇怪的进攻方法,甚至根本不了解,这种
方法我在别处还从未见过。萤火虫在吃猎物前,先给猎物注射一针麻醉药,使它失去知觉,就像人类奇妙的外科手术那样,在动手术前,先让病人麻
醉而不感到痛苦。萤火虫的猎物通常是几乎没有樱桃大的变形蜗牛。夏天,变形蜗牛成群聚集在稻杆或者其他植物干枯的长茎上,在整个炎热的夏
天里,它们都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深深沉思。我多次看到萤火虫用外科技巧,让猎物在颤动的茎杆上无法动弹,然后美餐一顿。它也熟悉食物的其他
贮藏地。它常常去到沟渠边,那里土地阴湿,杂草丛生,是蜗牛的乐土。这时萤火虫就在地上对蜗牛动手术。我在自己家里可以很容易地饲养萤火
虫,来仔细观察这个外科大夫操作的详细情况。现在我想让读者来看看这个奇怪的场面。我在一个大玻璃瓶里放了一点草,几只萤火虫和一些蜗牛
,蜗牛大小适中,既不太大,也不太小,主要是变形蜗牛。请耐心等待吧,尤其要时刻不离地监视,因为我们想看到的事情会突如其来地发生
,而且时间很短。我们终于看到了。萤火虫稍稍探察一下捕猎对象,蜗牛通常除了露出一点软肉外,全身都藏在壳里。这时贪婪者便打开它的工具,
工具很简单,但要借助放大镜才能看得出来。两片变成钩状的大颚,十分锋利,但细得像一根头发。从显微镜里可以看到,弯钩上有一道细细的槽
。这便是萤火虫的工具。萤火虫用它的工具反复轻轻敲打蜗牛的外膜。动作十分温和,好像是无害的接吻而不是螫(●螫shì◎有毒腺的虫子
刺人或动物。●螫zhē◎义同(一),用于口语。)咬。小孩逗着玩时,用两个指头互相轻捏对方的皮肤,从前我们把这种动作叫做“扭”,
因为这只不过近乎搔痒sāoyǎng,而不是用力‘拧níng’。现在我们就用“扭”这个词吧。在与昆虫谈话时,用孩子们的语言是没关系
的,它是使头脑简单者互相了解的好办法。因此我说萤火虫‘扭’着蜗牛。它扭得恰如其分,它有条不紊地扭,不慌不忙,每扭一次,都要稍稍休息
一下,似乎想了解扭的效果如何。扭的次数不多,要制服猎物,使之无法动弹,至多扭六次就够了。在吃蜗牛肉时,它很可能还要用弯钩来啄zhu
ó,不过我说不准,因为后面的情况我没有见到。但是,只要轻轻地扭几下,就足以使蜗牛失去生气,没有知觉。萤火虫的方法是这么迅速奏效,
几乎可以说是像闪电般地,毫无疑问,它利用带槽的弯钩已经把毒汁注入蜗牛身上了。螫咬表面上如此温和,却能产生快速的效果。现在我们来检
验一下吧。萤火虫扭了蜗牛四五下后,我就把蜗牛从萤火虫嘴里拉开来,用细针刺蜗牛的前部,刺缩在壳里的蜗牛露出来的身体部分;刺伤的肉
没有丝毫颤动,它对针戳没有丝毫反应,像一具完全没有生气的尸体。还有更令人信服的例子呢。有时我幸运地看到一些蜗牛正在爬行,小脚蠕
动,完全伸出,这时它们受到了萤火虫的进攻。蜗牛乱动了几下,流露出不安的情绪,接着一切都停止下来,脚不爬行了,身体的前部也失去了像
天鹅脖子那种优美的弯曲形状,触角软塌塌地(软塌塌ruǎntātā形容柔弱无力。他觉得浑身软塌塌的)垂下来,弯曲得像断掉的
手杖。蜗牛真的死了吗?根本没有,我可以使看起来已经死亡的蜗牛复活。在两三天半死不活的状态之后,我把病人隔离开来,给它洗一次澡。虽然
这对于实验的成功并不是绝对必需的。两天后,那只被阴险的萤火虫伤害的蜗牛恢复了正常。它复活了,它又能活动,又有感觉了。如果用针刺激
它,它有感觉;它蠕动,爬行,伸出触角,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全身酩酊大醉般(◎酩mǐng〈形〉大醉的样子。如:酩
酊;酩酊大醉。◎酩酊mǐngdǐng形容醉得很厉害。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晋书》)的昏昏沉沉已彻底消失,它死而复
生了。这种暂时不能活动、不觉得痛苦的状态叫作什么呢?我想只有一个适当的名称,那就是“麻醉状态”。无独有偶,许多捕食性膜翅类昆虫也是
用类似的方法,为幼虫提供虽然未死却无法动弹的猎物。通过它们的丰功伟业,我了解了昆虫令对方浑身瘫痪的奇妙技术,它用自己的毒液麻痹猎物
的神经中枢。在人类的科学还没有发明这种技术──这种现代外科学最奇妙的技术之前,在远古时代,萤火虫和其他昆虫显然已经了解这种技术了。
昆虫的知识比我们早得多,只是方法不同而已。外科医生让病人嗅‘乙醚’(乙醚yǐmí无色透明液体。有特殊刺激气味。带甜味。极易挥
发。其蒸汽重于空气。在空气的作用下能氧化成过氧化物、醛和乙酸,暴露于光线下能促进其氧化。当乙醚中含有过氧化物时,在蒸发后所分离残留
的过氧化物加热到100℃以上时能引起强烈爆炸该品的主要作用为全身麻醉。急性大量接触,早期出现兴奋,继而嗜睡、呕吐、面色苍白、脉缓、
体温下降和呼吸不规则,而有生命危险。急性接触后的暂时后作用有头痛、易激动或抑郁、流涎、呕吐、食欲下降和多汗等。液体或高浓度蒸气对眼
有刺激性。附上图:给患者进行了乙醚麻醉后下颌肿瘤切除术)或者‘氯仿’(氯仿,一般指‘三氯甲烷’。无色透明液体。有特殊气味。味甜。高
折光,不燃,质重,易挥发。纯品对光敏感,遇光照会与空气中的氧作用,逐渐分解而生成剧毒的光气(碳酰氯)和氯化氢。可加入0.6%~1%
的乙醇作稳定剂。能与乙醇、苯、乙醚、石油醚、四氯化碳、二硫化碳和油类等混溶、25℃时1ml溶于200ml水。相对密度1.4840
。凝固点-63.5℃。沸点61~62℃。折光率1.4476。低毒,半数致死量(大鼠,经口)1194mg/kg。有麻醉性。有致癌可能
性。),昆虫则通过大颚的弯钩注射一种极其微量的特殊毒药。人类有朝一日会不会利用这种知识呢?如果我们更好地了解了小昆虫的秘密,那
么我们在将来会有多少卓绝的发现啊!对于蜗牛这样一个无害而十分和平、从不主动与别人发生争吵的对手,萤火虫的‘麻醉才能’有什么用呢?我
想我可以大致看得出来。阿尔及利亚有一种叫‘稚萤’的昆虫,它不发光,但在身体结构,特别在习性方面,与‘萤火虫’十分相近。它也以陆生软
体动物为食,它捕食的猎物是一种圆口类动物。这种动物有优雅的陀螺形壳,一块结实的肌肉把一只石质封盖固定在身上,把甲壳关闭得严严实实。
封盖好似一扇活动的门,小室的居住者只要退缩回室内,门就很快关上。隐居者外出时,很容易把门打开。这个蜗居有这样一套开关方式,是无法
侵犯的。稚萤对此了如指掌。稚萤用黏液将自己固定在蜗牛的甲壳表面。它静静地等待、窥伺,必要时还可以整天一动不动。对空气和食物的需
求,终于迫使躲在甲壳里的虫子露出身子来,门稍稍打开了,这就够啦。稚萤立刻赶到门边,插上一手,门不能再关上了,进攻者从此把这座堡垒
据为己有。有人认为,它是靠一把大剪刀把封盖上的‘运动肌’切开的,但是,这个看法应该被排除。稚萤的大颚所装置的工具,还不足以
立刻磨损一块大肌肉。要想用这种方法占据堡垒,必须双方一接触就立即成功,否则受攻击者就会缩回壳内,身体仍然强劲qiángjìng有
力,那么,进攻就必须重新开始,同过去一样困难,而稚萤则会无限期忍饥挨饿。我虽然很少见到这种外地昆虫,但认为它的策略很可能同萤火虫相
同。这只阿尔及利亚虫子不像吃蜗牛的虫子那样,把猎物的肉切得那么碎。猎物已经失去生气活力,只要它的壳盖稍微打开一会儿,外地虫子就轻轻
扭动几下身体,麻醉它的猎物,这就够啦,进攻者于是钻进猎物的壳里,安安稳稳地吞食一只不能再用肌肉进行反抗的猎物。我仅仅根据一片茫茫云
雾中,显现出的一角逻辑推理的青天,这样来判断事物。现在我们回到萤火虫上来吧。如果蜗牛在地上爬行,甚至缩进壳里,对它进攻是毫不困难
的。蜗牛的壳没有盖子,身体的前部露出来,蜗牛无法自卫,容易受到伤害。但是经常也有这种情况,蜗牛待在高处,贴在稿杆上(稿gǎo谷类植
物的茎秆。稿秆gǎogǎn。)或者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这种支点成了临时的壳盖,使任何企图骚扰壳内居民的居心不良者无法进犯;不过有一
个条件,围墙四处任何地方都不能有裂缝。更常见的是,蜗牛的壳和支持物没有贴紧,盖子没盖好,裸露处哪怕只有一点点,萤火虫也能够用它精
巧的工具轻微地螫咬蜗牛,使它立即沉沉入睡,一动不动,而自己便可以安安静静地美餐一顿。萤火虫吃蜗牛总是十分小心翼翼的,进攻者必须轻
手轻脚地加工牺牲品,避免引起它挣扎,蜗牛稍微挣扎动弹,就会从高茎上掉下来。它一掉到地上,这个食物就完了。萤火虫不会积极热情地去
寻找猎物,它只是利用幸运得到的东西,而不肯辛勤去寻找。所以在进攻时,为稳妥起见,它必须使蜗牛毫无痛楚,不使蜗牛产生肌肉的反应,以免
它从高处掉下来。可见,突然的深度麻醉,是萤火虫达到目的的好办法。萤火虫怎么吃它的猎物呢?是真的吃吗?它把蜗牛切成小块,割成细片,
然后咀嚼吗?我想不是这样,我从来没见过萤火虫的嘴上有任何固体食物的痕迹。萤火虫并不是真正的“吃”,它是“喝”。它采取蛆虫的办法,把
猎物变成稀肉粥来充饥。它就像苍蝇的食肉幼虫(附上图)那样,在吃之前,先把猎物变成流质。萤火虫进食的过程大致是这样的:蜗牛不管多大,
总是由一只萤火虫去麻醉它。不一会儿,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跑来,同真正的拥有者丝毫没有争吵地欢宴一堂。让它们饱餐两天后,我把蜗牛壳
口朝下翻转过来,就像锅被翻捯过来一样,肉羹从锅里流了出来。宾客们吃饱肚子走开了,只剩下这一点点残渣。很显然,就像我前面说的“扭”一
样,经过一再轻轻地螫,每个客人都用某种专门的消化素来加工,蜗牛肉变成了肉粥。萤火虫各吃各的,大家尽情享用。由此可见,萤火虫嘴里的那
两个弯钩除了用来叮蜗牛,注射麻醉药外,无疑也会注射可以把蜗牛肉变成流体的汁液。这两个用放大镜才能看到的小工具,还应该有另一个作
用。它们是凹形的,就像‘蚁蛉líng’嘴上的弯钩一样(附下图:这是叫蚁蛉,幼虫是叫蚁狮),用来吮吸和吃净捕获物,而不需要把猎物切成
碎片。然而两者却有着极大的差别,蚁蛉留下大量的残羹剩菜,并把它们扔到挖在沙地上漏斗状的陷阱外面,而萤火虫这个‘液化专家’却吃得一点
儿也不剩。两者所使用的工具相类似,但一个只吮吸猎物的血,另一个则事先进行液化处理,然后把猎物吃得一干二净。有时蜗牛的身体平衡的不太
好,可萤火虫却干得十分小心。玻璃瓶给我提供了不少例子。蜗牛常常爬到用玻璃片盖住的瓶子口,用少许黏液把自己粘在玻璃上,因为黏液用得少
,只要轻轻一动,壳就会从玻璃上掉到瓶底去。萤火虫常常借助用来补充腿力不足的攀升器官爬到高处,选择猎物。它仔细观察,找到一个缝隙
后,便轻轻一咬,使猎物失去知觉,随后立刻调制肉粥,作为几天的食物。萤火虫吃完饭走开后,蜗牛壳便完全空了,可是仅涂了少许黏液固着在玻
璃上的壳并没有掉下来,甚至位置也一点没动。蜗牛丝毫没有反抗,一点点地变成了肉粥,就在它受到第一记攻击的地方被吮干。这个细节告诉我
们,具有麻醉作用的螫咬是多么突如其来,萤火虫吃蜗牛的方法多么巧妙,它没有让蜗牛从非常光滑而又垂直的玻璃上掉下来,甚至在粘得非常不
牢的线上,也一点没有晃动。萤火虫要爬到玻璃或者草茎上,光靠它那又短又笨的脚显然是不够的,需要有一种特殊的工具。那工具不怕光滑,能攀
住无法抓住的东西。它的确有这样的工具。六只短足的末端有个白点,在放大镜下可以看到上面大约有12个短短的肉刺,时而收拢聚成一团
,时而张开像玫瑰花瓣,这就是粘附和行走器官。它如果想把自己固定在某个地方,甚至固定在十分光滑的表面上,例如在禾本科植物的茎秆上,
它就打开它的玫瑰花瓣,把自己完全贴在支撑物上。它利用自身的黏性,把自己紧紧贴在支撑物上。玫瑰花瓣通过抬高和放低、张开和闭合,帮助
萤火虫行走。总之,萤火虫是一种新型的双腿残废者,它在足尖放上一朵漂亮的白玫瑰,它的跗节fūjié是12片活动自如的‘玫瑰花瓣’。
这种玫瑰花形的跗节,不是抓住而是‘黏附’着支撑物。这个器官还有另一作用,能当海绵和刷子使用。餐后休息时,萤火虫用这把刷子刷头部、
背部、两侧和腹部;它能在身上四处刷,因为它的身体很柔软。它一处一处地从身体的一端擦到另一端,擦得十分细心,说明它对此很感兴趣。它这
样认真地擦拭,擦亮刷净身子的目的是什么呢?显然是要把沾在身上的灰尘或者蜗牛肉的残迹刷掉。它要多次爬到‘蜗牛加工库’上去,稍稍洗下身
子并不是多余的。如果萤火虫只会用接吻般的轻扭来麻醉猎物,而没有别的才能,那么普通的老百姓就不会知道它了。它还会在身上点起一盏明亮
的灯,这才是它出名的缘由。我特别仔细观察了‘雌萤’(为什么雌萤火虫不会飞?因为没有翅膀。萤火虫在低空飞舞,闪闪发光,是招引异性的绝
妙本领,是一种“求爱”的表示。萤火虫的一生很短暂,求偶、产卵,忙了20天左右,就结束了它的生命。雄萤在夜空闪光时,躲在草和树叶
上的雌萤,会跟着发出闪光,仿佛暗暗地说:“我在这里。”雄萤得到这个信号后,就飞向那里。它们继续闪光,到相遇以后,雌萤的光就熄灭了。
常见的萤火虫的雌虫,没有翅膀,不能飞,它发光是为了招引雄虫。美国的夜萤,只有雌的能发光;意大利的舞萤,雌少雄多,就像“女王”似的
,当它发出闪光时,便很容易招得雄萤的青睐。你如果在夏夜的郊野,用手电筒一明一暗地发出闪光后,常常会出现有趣的事儿:雄萤得到了光的
信号后,会飞向你那里,前来“赴约”了)。它在达到婚育年龄,在酷热的夏天发出亮光时,也始终保持幼虫形态。雌萤的发光器长在腹部的最后
三节,发光器的前两节呈宽带状,几乎把拱形的腹部全部遮住。在第三节的发光部分小得多,只有两个像新月状的小点,亮光从背部透出来,从背腹
面都可以看得见。这些宽带和小点发出微微发蓝的白光。萤火虫的发光器官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前两节的宽带;另一个部分是最后一节的两个斑
点。只有雌萤成虫才有这两条宽带,这是最亮的部分;未来的母亲为了庆祝婚礼,用最绚丽的装束打扮自己,点亮这副光彩照人的腰带,而幼虫则只
有尾部的发光小点。绚丽多彩的灯光标志着雌萤已经羽化为成虫,交配期即将到来。羽化本应该使雌萤长出翅膀,使它飞翔,从而结束生理演化过程
。但是‘雌萤’没有翅膀,不能飞翔,它一直保持幼虫的卑俗形态,可它却一直点着这盏明亮的灯。雄萤则发育充分,改变形状,长出了鞘翅和后
翅。它像雌萤一样,从孵化时起,尾部便有一盏微弱的灯。无论雌雄,也无论在发育的什么阶段,‘尾部’都能发光,这便是整个萤火虫家族的特点
。这个发光点不管从背部还是从腹部都能看得见,然而只有雌萤才拥有的那两条宽带,是在腹面发光。我过去稳妥可靠的手和明亮的眼睛,现在还有
点听我使唤,在它们的帮助下,我就萤火虫发光器官的构造这个问题,求教于解剖技术。我终于干净利落地把一根光带的大部分分离出来,放在显微
镜下观察,宽带的表皮上有层由非常细腻的黏性物质构成的白色涂料,无疑便是光化物质,我已经疲惫不堪的眼睛不可能进一步仔细观察它,紧靠
这层涂料,有一根奇怪的气管,主干短但很粗,上面长了许多细枝,伸延在发光层上,或者甚至深入到身体里。发光器是受呼吸器官支配的,发光是
氧化的结果。白色涂层提供可氧化的物质,而长着许多细枝的粗气管,则把空气分布到这些物质上。现在我想弄清这个发光涂层是什么物质。人们最
初想到的是磷。人们把萤焚烧了,然后化验其元素。据我所知,这种办法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看来磷不是萤火虫发光的原因,尽管人们有时把
‘磷光’称为‘萤光’。答案在别处,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对另一个问题,我了解得比较清楚。萤火虫能够随意发光吗?它能够随心所欲地增亮、
减弱、熄灭它的光吗?它怎样办到的呢?萤火虫有没有一个不透明的屏幕朝着光源,把光源或多或少地遮住,或者一直让光源露出来呢?这样的器官
是不存在的,萤火虫拥有闪光灯的方法更为巧妙。遍布光化层的气管增加空气流量时,光度就增强;萤火虫想放慢甚至暂停通气时,光就变弱甚至熄
灭。总之,这个机制就像是一盏油灯,亮度由空气到达灯芯的程度来调节。某种刺激会引起气管的运作从而发光,但光带和尾灯的发光情况有些
不同。漂亮的光带是达到婚育年龄的雌萤独有的装饰品;而尾灯,无论雄雌和长幼,每只萤火虫都拥有。尾灯会由于某种不安情绪而突然完全熄
灭。我夜间捉小萤火虫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盏小灯在草上发光,可是只要一不小心晃动了旁边的小草,灯光就立即熄灭,我要捉的这个昆虫也就看
不见了。可是雌萤成虫身上的光带,即使受到强烈的惊吓,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我在户外把雌萤关在笼子里,然后在笼子旁边放了一枪。爆炸
声没有产生任何结果,光带依然发着光,跟没有开枪时一样明亮而平静。我用‘喷雾器’(附上图:脉冲汽油喷雾器,农用农药高压汽油果树打药
机,消毒喷雾)将水雾洒在它们身上,没有一只雌萤熄灭它们的光带,顶多亮度出现非常短暂的减弱,而且还不是所有的雌萤都是如此。我吹一口
烟斗的烟(附上图:《刁烟斗的老人》)到笼子里,这时亮度更弱了,甚至灭了,但时间很短。萤火虫很快恢复平静,灯又亮起来,而且亮度更强
。我用手指抓住萤火虫,把它翻来覆去,轻轻捏它,如果捏得不重,它继续发光,而且亮度没有减弱。在这个即将交配的时期,萤火虫对自己的光亮
充满极大的热情,除非有极其严重的原因,它才会把它的灯全部熄灭。毫无疑问,萤火虫自己控制着它的发光器,随意使它明灭。但是在某种情况
下,有没有它的调节都不要紧。我在光化层割下一块表皮,放进玻璃管内,用湿棉花塞住管口,以免过快蒸发。这块皮确实还在发光,只是没有在萤
火虫身上那么亮罢了。有没有生命并没有关系,可氧化的发光层与周围的空气直接接触,它不需要由气管输入氧气,它就像真正的化学磷那样与空
气接触而发光(磷与水或碱作用时产生‘磷化氢’和少量的五氧化二磷,是无色可以自燃的气体。人和动物的尸体腐烂时分解出的磷化氢,并自燃。
夜间野外有时看到的白色带蓝绿色的火焰就是‘磷火’。磷化氢剧毒,禁止靠近。附下图:农村,鬼火,磷火)。此外,我还要补充一点,在含有空
气的水中,这层表皮发出的亮光同在空气中一样明亮;但如果水煮沸而没有了空气,光就熄灭。这明确地证明:萤火虫发光是慢慢氧化的结果。它的
光白色,平静,看起来很柔和,令人想到从满月里落下的小火花。这光虽然明亮,但照射的能力微弱。在漆黑的地方,用一只萤火虫在一行铅印字上
移动,我可以清楚地看出一个个字母,甚至不太长的整个字;但在这狭窄的范围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样的灯很快就会使阅读的人厌烦。
如果把一群萤火虫放在一起,彼此靠近几乎碰在一起,每只萤火虫都放出光,它的光通过反射是否会照亮旁边的萤火虫,使我们能清楚地看到一只只
虫子呢?事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囊萤nángyíng:《晋书?车胤传》:“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
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后以“囊萤”为勤苦攻读之典。可见“囊萤”在现实中不大可行。)许多的光只是混乱地汇聚在一起,即使距离不远,
我们的目光也无法清晰地看出萤火虫的形状,所有的萤火虫都模糊地混成一片。我运用照相技术获得了一个明确的证据。在露天的金属网罩下,我有
20来只充分发光的雌萤,一丛‘百里香’(附上图)在罩子的中央形成了一片小林子。黑夜来临,我的囚徒爬到罩顶,竭尽所能朝着各个方向夸
示它们发光的服饰,在小枝上形成了一串串‘花序’(花序:被子植物的花,有的是单朵花单生于枝的顶端或叶腋处,称单生花,如芍药、木兰等。
但大多数植物的花会按一定方式有规律地着生在花轴上,这种花在花轴上排列的方式和开放次序称为花序。花序的总花梗或主轴称为花序轴或花轴
。花序上的花称为小花,小花的梗称为小花梗。无叶的总花梗称为花葶huātíng。)。我期待这些‘花序’能够对照相机的感光片和相
纸产生很好的效应,然而我却大失所望。根据萤火虫群的分布情况,我只得到了一些或浓或淡的白色斑点,没有任何类似萤火虫的形象,也没有‘百
里香’丛的痕迹。由于没有适当的光照,美妙的灯彩好似一团模糊不清的浆液。雌萤的灯光显然是用来召唤情侣的。但是这些灯是在腹面朝着地
面发亮,而雄萤任意乱飞,它是从上面、从空中,有时在离得很远的地方寻找,它是看不见这些亮光的。可是这种不利条件非常巧妙地得到了改善,
雌萤有自己巧妙地调情手段。每个夜晚,当夜幕完全降临时,钟形罩下的囚徒便去到我用来装饰监狱的百里香丛中。它来到非常显眼的细枝上,没
有像在灌木丛下时那样安安静静地待着,而是做激烈的体操,扭动十分柔韧的屁股,一颠一颠地,一下子朝这边,一下子朝那边,把灯对着各个方
向照射,当寻偶的雄萤从附近经过时,不管是在地上还是在空中,一定会看到这盏随时都在闪亮的灯。雌萤晃动它的灯,就好似我们旋转镜子捕云
雀(附上图)。小镜子静止不动时,云雀就无动于衷;小镜子旋转起来,放射出细碎的光,云雀便激动起来。雌萤有召引求婚者的计谋,雄萤则有一
种光学仪器,能够在远处看到这盏灯发出的微弱的光。雄萤的护甲膨胀成盾形,大大伸过了头,像灯罩似的,其作用显然是缩小视野,把目光集中到
要识别的光点上。颅顶下是非常突出的两只大眼睛,球冠形,彼此相接,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槽沟让触角放进去。这两只复眼几乎占据了整个
面部,缩在大灯罩所形成的空洞里,真正是‘库克普罗斯’的眼睛(独眼巨人(cyclops):赫西奥德和荷马分别在自己的史诗中描述了两种
不同的独眼巨人。在赫西奥德的神话中独眼巨人是乌拉诺斯和盖亚的孩子,他们分别是brontes(雷)、sterops(电)和arges
(霹雳),特征是“独眼”,只有额头正中有一只眼睛。乌拉诺斯惧怕他们的力量,把他们囚禁在黑暗深渊之中。后来宙斯为了对抗泰坦,将他们从
黑暗深渊之中释放出来。在火神赫淮斯托斯的指挥下他们为主神宙斯锻造了闪电长矛,为海神波塞冬锻造了三叉戟,为冥王哈迪斯锻造了隐身头盔,
为阿耳特弥斯锻造了弓和月光箭,为阿波罗锻造了弓和太阳箭。而在荷马的《奥德赛》里,独眼巨人是波塞冬的孩子,居住在遥远国度里的一个种族
。这个种族的特点是粗野,喜食人。附上图)。萤火虫在交配时,灯光弱了许多,几乎熄灭,只有尾部的小灯在闪亮。当寻欢求爱、恋恋不去的大群
夜间活动的小虫,在附近低吟普通的祝婚诗时,通宵点亮一盏不引人注目的小灯就足够了。雌萤交配过后就产卵,这些发光的昆虫丝毫没有家庭的
感情,没有母爱,它把白色的圆卵产在或者不如说随便撒在什么地方。很奇怪,萤火虫的卵,甚至还在雌萤肚子里时就是发光的。如果我不小心捏碎
肚子里装满已成熟的卵的雌萤,就会有一道闪闪发光的汁液在我的手指上流淌,就好像我弄破了一个装满磷液的囊袋。然而放大镜告诉我,我错了,
这光亮是由于卵被用力挤出卵巢的缘故。接近产卵时,卵巢里的荧光便已经显现出来,从肚子的外表透出柔和的乳白色光。产卵后不久,卵就孵化了
。幼虫无论雌雄,尾部都有小灯。接近严寒时,它们钻入地下,但不深,至多三四法寸。在隆冬季节,我挖出几只幼虫,发现它们的小灯一直亮着。
接近四月时,幼虫又钻出地面,继续完成演化。萤火虫从生下来到死去都发着光。它的卵发光,它的幼虫同样发光。雌萤拥有华丽的灯,雄萤则保存
着幼年时已有的小灯。我已经了解了雌萤的光带的作用,但是尾部的灯有什么用呢?很遗憾,我不知道。昆虫的物理学比我们书本上的物理学更深奥,这个秘密可能会很久,甚至永远都不为人所知。(梁守锵吴模信译)注:《萤火虫》选自《昆虫的故事》(花城出版社1997年版)。黄亚治译。背景资料:折磨法布尔一生的有两大困扰,一是“偏见”,二是“贫穷”。法布尔勤奋刻苦,锐意进取,从农民后代成为一位中学教师;此后业余自学,花12年时间,先后取得业士(普通高中)、双学士和博士学位;中学教书二十余年,他兢兢业业,同时业余观察研究昆虫及植物,发表过非常出色的论文。达尔文肯定他的成就,帝国教育部奖励他,好心的教育部长还设法推荐他为大学开课。尽管如此,他想“登上大学讲台”的梦始终没有实现,开辟独立的昆虫学实验室的愿望始终得不到支持。教育、科学界权威们,骨子里看不起他的自学学历,看不惯他的研究方向。这种漠视与某些人的虚伪、庸俗、嫉妒心理合拍,长期构成对‘法布尔’的一种偏见。法布尔生在穷苦人家,自己靠打工谋生,才上了小学、中学;以后长年只靠中学教员工资,维持七口之家的生计;前半生一贫如洗,后半生勉强温饱。很少有法布尔这么贫困的自然科学家:想喝口酒,只能以家中发酵自制的酸涩苹果汁顶替;要施舍乞丐两法郎,可囊中只掏得出令自己都面露羞色的两个苏比;一向腼腆、好强之人,竟不得不为生存而张口请求英国大哲学家穆勒慷慨解囊。然而人们看到,法布尔没有向“偏见”和“贫穷”屈服。他依然勤于自修,扩充知识储备,精心把定研究方向,坚持不懈地观察实验,不断获得新成果,一次又一次回击“偏见”。他挤出一枚枚小钱,购置坛、罐、箱、笼,一寸空间一寸空间地扩增设备,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积累研究资料,化教书匠之“贫穷”为昆虫学之富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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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戒凡学馆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