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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 ●冯根林（安徽） 我们师范同学邀约，大多数时候是很小范围的，谈得来的几个人，偶尔轮流做东，惺惺相惜，依依聚散。 春夏之交的雨，款款而来翩翩而去，有特别的韵味。我们八个人又一次相逢，在欧阳修早年推荐的著名的琅琊山下。名为“竹请客”的酒店外面，除了一望无际的翠色欲滴，就是无数的鲜花绿草。金银花开了，金针银针注得清香四溢；芙蓉花开了，红的粉的排得错落有致；栀子花开了，长的圆的缀得铺天盖地。 有雨有花又有酒，话比雨花更绵柔。  深井往事 酒过三巡，一位男同学公开了一段校园往事—— 你们知道师范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周我们为什么没有做广播体操吗？ 那天晚自习后，我看见她在水井旁洗衣服，就赶紧过去帮她打水。你们知道我们师范的井极深，女生打水特别吃力。在快要洗好衣服的时候，桶梁的弯勾脱了，铁桶一下子沉到了井底。那铁桶是一个寝室公用的，必须要打捞上来。我从实验室里找来了一块磁铁，但是太小了，磁性根本无法把桶吸上来。你们晓得，我是学校广播员，我知道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有块大磁铁，我就爬上去把大喇叭摘了下来，把拆下的磁铁装在一个塑料网兜里，小心翼翼地把绳子放到井底。真好，铁桶被吸住了，被拉上来了。就在大功即将告成的时候，就在我的手快要抓住铁桶的那一刹那，包裹磁铁的网兜通掉了，磁铁和水桶“嘭”的一声又落入了井底。我的心也随之坠入深渊。 井太深，铁桶和磁铁再也无法打捞上来。半夜里，我敲开了班主任的家门，把发生的一切都交代了。 因为当年物资紧缺，一时配不到磁铁也买不到大喇叭，班主任爱护我，说是喇叭坏了。那一周我们都没有做操。 铁桶和磁铁，我都要赔偿。那一个学期我只喝免费的菜汤。 毕业三十周年时，我特意去看那口水井，已经被土填平了。我花了一百元，请老乡在那井口的位置载了一棵栀子花。 不久前我去看了，花开得无限洁白，与当年的我们一样纯真。 …… 他说完这个故事，仰面喝干一杯白酒：抱歉了，酒多了，泄密了。 他看向座位对面，那位女生面若桃花，始终微笑着，她的手机里正轻轻地播放着《栀子花开》。  陌上花开 那位红了脸的女生抿了一小口红酒。 开始讲另一个的故事—— 那天晚上，因为水井上发生的事，我心乱如麻，一夜没睡。他竭力掩护了我——说他独自洗衣服时不小心把铁桶落到了井底。 我非常感谢他。 此后，我们有了一段时间的书信来往，他天天写诗，借口向我请教，毕业之前从未间断。但是，由于我父母的竭力反对，甚至以死相拼，我只好委曲求全。 我们女师范生当年都是稀罕物。物以稀为贵，我们都留在了城里。那个年代，分配在城里的女老师都能嫁个好人家。他分到了偏远的乡下，后来改行，投笔从商，取得成功。 感谢他的理解，毕业以后，他从来没有再联系我。 在我结婚之前，我把他给我的一百多封信，用塑料袋严严实实地包了五层，深深地埋在了我老家院子里栀子花坛的旁边。我想，假如将来我们老了，一切归于平淡，我还可以把那些信拿出来认真地再看一看，读一读，想一想。 我安安稳稳地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他也事业有成，家庭幸福。 这是最令人安慰的现实。 这些年，我和老公各自都挣了一些钱，儿女也都事业有成。无需我们操心劳苦。 那一年回师范，我也去看了那口水井，我知道他请人在那儿种了一株栀子花。 十年又过去了，那花儿应该早已长得枝繁叶茂了。 退休以后，我回乡建了一座小花园。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我在故乡老屋周围承租了乡亲们的二十亩旱地。村长问我做什么用，我说种花，村长诧异之后便同意了。 我在那里种了二十亩面积的栀子花、金银花、芙蓉花、太阳花、山茶花——只要是我们这里能种的花，我都种上了。我相信，那深埋在地下的一百多封信，会成为这些鲜花的营养，所有的花语都来自泥土里的那些诗…… 她拿出手机，让我们看她的花园。 平畴青绿，春树锦簇，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 他慢慢地站起来，躬身向她敬酒。 不知谁的小包里，手机恰到好处地唱着《花开的时候你就来看我》。 我们始终没有要求去看他的花和她的花园。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陌上花开，君子之爱。
 ●作者简介● 冯根林，安徽省优秀教师、特级教师，安徽省作协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滁州市督学，滁州好人。曾获安徽省文学艺术教育杰出贡献奖。著有《柳絮飘飞》《语文散记》《教学刍议》，原教育在线载文130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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