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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回望关川》第十一章大年馑•黑霜绝杀③ || 作者 马绍埔 朗诵 宇过天晴

 天南地北会宁人 2020-08-14
长篇历史小说《回望关川》连载!

《回望关川》第十一章大年馑·黑霜绝杀③

作者马绍埔  ||   朗诵宇过天晴


《回望关川》前期文字:

《〈回望关川《〈回望关川〉故事梗概、社会价值及出版审评《区域性民族融合的经典之旅——品味马绍埔的〈回望关川〈回望关川〉第一章进关川〈回望关川〉第二章风水·河工〈回望关川〉第三章白狼匪事〈回望关川〉第四章匪患》《〈回望关川〉第五章剿匪西山》《〈回望关川〉第六章成亲·地摇《〈回望关川〉第七章举荐老爷《〈回望关川〉第八章重建道堂》《〈回望关川〉第九章杀狼沟《〈回望关川〉第十章大年馑·劫粮保本《〈回望关川〉第十章大年馑·黑霜绝杀

作者马绍埔

第二天一早,人们听说老爷买了粮食回来,大家这才放下心来,马云骧就问着庄里最近的情况。

“老爷!梅师老汉恐怕不成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客了!”闻先生叹着气轻声汇报。马云骧沉默了一会儿,就将卖粮的过程以及收留两个女孩的地点说给了大家,看到尕喜和大师傅进来,便问着两人。

“喂!你们这几天见过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尕儿子来过咱这里没有?”

“啊!呀……这几天来的来,走的走!好像有这么个人来过,吃了些干粮后就走了!”大师傅慢声细气地看着尕喜回答着,一旁尕喜也点着头附和着。

“先生!喂咱庄里现在有几口子外头来的人?”马云骧问着闻先生。

“嗯……不算过路客,条城张一个,通渭董清岳、周有禄弟兄加上女人娃娃七个,红堡子陈家父子九个,河州回回何肥子十个,三个土工十三个,外加两个女人一个娃娃十六口子人!”闻先生扳着指头算着人数。

“走了八个!定西下来的李家三兄弟说靖远有粮要到靖远去,卷了七八个和一些过路的十几个人朝靖远下了!”庄头杜华说着定西的李家兄弟。

马云骧沉默了一会,便给杜华、闻先生、谢文财等人报着账目,然后几人就清算着粮食。

“咱们现在所有的粮食,能吃到春种麦收,恐怕还差得多!这眼看就要入冬了,再不弄上些粮到天寒地冻地时候就麻烦了,喂我也听说靖远有粮!要不然咱们也跑一趟靖远?”马云骧看着闻先生和谢文财等人说着他的想法。众人都点着头,闻先生正要说话,却看见十字庄杜逢春急匆匆跑了进来,说梅师的儿子侯师告孝来了。

众人随着老爷先生赶紧出了大门,看见侯师一身孝衣跪在当街。侯师一看老爷和先生不由咧着大嘴哭了起来。

“老爷!先生!我大没了!呜……呜……”侯师匍在地上哭了起来,谢文财咬着牙恨恨地扶起侯师说道:“侯师兄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谢文财迟早会和他算这一账的!”

一场误了时节的秋雨,在人们最失望的时刻不期而至了,秋风就像个醉汉,东倒西歪地乱刮一气,搅动得黄尘土雾弥漫了整个天际,天阴沉着脸哀怨地俯视着这多灾多难的人间。也许是抵不住恶风的欺凌,或许是看到了饥民们过于辛酸的呼号和饿殍遍地的惨象,老天终于将它压抑已久的眼睑忽地涌出了酸涩悲凉的泪水,淅淅沥沥的秋雨将天地塞得满满,直凉透了路人的心田。

办完了关川阴阳梅师的丧事,马云骧、闻先生、摆成德、杜胜和董邦彦五人就牵着西山张占奎又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四头瘦驴,顺着官道趟过冰凉的关川河水,朝着靠黄河水浇灌而产粮的靖远一路走去。五个人赶着驴背着背箧披着羊毛口袋,在秋风秋雨中泥泞的山间小道上了路。

一路上马云骧心事重重,麦燕告诉他闻先生的二女人和摆成德的女人又生了娃。屋漏怕的连阴雨!在这个节骨眼上女人生娃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是心了肚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女人娃娃活活饿死吧!胡大呀!我究竟是在行善还是在遭罪呢?为了接济饥民而耽搁了庄里的乡亲,这样的结局他实在是不忍看到。胡大!我的养主!三角城是你的慈悯我们才买上了粮食,祈求你襄助我们这次靖远之行也能获得粮食吧!马云骧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下一排南行的咕噜雁渐渐远去,他叹了一口气咬着牙紧了一下裤带踢了踢两腿的胶泥,他想说些什么,见到人人面色沉重开了的口却又闭了。

他们是第三天掌灯时分才到了靖远,过了闇门,沿着乌兰山过了西关十字,就来到鼓楼附近,打听到东关有家回回人开的最便宜的车马店就安顿了下来。清晨起来,车马店的金掌柜听说马云骧几个是回回人,就给他们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米汤,马云骧连忙谢着金掌柜,金掌柜瞪着眼说道:

“谢啥!?天下回回是一家!眼下年馑大,实在是丢人得很,只能给你们一碗清米汤了,哎胡大圣人!这年馑……”金掌柜哀叹着。

“老哥!喂这靖远的粮市……是啥行情?”马云骧问着金掌柜。

“明日个是集!哎!现在人心都瞎了,往年人都把好地种了大烟,这一下遇上年馑瞎了,粮价涨飞了,一天一个价没下数了!”金掌柜感叹着。

马云骧看了看其他四人的脸也叹着气,金掌柜摇着头拿着掌盘就出了门,五人喝着米汤就着炒高粱米草草吃过后,杜胜和董邦彦便嚷着要到靖远城里浪一回,于是马云骧给店主安顿了一下喂驴的事情,一起就出了门。

五人出了东关过了鼓楼,看着沿街的商铺一座连着一座,有的铺门开着,有的铺门关着,守铺子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时局和年馑。街上人员往来不多,向阳的铺台下不知哪里来的饥民拖儿带女猥琐着身子三五成群、四五一伙地靠着墙根满面愁容,茫然不知所措地晒着太阳。五个人就这样徘徊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动着,路上的行人好奇地指着闻先生长长的辫子悄声议论着,董邦彦听到议论瞪着行人就想着把闻先生的辫子塞到先生的后领去,不料却被闻先生拒绝了,董邦彦讨了个没趣便和杜胜两个缩手缩脚地跟在三人的身后。

突然前面的人群纷纷惊叫狂喊了起来,两旁的饥民们纷纷转身就跑了起来,董邦彦和杜胜还没有明白过来,已被摆成德和闻先生一把拉到了墙边,这才看清一辆套着车的马不知被啥惊诧了,拖着破车顺街一路狂奔下来,眼看就要朝前面奔跑的人群踩踏上去,路两边的人们惊叫了起来,女人们吓得把眼睛都捂了起来,似乎不忍看到惨剧的发生。只见闻先生“呔!”一声发力,顺手将他的长烟锅往董邦彦怀里一塞,绕过辫子一口咬在嘴里,几个箭步就蹿了出去,马云骧和摆成德见此情形,紧跟着闻先生就冲了上去,闻先生张开双臂像鹰一样几个纵步就跃上马背,一把扯过缰绳狠命勒着马头,马云骧和摆成德伸出双臂吼了一声,一个蹲步使劲拽着马车的后沿。惊马悲鸣了一声,腾起两个前蹄咆哮着朝空蹬了几下就哕哕地喷着粗气停了下来。由于事出突然,董邦彦和杜胜这才反应过来,二人兴奋地喊了一声就奔了过去。

闻先生在马背上勒着马头,等了约莫半锅烟的工夫,一个灰头土脸的车夫,一瘸一拐冲将上来一把扯住马头连声谢着三人。刚才跑到前头的人们方才反应过来,三人救了他们,赶紧上来道着谢。闻先生跳下马背拍着身上的土,拉着马云骧和摆成德正要从人群中离开,人群中一个头戴白帽四十上下瘦高瘦高的一个人挤向前来,拉着马云骧的手道着赛俩目问候着。

“掌柜的!那么你把我认不得了吗?”

“尔里昆赛俩目!喂,你是……”马云骧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山坡上,几只野山羊,吃草呢!
(马绍埔拍摄)

“掌柜的!我叫沙守真!那一年张家川三老爷修关川道堂干尔麦里的时候,我去过关川的!”沙守真乐呵呵地介绍着自己。

“噢……喂你看我这记性!那时候靖远的客来了三四个人着哩,其中就有你嘛!哈哈!你看这是胡大的拨摆,让你我在这个事情上见面了!哎!”马云骧兴奋地拉着沙守真向闻先生等人介绍着,摆成德也认出了沙守真,拉着手相互道着赛俩目。

“哎呀!那么你是一个念书的秀才嘛!咋就有这么好的身手?”沙守真拉着闻先生的手感叹道。

在沙守真的盛情邀请下,马云骧一行就来到了东关沙守真的家里。一进门沙守真赶紧让妻女烧茶做饭,六个人就在客房的炕上攀谈起时下的年馑。

“哎……胡大呀!这年馑可真是要人的命啊!你们看!院里跑的两个女娃都是我拾下的!这些大人心硬把女娃子就撇了,都跑到中卫银川下去要饭去了,唉……也是光阴过不下去了……”沙守真指着院里跑着玩耍的两个六七岁的女孩感叹着。

“你们明日个集上卖粮,我带你们去!集上买粮的有个糜子滩王家的掌柜是我多年的朋友!咱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卖上些便宜粮食来!”听了沙守真这么一说,大家都会意地点着头。

沙守真的女人给大家做的是大米糁饭。一大盘炒酸菜,每人一大碗糁饭。看着如此丰盛的饭食,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瞄着热气腾腾的饭竟不敢动筷子了。沙守真看见大家迟疑着,哈哈大笑地说他的粮食还多着哩,让大家放开肚子吃饱。见马云骧端起碗大伙也就开始动起了筷子。吃饱喝足之后,沙守真又要留宿大家。

马云骧和闻先生便谢过沙守真并约好时间,就回旅店去了。

靖远的粮市是露水集,天还没有亮,位于鼓楼后面的集市上已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了。不知都是从哪里来的满面凄苦的流民,夹杂着眉头紧锁的商户,站在场子里三五成群愁眉苦脸地絮叨着集市上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沙守真带着大家早早就到了集市上,沿着人流挨着铺门一家接一家,询着价钱打听着行市,各家商铺买主报的价码一个比一个高,弄的马云骧他们心凉到了极点,沙守真还在安慰着大家,于是又朝前挤去。

“王掌柜!多日子不见了,好着吗?”沙守真在一个粮行前停了下来。

“哟!我还当是谁来,这么高门大嗓地!原来是沙老板!呵呵!好着哩好着哩!”王掌柜见是沙守真赶紧躬着身回着礼。

“哼!你把那昧良心的钱少挣上些,这段时间的连阴雨下得,明年的庄稼成了!把你那烂糜子还一斗买十个元!你这明明是杀人嘛!”沙守真挖苦着王掌柜,歪着头瞪着眼。

“你又不买粮你说啥呢!还能把你老回回饿下!噫?咋不见你收二毛皮子了?”王掌柜嗤嗤笑了两下问着沙守真。

“嗨!饱汉不知饿汉饥,这眼看就要死人了,还哪有人卖皮袄!你这里有多少货?我要买些粮!”沙守真抄着手趔着身子瞅着铺里的存粮,王掌柜这才看清沙守真身后站着一帮子人,当下就把沙守真拉到跟前悄声耳语着。

“说啥着哩!这是我娃他舅!在关川当老爷着哩,年时个粮让部队给搜了,就差一个月的口粮!你看咋办?”沙守真翻着眼皮瞪着王掌柜。

又有一伙人站到了王掌柜的铺门前伸着袖筒问着粮价,王掌柜愣了一下神,便拨拉着算盘子朗声报着价码。

“糜一斗十元!谷一斗十二个元!白米一斗三十五个元……”来客听着价钱摇着头无奈地离开了。王掌柜见冷落了沙守真,忙赔着笑脸招呼着马云骧和闻先生进到铺里安排到一个长条凳上坐下。

“嗨嗨!你看老爷!你既然是沙守真的娃他舅,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我这里糜子有十石货、谷子只有四石货!至于这米……”王掌柜的眼睛停留在闻先生锃亮的白铜烟锅和红玛瑙烟嘴上就说不出话来了。

“呵呵!喂王掌柜究竟是粮行的掌柜!看出我们不是吃白米的客!咱买卖不成仁义在,只要你给的价码合适,这十四石我全要了!”马云骧看着王掌柜微笑着,王掌柜似乎一下明白了过来,不舍地从闻先生的烟锅上收回了目光。

闻先生发觉王掌柜盯着他的烟锅并没有在意,就从烟袋里抠出一些旱烟末子摁在白铜烟锅里,朝王掌柜借了火,眯着眼睛细细地擦拭着红艳艳的玛瑙烟嘴,接着就吐了一口烟,然后又用手盘玩着烟嘴。闻先生优雅的动作竟感染了王掌柜,他张着嘴仔细地瞅着闻先生手里硕大修长的白铜烟锅,金黄的竹质烟杆和红艳欲滴的玛瑙烟嘴,他下意识地咂了一下嘴,转头看着沙守真抖落袖筒捏着沙守真的手说道:

“这……这糜谷价码一样!一斗这么个元!只是!只是……唉!”王掌柜不甘心地瞅了闻先生的烟锅叹了一口气,沙守真转过身给马云骧报了价。

“好!你王掌柜今日是给我沙守真脸上贴了金了!往后我有情后补,只是你……还有啥条件不成?”沙守真歪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掌柜。

一斗两元的价格让马云骧喜出望外,然而马云骧也看出了名堂,他心里明白王掌柜是看上了闻先生的烟锅了,他曾经听庄头杜华说起过,闻先生的烟锅是他父亲所留之物,其分量在闻先生心头之重是可想而知的。他转过眼看了一眼闻先生,正要开口阻挡却没有料到闻先生开口说话了。

“呵呵!王掌柜今日肯出让粮食,实属可贵!我这烟锅也不是啥贵重之物,只要王掌柜能惜之爱之,闻某愿意相让!”说着闻先生万般不舍地抚摸了一下烟锅烟杆,双手端起站起身就递给了王掌柜。王掌柜赶紧接过烟锅,眯着眼睛细细地端赏着这沉甸甸的长烟锅,轻手抚摸着烟嘴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这……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这……怎么消受得起,还是请你拿回去吧!”王掌柜紧握着烟锅心有不甘地说着托词。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意已决,还望掌柜笑纳!”说完,闻先生站起身昂着头,背着手就出了铺门。

王掌柜见闻先生出了铺门,赶紧将烟锅放进柜台里,立刻张罗着伙计抹斗过粮。马云骧便吩咐董邦彦、杜胜到旅店里牵驴拿口袋,见事情成了沙守真给马云骧招呼了一声,说在店里见面就匆匆出去了。一阵忙乎装过粮算过账后,王掌柜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拿了一个布袋装了两斗白米算是奉送给闻先生的回礼,以了却他夺人爱物的心意。

到了店里,沙守真已经拿来半袋白米郑重地交到马云骧的手里。

“老哥!这是我给道堂出的乜贴(施舍的钱物)!你不要嫌少!”

沙守真陪着他们一行一直送到十里墩,才万般不舍地和大家分了手,临行前他拉着闻先生的手说道:

“先生放心!眼下这一阵子年馑过去,我沙守真一定会把你的传家宝给弄回来!”

“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嘈家穷惜不住宝!只怕到那个时间,已是物是人非了!哎!”闻先生一声叹息将人们的心带向了前途未卜的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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