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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大山深处——存放灵魂的所在(第八章) | 张学武

 东方文海传媒 2020-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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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

——存放灵魂的所在

张学武

编辑:落英小桥

第八章

1

高阁台的村西头,站着一伙人。

太阳已经渐渐落山了,远处的大山渐渐模糊了,家家户户已经点亮了灯,可是还听不到马车的声音,看不见马车的影子。郑德忠的心就提起来了,郑巧来回转悠着,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一旁的郑文强就说:“那可说不定,马车不是谁想赶就赶的,那是手艺,是技术活。”

郑文强的老婆汪月鹅就说:“快闭上你那臭嘴吧,就不会说个吉利的?”

郑文光看看郑德海,郑德海就说:“我敢保证,啥事也没有,肯定干别的去了。”

郑文光说:“别的能干什么,咱们就让她出去给牲口钉掌,钉完掌就回来,没让她干别的呀。”正当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哐里哐当的车轱辘声,还有那清脆的鞭子声。陈秀花终于回来了。

人们迎上前去,郑德忠问:“咋这会才回来?”

陈秀花说:“钉完掌,看看天气还早,我们就去拉了一趟脚,挣了五十块钱。”

郑文光见除了郑德旺,还有一个人,就问:“这是谁呀?”

陈秀花说:“不认识吧?这就是刘家庄的刘宝玉,搭咱们车来村里办点事。德旺,你先把车赶回队房院里去,牲口卸下来后,不要着急给它饮水,先让它喘喘气,歇歇腿,打个滚儿,我领刘师傅去办事。”

人们见陈秀花和郑德旺囫囵个回来了,啥事没出,就高高兴兴地散了。在回家的路上,陈秀花跟郑德忠和郑文光说:“本来还可以早点回来,在东流水供销社耽误了点时间。我跟供销社签定了一份合同,今年供销社一年的运输的活我给包了,去的时候拉收购站的废品,回来的时候给供销社拉货,来回都有脚儿,从供销社到县城是一百六十里,得走两天,来回就是四天,吨公里是一块钱,咱们的马车能拉三千斤,就是一吨半,这样四天就能挣四百八。对了,供销社收购站收购榛杆秧子,咱们这里遍地都是,不过人家有标准,要大拇指粗,五尺多高,还要把上边枝杈都砍掉,弄的通通顺顺的,说是运到城里编荆把子用,五毛钱一斤,咱们这里的庄稼人哪个上山一天不砍个五六百斤,再加上两天的修理时间,一天一个人就是一百多块呀!”

郑德忠兴奋地说:“我看这是个挣钱来路,就是这运输是个问题,咱们全合作社二十多个男劳动力,一天就是一万多斤,咱们的马车一次顶多能拉三千斤,还要四天才能拉一趟,哎,要是有个木匠就好了,把咱们的那些老牛车拾掇拾掇,一车也能拉个一千来斤,可咱们没有啊,那些牛车不是车辋子坏了,就是车轴断了,不能用呀!”

郑文光说:“那咱们就从别的村雇个木匠。”

郑德忠说:“你知道一个木匠工现在多少钱?五块!还不算吃饭、喝酒、抽烟。”

这时候跟在陈秀花身后的刘宝玉说:“听你们刚才说话的意思,你们这里的生产队还没有解散呀,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叫什么合作社了。你们要是真的找木匠的话,我来行不行?”

陈秀花说:“你不是个铁匠么?什么时候又成了木匠了?”

刘宝玉说:“其实,我不光会铁匠、木匠,还会泥匠、石匠、毛毛匠,我还会修收音机、钟表、柴油机。”

说话间,到了陈秀花的家门口,陈秀花说:“你们都回家吧,我跟这个刘师傅还有话说。”

2

郑德海见陈秀花没出什么事,就提前回家了。儿媳妇侯春凤早就给他擀好了玉米面条,等他回来下锅,玉米面这东西不劲道,下早了不吃,一会就糊糊了。

郑德海正喝着玉米条子,郑德忠和郑文光进来了。

郑德忠说:“陈秀花这娘们可真不简单,头一天赶马车,就给咱们揽回了一个大买卖。”接着他就把陈秀花说的话跟郑德海重复了一遍,最后又说到雇木匠修车的事,还提到了刘宝玉主动要给修车。最后说:“刘宝玉这人倒是个能耐人,什么手艺都会,还会修柴油机哩,可咱们不敢用呀。”

“为什么不敢用?”郑德海问。

郑德忠说:“这人在刘家庄就是个刺头,生产队那会,有事没事就爱跟队干部吵架,听说现在都三十多岁了,连个媳妇都没人给说,这样的人咱敢用么!”

“你说呢?”郑德海问郑文光。

郑文光说:“我同意队长的意见,这样的人咱们不能雇。”

郑德海说:“我的意见跟你们正好相反,不但要雇,而且还要给高价,一个木匠工一天不是五块么?咱给他七块,甚至八块,最好是咱们给他找个媳妇,把他留在咱们合作社。”

“啊!”郑德忠就瞪圆了眼睛,吃惊地说:“七块,八块?还要给他找媳妇?还要把他留在咱们合作社?你是不是糊涂了?”

郑德海说:“我没有糊涂。你们知道他在生产队的时候为什么总要跟队长吵架么?”

郑德忠说:“这还用问,肯定是仗着自己有那么点手艺,不服从队长的领导呗。”

郑德海说:“我要是有那么点手艺,我也肯定要跟队长吵架,甚至吵得比他还厉害,还要凶。为啥?因为队长不公平呀。一个社员锄一天地给记十分,他,一个铁匠打一天铁也给记十分,这公平吗?”

郑德忠说:“很公平呀,都是干一天活么。”

郑德海说:“一个社员锄一天地能给生产队带来多少效益?一个铁匠打一天铁能给生产队带来多少效益?两个效益能相等吗?人家打一天铁——就拿打镰刀来说吧,一天最少能打二十把镰刀,最少能卖三十块钱,除去烧煤用铁和工钱,最少生产队能赚二十多块。可社员们锄一天地最多能挣多少钱?去年咱们队里分红是二毛五分钱,当然这是扣除了公积金、公益金之后,咱们就给他多算,一天五毛钱,想想,同样干一天活,一个一天创造二十元的人却要跟一天创造五毛钱的人享受同样的待遇,你说这叫公平吗?社会主义讲究多劳多得,可这劳动跟劳动不一样,有体力劳动,有脑力劳动,有粗活,有细活,有技术活,有没技术活等等,创造的价值不同,当然待遇也就不同。人家住在北京那些造原子弹的人能跟咱们庄稼汉一个待遇吗?”

郑德忠不言声了,默默地抽烟。

郑德海说:“你们看过老戏《萧何月下追韩信》吗?当时有人将韩信推荐给刘邦,但刘邦却不重用这个韩信。后韩信多次与萧何谈论,萧何就认为这个韩信了不起。后来韩信思量自己难以受到刘邦的重用,于是在一天夜里,韩信就跑了,被萧何发现后,就乘着月光去追赶,把韩信硬给追了回来。后来在韩信的帮助下,刘邦才统一了全国,建立了大汉朝。咱们高阁台今后要想富起来,就要有萧何这样的胸怀。

郑文光就笑了,说:“他刘宝玉怎么能跟人家韩信比呢?他刘宝玉不过就是铁匠而已。”

郑德海说:“当然刘宝玉是不能跟韩信相比,所以他也没到中央去,可咱们高阁台也不是什么大地方呀?你们猜今天陈秀花把这个刘宝玉领到咱们高阁台来是干什么来了?

郑德忠说:“不知道,也没顾上问。”

郑德海说:“不是没顾上,是你们压根就不关心这事,人家是来咱高阁台找媳妇来了!”

“啊!”

3

当晚,刘宝玉就被陈秀花领到郑德牛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郑德忠就来了,寒暄了一阵后,郑德忠就对刘宝玉说:“我们研究了,决定雇你给我们修几天车,你暂时就住在德牛大哥家里,吃饭的问题,我们专门给找了个妇女给你做饭,想吃什么,你就只管跟这个妇女说,工钱是一天八块,另外每天给你一盒烟,半斤白酒,不够的话,我们再给加,菜,保证顿顿有肉,你看怎么样?”

刘宝玉有些受宠若惊了,他赶忙说:“千万别这么客气,你们就把我当成你们合作社的社员就行,工钱暂时先不要提,等我把车给修好了,你们看我做的活如果还行,就一天给我三四块,如果看我的活做的不行,我分文不要。至于烟了酒了肉了,千万别买,你们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句真心话,我来你们这儿,一不图吃,二不图喝,更不是图你们给的钱多,就图一样,你们这儿的人朴实,厚道,拿我当个人看!”说着说着,刘宝玉的眼圈就红了。

郑德忠说:“按我们这里的郑德海老人的话说,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个人才,是个宝贝。我们合作社要想发展,就必须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刘宝玉说:“你这话说的就叫我脸上发烧了,你们高阁台把我当人才,可我们刘家庄把我当刺头,你们高阁台把我当宝贝,可我们刘家庄把我当祸害。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一分钱不要了,就算我甘心情愿帮你们忙了。今天我就回家去,拿上我做木匠活的家伙事,来给帮忙。”

郑德忠说:“这怎么行?就算你是心甘情愿,可我们高阁台也要要脸面呀,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们刘家庄人就要说,我们是把你给骗来的,我们的名声可就臭了,今后有能耐的人,谁还敢来我们高阁台?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去召集大伙上山砍榛杆儿哩。”

郑德忠刚走,侯寡妇就来了,原来她就是郑德忠找的专门给刘宝玉做饭的。侯寡妇提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几张烙饼和两盘子炒菜,一盘猪肉炒豆角丝,一盘炒鸡蛋,一瓶酒一盒烟,一双筷子和两个酒杯。侯寡妇把苫在小篮上的一块崭新的白手巾拿开,把菜和烙饼摆在柜盖上,对刘宝玉说:“刚做好的,趁热乎赶紧吃吧。晚饭想吃什么,就言语一声,我回去给你做。我姓侯,人们背后都叫我侯寡妇,我就是合作社派来专门伺候你的。”

刘宝玉吃惊地看着侯寡妇,发现这女人果然很年轻,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盘在脑后,显得干净利索,瓜子脸,大眼睛,说话的时候两眼还不停地眨巴,显得很有神气。

侯寡妇见刘宝玉不吃饭,总盯着自己,就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说:“快吃饭吧,待会就凉了。”

不知什么时候郑德牛就出去了,剩下俩人就边吃饭边攀谈起来。刘宝玉说:“我初中毕业后就跟我父亲学打铁,他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到什么时候都要记住,堂堂正正做人,对公家的东西,不贪不占。实实在在干活,凭能耐吃饭,不溜不舔。天长日久这话就渗进我的骨头里,融化在我的血液中,养成了我现在的坏脾气。在生产队的时候,一般都是抽旱烟,买不起洋烟卷,偶尔买一盒,也是九分钱的大丰收,抽的时候还得先给队长一根,队长抽着别人的洋烟卷就很得意。我他妈的就看不惯,我就买了盒二毛五的官厅,队长不在的时候,我不抽,偏在队长在跟前的时候抽,抽的时候,身边的社员我都给,就是不给队长,队长气的干瞪眼,后来队长就专门找我毛病,于是我们俩就经常吵架。现在想想,也有些后悔,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弄的我现在名声很坏,都说我是个刺头。其实我干活还是很买力的。比如说去年我们村新买了一台柴油机,使唤了没几天就不转了,请了公社农机站的师傅来,捣鼓半天,累的满头大汗,结果还是不转,村里人就骂,花了好几千块,就买来这么个生铁疙瘩。正巧我没事转悠到了那儿,一看原来是喷油嘴松了,就用扳子给拧了几下,那柴油机就腾腾地转起来了,可他们不但不表扬我,还说是显红露黑,事后他们跟农机站的师傅一块在队长家喝酒,也没有喊上我。你说这气人不气人?我倒是不在乎这一顿酒,我就说他们这种人,心眼太小,还没有针眼大。我发现你们的队长就很好。

正说着话,陈秀花来了,说:“刘师傅,你不是要回家拿木匠家具吗?”

刘宝玉说:“对,对。”

陈秀花说:“那就趁我的马车赶紧走,想说话以后有的是时间。” 

4

高阁台的男女老少全都行动起来了,青壮年男人拿着镰刀上山砍榛杆儿,老年人,还有老婆孩子在家拿着镰刀给整理。郑德忠、郑文光和会计郑德爽在队房子院里负责收购。收购价是四毛钱一斤,卖到东流水是五毛钱,合作社中间赚一毛钱的差价。不到一天的工夫,队房院里就堆满了一捆捆的榛杆儿。

刘宝玉正在做车辋子,他干活跟别的木匠不同,别的木匠做车辋子时,是先把一丈多长的木头锯成一尺来长轱辘,然后再用锛子把木头轱辘砍成车辋子形状。他是先用墨斗给整根的木头弹上直线,细木头就弹两道线,粗木头就弹三道线,再纵向照着直线把木头锯开,然后再横着把木头锯成一尺来长的长方形。

郑文光在一旁观察着,慢慢地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就给刘宝玉竖其大拇指,说:“刘师傅,你这活干得好,这样干活有三大好处,一是速度快,一块长方形的木头,只要把一边两头砍成坡状,另一边砍成凹形,两头再凿上卯榫,一块车辋子就成型了。二是省料,别的木匠手里能做一块车辋的料,你可以做两块,三是废料少,两边的表皮板锯下来后,还可以做别的用。”

刘宝玉说:“其实这没什么,别的木匠也会,但是这样一来,木杂子(废料)就少了。你见过有几个生产队的木匠上山割柴火的?都是贪图这些木杂子,本来可以做两块车辋的木头,他非给你做一块,拿锛子砍下来,拿回家留着烧火。要是给他个人干活,他决不会这样。说白了,都是私心在作怪。”

这时候笑面虎郑德利来了,他对郑文光说:“你们合作社收购榛杆儿,怎么是四毛钱一斤,整整比供销社少了一毛钱呀!”

郑文光说:“我们合作社还负责给运输呢,这运输不得需要车,需要牛,需要人吗?还要装车卸车,这不都是钱吗?”

笑面虎说:“我要是雇你们的牛车,我自己去送,一辆车,一天给你们五块钱,不少吧?”

郑文光说:“你要是真想雇,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连牛连人一块雇,按公家价吨公里给你算运费。从咱们这儿到供销社最少五十里,一趟拉五百斤,一吨一公里是两块钱,你算算得多少钱?”

笑面虎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只雇车不雇牛和人么。”

郑文光说:“我刚才不也说了,要雇就是一套,要不就别雇。”

笑面虎说:“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么,俗话说的好,和气生财吗。过年的时候,不是还让我们单干户白使唤你们的毛驴磨豆腐么。”

郑文光说:“这跟那不一样,那是过年。再说了,你们磨豆腐的时候,就在这队房屋里,大伙都看着里。你要是雇我们的车,你把车赶走了,我们谁也见不着你,我们说一车只能拉五百斤,可你要是给装八百斤呢?要是把我们的车给压坏了呢?就算你赔,我们还耽误不起时间呢!”

笑面虎说:“都一个村里住着,你这人咋就这样呢,油盐不进啊!你就没有用着我的时候?”

(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作者简介:张学武,一九五七生,赤城县一中高级语文教师,现退休。爱好文学创作,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故事、通讯,2009,故事《村长》曾被《读者文摘  ,农村版》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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