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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割柴火(第十章) | 张学武

 东方文海传媒 2020-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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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柴火

张学武 著

编辑:落英小桥

第十章

1

这天晚上,梁满瑞的小屋内,炕上围着火盆坐满了人。炕沿边就是锅台,梁满瑞正在给大伙烧水,这时候水已经烧开了,梁满瑞从靠墙的小柜上拿过几个碗,放在锅台上,揭开锅盖,屋里顿时满是蒸气,梁满瑞一边吹着蒸气,一边直接用碗在锅里盛水,说:“你们别人先后后,先给书记一碗。”说着,把一碗开水递给坐在炕正中间的郝仲富。

郝仲富接过碗吸溜了一口,说:“同志们,现在咱们正式开会。咱们党支部已经有一年没有开会了,好多党员都说找不着家了,这个责任在我,因此我要做一个深刻的检讨。”

坐在郝仲富身旁的大队长路祥说:“书记,你等等做检讨,想做检讨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要紧的是解决当前的问题。咱们党支部已经瘫痪一年了,还好各生产队队长没有撂挑子,使农业生产还在坚持着进行,但是,南沟不让咱们去割柴火,这可是件大事,咱们得想办法解决,另外就是大队会计胡继礼,这个人不咋地,原来咱们大队的公章就他把持着,后来村里闹起了红卫兵,他没有通过大队党支部就把公章交给了刁仕贵,想在红卫兵里捞个一官半职,结果刁仕贵没要他,今天他居然自己成立了一个战斗队,扬言要把大队的公章从刁仕贵手里夺过来。书记,你说这些事情该怎么办?”

郝仲富说:“这么说,现在咱们村里有两股势力,一是刁仕贵的红卫兵,二是胡继礼的战斗队。在这种情况下,首先咱们要分清敌我,毛主席四卷第一篇文章《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开头就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据我观察,刁仕贵是我们党支部可以团结的朋友,至于胡继礼,我觉得他不是好东西。那天南沟来咱们村唱戏,吃饭的时候就是他挑动得两个村吵起来的。这事也怪我,原先我觉得这个胡继礼很不错,有文化,又是县里下来的干部,当年是我让他当的大队会计,没想到他是个阴一套,阳一套,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不过要处理这个人,咱们要谨慎,这人可是有后台的,他的连襟名叫刘洪,原先在县公安局工作,听说现在是县里造反派的头头。”

村里的治安员王进忠说:“这个问题我看不难解决。目前他那个战斗队没几个人,主要的就是范宝荣、范长明,咱们先把这两个人收拾了,剩他胡继礼一个,就好办了,关键问题是要快刀斩乱麻,不能等他的战斗队发展起来。范长明这个人好对付,他就是听他老婆武清叶的。范宝荣就是个二流子,整天跟武清叶鬼混,只要把这一对狗男女拿下,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郝仲富说:“那该怎么做好刁仕贵的工作呢?”

“他的工作交给我来做。”路祥说,“我和刁仕贵他爹有交情,解放前,我给地主范世元扛活,曾经睡在一个炕上,刁恒的老婆是我的侄女,从我侄女那头说,刁恒还得叫我一声大叔呢。再说,胡继礼成立了战斗队,这对刁仕贵是一个威胁,他要不投靠咱们,斗不过胡继礼 。”

“好,你就去做刁仕贵的工作,王进忠负责范长明和范宝荣,注意,要把范长明和范宝荣区别对待,范长明和他老婆虽然跳的欢,但范长明毕竟出身贫下中农,范宝荣就不同了,他当家爷爷是范世元过去是地主,从小就是个二流子。最关键的是南沟不让咱们去割柴火,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广大群众就不会跟咱们走,你们说该怎么办?”

“开坡!”几个人几乎同时说。

王进忠说:“咱们的小南沟已经禁了五年,那柴火长得一人多高,榛杆子有小孩子胳膊粗。这时候不割还等什么?”

2

第二天早上,西水泉戏楼上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起来,先是放了一首歌曲《贫农下中农一条心》

 贫农下中农一条心,天南海北一家人,共产党领导我们向前进呀,毛主席的话儿记在心。干革命就要干到底,立场坚定骨头硬。永远不忘阶级恨呀,跟着党走不变心。永远不忘阶级恨呀,跟着党走不变心。

村里人家家户户大人孩子,正坐在炕上围着饭桌吃早饭,听到着雄壮有力的歌曲都愣了,这是四清工作队进村时的歌曲,后来四清工作队撤走后就没有再听到,取而代之的是《造反有理》,歌词是: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

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遵循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

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

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遵循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

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胡继礼首先坐不住了,饭还没有吃完,就撂下碗筷向大队走去,刚走到戏楼下边,就听到广播喇叭里传来了大队书记郝仲富的声音:“贫下中农请注意,广大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为解决大家的烧柴问题,从明天开始小南沟开坡了,每户只限一个劳力,七点钟在村子南边集合,晚上六点准时下山,希望大家今天把镰刀磨快,妇女同志们早早起来做饭,”

胡继礼气势汹汹地来到大队办公室,见大队屋子里站着郝仲富、路祥、王进忠、梁满瑞,还有刁仕贵和穆红,就冲屋里人喊:“小南沟那是禁坡,谁允许你们开坡的?”

郝仲富说:“大队党支部决定的。”

“我怎么不知道?”

路祥说:“昨天开会的时候你不在,你老婆说你去庆阳沟了,所以你就不知道。大队党支部一共有五个支委,你不在,我们四个就一致决定了。”

“我不同意!”

郝仲富说:“你不同意不要紧,有意见可以保留。说话就要开春准备种地了,贫下中农到现在还没有准备过夏的柴火,这让大家怎么安心种地?你也清楚,一开春,柴火长出了叶子,就不能割了。”

胡继礼冷笑了一声,说:“这也轮不到你们来管,现在的西水泉是我们战斗队说了算,这大队办公室就是我们战斗队的司令部,我们战斗队还没有开会讨论开坡割柴火,你们怎么能通知割柴火呢!开坡不开坡应该   听我们的。”

王进忠上前一步,来到胡继礼的跟前,从兜里拿出一本《毛主席语录》,在胡继礼面前晃了晃说:“你说错了,咱们都应该听毛主席的,听党的!毛主席教导我们,中国共产党是全中国人民的领导核心。你听见了吗?我们大队党支部就是共产党在西水泉的代表!”

“算了吧,你们党支部已经被夺权了,你们已经靠边站了,现在是我们革命群众说的算!”

刁仕贵这时上前说:“老胡,你还不知道吧?从今天开始西水泉大队党支部已经恢复活动,公章我已经还给大队党支部。你还承认你是共产党员吗?如果承认,那你就应该听党支部的,如果你不承认,那就是自动脱党,那样的话,这大队会计你也就当不成了。你是承认呀还是不承认?”

3

原来昨天晚上,刁仕贵和穆红就曾找过郝仲富,但是没有找着,因为郝仲富正在梁满瑞家召开党支部会议。今天一早,刁仕贵早早就把郝仲富堵在家里。

郝仲富的闺女正在灶火门前帮母亲烧火,郝仲富的老婆李秀英围个护襟正在烙玉米面饼子。

刁仕贵说:“哈哈,天都啥时候了?才做早晨饭。”

李秀英说:“我们孩子他爹,也不知是那股筋抽的,昨天晚上后半夜才回来,今天大早晨的非要喝酒,只顾给他炒菜,把饭都给耽搁了。”

里屋的郝仲富听到外屋的说话声,就说:“是刁司令来了吧?快进来,跟我喝两盅,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刁仕贵走进里屋说:“郝书记,这不年不节的,喝什么酒?”

“谁规定的不过年就不能喝酒?刁司令,这喝酒要看心情,心里高兴就喝,心里不高兴就不喝。我今天是心里特别高兴,所以我就喝了,管他什么过年不过年。来,炕里边坐。”

刁仕贵坐在炕沿上说:“我可没有那好心情,今天我是来交公章的。”说着把一颗公章放在郝仲富面前的桌子上。

郝仲富拿起公章端详了一会说:“这是怎么回事?”

刁仕贵酒向郝仲富报告了胡继礼成立战斗队的事情,说:“我听穆红说,胡继礼的战斗队明天就要来跟我夺权,要公章。我爹说这个胡继礼可是个阴险的家伙,你看他那双眼睛,跟长虫眼睛差不多。这公章在你手上,就象捧个山药,扔了吧,是个东西,不扔又烫手。”

郝仲富有些喜出望外,但表面上还很平静,说:“昨天上午,我去了公社一趟,见到了公社书记,公社书记说,现在县里已经成立革命委员会,各公社、各大队也要成立,文化大革命不能抛开党委闹革命,要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下,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昨天晚上我们党支部开了一个会,几个支委一致认为,咱们西水泉党支部不能这样瘫痪下去,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要理直气壮,要挺起腰杆。”

刁仕贵说:“其实我开始成立红卫兵的时候,也是凭着一股热情,见别的村成立,我也就成立了,见别的村夺了大队党支部的权,我也就跟着夺了,没想到真的成了村里的当家人,好多事情还真不好办。比如说南沟不让咱们去割柴火这事,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好。这次党支部恢复了,问题就好办了。”

郝仲富说:“红卫兵革命小将的热情应该肯定,但是阶级斗争是复杂的,长期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这里边很可能出现一些阴谋家、野心家,妄图趁此篡夺各级政府的领导权,进而复辟资本主义。”

正在这时,李清走了进来,说:“刁司令,我刚从你家出来,你爹说你来这里了,我又撵到这里。”

刁仕贵说:“哎呀,李伯,你今后不要再喊我刁司令了,你就叫我刁仕贵就行,说实在话,刚开始村里人喊我刁司令,我还觉得很新鲜、很自豪,现在你再喊我刁司令,我怎么觉得这里边有讽刺的意味。”

“刁司令,不,仕贵,你别多心,其实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个好人,有正义感,别人不敢干的事你敢干,别人不敢说的话你敢说。刚开始喊你司令的时候还有些拗口,时间长了,这不就习惯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说起来这事也怪我,南沟不让咱们去割柴火,我就让李德林给我割五车柴火,就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趁南沟人都来咱们村唱戏,李德林和我们亲家,还有纪文明就偷偷地把柴火给送了过来,结果后来被那个杜长俊给发现了,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你说这倒霉不倒霉。”

“有这事?”

“结果我们亲家李宝象那天就来到我们家,跟我商量,要把李德林的户口迁到咱们西水泉来。”

郝仲富说:“这可不是小事,咱们村没问题当然要,可是南沟会放他么?”

“李宝象说了,就权当是招亲,当倒插门女婿,这样南沟能不放吗?”

郝仲富说:“行,这个事我做主,要了!”

“这么说,你又当上书记了?”

刁仕贵说:“压根也没有撤呀,你看,大队的公章还这里呢。”

4

胡继礼从大队办公室出来向家里走去,有些气急败坏。

我胡继礼自从来到西水泉,就没有吃过下手饭,四清运动的时候,我是积极分子,出席过公社学毛著积极分子大会,全公社谁不知道?自从六四年当上大队会计,整个西水泉我当半个家,村里人谁不尊重我?今天居然被那王进忠、刁仕贵给数落一顿,你王进忠是个什么东西,斗大的字不识两筐,还给我念《毛主席语录》?刁仕贵就是个半吊子,连个党员都不是,还敢问我是不是共产党员?那个郝仲富懂什么,除了放枪打仗什么也不会!竟然在我这曾经当过县团委副书记的人面前摆架子!当年,我要是不被下放回来,现在我起码是个县委副书记,你郝仲富想跟我说句话,恐怕都够不着。

不行!我胡继礼决不能这么窝囊下去,眼下我应该做好两件事,一是跟群众搞好关系,扩大战斗队的队伍,二是要争取上边的支持,跟公社,不,跟县里的红卫兵挂上钩,对,我应该去找在公安局工作的连襟刘洪,那小子见多识广,有手段,有魄力,要不他怎么能当上公安局造反派的头头?

胡继礼就这么想着,走到了院门口,突然听到家里有人在吵架,是穆红和老婆穆兰。

穆兰说:“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呀,你不怕村里人笑话,我当姐的还怕呢。”

穆红说:“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用你们管!”

胡继礼进屋一看,穆红双手抱着一卷行李,穆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穆红的大腿,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两个人正在撕扯着。老岳母是个脑血栓后遗症,下半身不会动,正用手啪啪地拍着炕沿高声地嚎着。

胡继礼发怒了,大声吼:“你们这是干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

穆兰说:“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劝劝你这小姨子吧,他要走了。”

“往哪儿走?”

“往哪儿走,你甭管,反正我不在这个家住了。”

胡继礼压住胸中的火气,说:“穆红,你是一个姑娘,还没有出嫁的大姑娘,不能动不动就玩离家出走这一套,这样对你不好,对家里也不好,是你姐惹着你了,还是妈惹着你了,你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我姐没有惹我,我妈更没有惹我,这个家里,我最看不管的就是你!”

“呀,原来是我惹着你了。你掏良心说,我哪儿惹着你了?这个家里,吃尽你吃,穿尽你穿,小时侯,我在县里工作,回来的时候,还抱过你,背过你,还给你买过玩具,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你是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但你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村里,你整天跟村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结在一起,还要成立什么战斗队,还要夺大队的权,有你在这个家我感到脸红,感到耻辱,出门我都没法见人!”

“穆红啊,我是个男人,我这么折腾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为了你姐,为了咱妈以后过上好日子,你为什么不理解我呢?”

“什么为了这个家,纯粹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个野心家,阴谋家,你从庆阳沟来到西水泉,把我爹给气死了,把我妈给气成了脑血栓,现在你当家了,你还不知足,还妄图当西水泉的家,当庆阳沟公社的家!”

“得得得。”胡继礼挥挥手说:“穆红,我今天是把话说尽了,你竟然这么看我,你想走你就走,我不拦你!”说着胡继礼就进了自己的屋里,哐的一声关上门。

穆红抱着行李昂首挺胸走出了家门。

穆兰坐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大声嚎叫:“天呀,地呀,这日子没法过了。”

哐的一声,门子又开了,胡继礼站在门口训斥道:“嚎什么嚎!她能上哪儿?顶多在俱乐部待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是的,她搬行李的时候说了,她要去跟刁仕贵家里去住。”

“什么,她要去跟刁仕贵住?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有给我留空呀!”

“这丫头疯了,你快去把她找回来。”

     (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作者简介:张学武,一九五七生,赤城县一中高级语文教师,现退休。爱好文学创作,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故事、通讯,2009,故事《村长》曾被《读者文摘  ,农村版》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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