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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岗上的姥姥家

 京都闻道阁 2020-08-15

本阁主要作者文集(以新近发文文末索引为导航):曹旭李红旗易书生魏国强陈道曹昱蔡小俊丁福平衣珩舒立黄梓峰拂剑朝天曹开煊宇文成许亚军田划陈国强 丨彭毅 诗情画意师利国


■诗情画意

清明时节临近,微信圈里涌起一片缅祖怀古的浓浓气氛。掐指算来,母亲去世已经三年,必须回去祭奠一下老人家了。

回去的列车上,窗外的大片麦田里,不时扑进一个个上坟烧纸的镜头,麦田青青,纸烟缭绕,不禁心生凄凉,真是:长长柳下悲,青青田里泪;座座坟前哭,缕缕纸烟飞……

在安葬母亲的坟地里,众亲跪地扑拜,含泪相诉。人群中,见到多年不见的舅舅,明显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不禁眼眶一热。

从坟上回来,眼前一直闪现着舅舅那憔悴的面容。我与四弟决定去姥姥家一趟,看看姥姥的老宅,看看住在那里的舅舅。

回望逝去的时光,已经有40个年头没去过姥姥家了。

提起姥姥家,立即勾起我对儿时的一段美好而无尽的回忆。我家住鄄城的彭楼,姥姥家在菏泽的前孙庄,相距大约18里地。在我六七岁和七八岁的时候,经常跑着步行到走姥姥家,有时是奉大人之命去送取东西,比如背个南瓜、挎一筐茅根等等,有时是小住一段时间。从我们村到姥姥家,18里地现在说来并不算远,可在六十年代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来说,可真是实打实的遥远路程。中间要经过孙庄、任庄、阎庄、郭庄、三道街、胡集、陈楼,经过两座独木桥,再经过一大片沙漠地。

我去姥姥家,多是在夏秋季节。记得最多的情景是,高高的太阳下,在长长的影子陪伴下,我一步一步地挪动。头顶飘动的柳枝偶尔投下零散的荫凉,知了一阵紧过一阵的叫着,沟河边的小土路又弯弯又长,望不到头走不到底,过了一段又有一段。记得有一回,我背着一个大南瓜从姥姥家回到家,一进门就累得倒在地上打滚儿,嘴里还叫唤着:“这路咋能远啊!”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也就觉得远了。那段路程虽然远,但不用问路,我都知道走到哪间屋子往哪拐、经过哪片树林往哪转。为了驱除孤独与害怕,打发漫长的路程,我就自己哼哼着并不标准的坠子小调往前走。在姥姥家的前孙庄与胡集之间,是一片大约方圆十多里地的沙漠地带,除了偶尔有一小撮绿色,都是望不边的尘沙,一刮风,迷得睁不开眼。别看沙漠路难走,也有令我觉得好玩之处,就是走路累了的时候,蹲下来,趴在沙地上找茅根,茅根露在沙土上边的只是极小的微黄色的丝状小叶子,你用双手往顺着往下挖约一两尺,才能挖到根部,茅根的根是白色的,把土擦干净,放到嘴里一嚼,甜丝丝的,味道非常好。记得有一回在姥姥家住时,我跟姨去村西沙地里挖茅根,经常能挖满一粪箕子,回家喂猪羊,猪羊可爱吃呢。

从沙地往东走,直到看见远远的沙岗上有一大片树林,那就是到姥姥家的庄上了。前孙庄的西头儿,是零零散散的半截子埋在沙土里的老树,村南边是一片果树林子,有杏、挑、梨、枣等。果树林的北边,紧挨着的,就是我姥姥的屋子。记得有年夏天,姥姥让我看护杏树林,我一个人躺在杏树下睡着了,直到火辣辣的太阳把我烤醒,抹一把满头的大汗,这才感到是在姥姥家的杏树林里,于是就哭着喊“想家”。不过在姥姥家时,也有令我骄傲的回忆。姥姥村上有个叫二头的孩子,是个“孩子王”,爱打架,小孩子们都怕他。我去了后,有一次与他打架,他打了我一下之后,我奋力还击之后,又追着他围着一个很大水坑追了好几圈。自从那之后,二头见了我就躲,村子里的小孩都说:“这个彭孩厉害,惹不起!”这使我蒙蒙胧胧地明白一个道理:擒贼先擒王,把“孩子王”气焰打下去,你就离“孩子王”不远了。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姥爷,听说姥爷当年在村里是个问事儿的,就相当于现在的村委会主任吧。姥爷明白能干,人长得也精神,只是去世得太早,留下姥姥一个带着两个舅舅和我母亲三个姐妹,艰难地生活。姥姥实在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就把二姨过继给了近门。大舅生性聪慧,国家刚解放时就已中专毕业,只可惜生病没钱治疗,英年早逝。二舅舅也是个慧明人,边务农边自学,文革前读完了中学,文革后期又上完了卫校,先是在公社当兽医,后调至县食品公司,一直做到书记退休。舅舅写得一手好字,读书时还自学刻字,刻出的公章简直可以与单位的公章媲美。

1976年参军入伍以后,因为回乡的次数本身就不多,所以就再没有机会去姥姥家了。这回为母亲扫墓之后,离上回京的火车还有半天时间,我们就坐上表弟的车,陪同姨一起,驱边前往前孙庄。如今,前孙庄已不归黄安乡了,改归胡集乡。我们沿着国道从菏泽往东北方向疾驶,不一会儿就到了胡集,胡集是鄄城、菏泽、郓城三县交界处,传说这一带是伏羲、尧帝、舜帝的出生地,有古成阳古城遗址,尧王寺、舜城集、李自成庙等遗址,被司马迁称为“天下之中”。

从胡集往东,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沙漠地,变成了大片的麦子地,原来小河上的独木桥也没了,过去记忆中的河也成了很窄的小水沟。

穿过窄窄的胡同,车子在一个土院落前停了下来。“到了!”随着表弟停车,我们下来张望,眼前果然是姥姥家的小院。院子还是当年的院子,只是当年姥姥住的两间房子已经变成一堆碎砖瓦,院子里落满了厚厚了树叶,几棵大树挺拔地立着,姥姥屋子前边舅舅当年住的两间西屋和三间堂屋还在,风化的土墙,屋顶稀梳的瓦片,残垣断壁,仿佛在向我们诉说着40年来的风霜雪雨。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儿时在这里出入的情形,看到了姥姥忙碌的背影。院还在,屋墙断,大树下,遍地叶。春风中,只有树枝摇动,一切那么安静,就像一幅定格的油画。也许历史就这样,总是如此无情地送走故人,又那么尽力地留下他们的脚印。

我们默默地注目着这老院子,依依不舍地向它告别。返回的路上,路过曾经的沙漠地带如今已成良田时,突发感慨,这去姥姥家路上的所见所闻,不正是改革开放40年的缩影么。于是情不自禁地有感而发,在手机上写下:沧海桑田四十年,尧舜长河一瞬间;遥远记忆今犹在,昔日荒漠成良田!

 图片由作者提供

☆ 作者简介:诗情画意,北京某杂志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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