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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历史:那山村曾是咱党的庇护所

 京都闻道阁 2020-08-15

【按语】在那艰难的岁月,深山村曾经为党的事业发展提供过庇护;党的事业取得初步成功之后,知恩图报,不能忘记深山村的父老乡亲;未来的岁月,如果再遇艰难,那山村是否依然能够提供庇护,取决于现在。 

文 / 魏  罕 

魏罕:原成都军区后勤部成昌兵站副政委,正师,1921年3月生,1939年4月入伍,1978年2月离休。 

1940年夏,挺进军命令七团赴平西配合十团共去开辟新根据地。我时任三营九连副指导员。途径敌占平北地区,各种困难接踵而来。敌人多是骑兵,沿川一跑就追截上来,我们常处于被动地位。倭寇在占领区实行“绞杀”政策,原来的村庄大多是烧成一片废墟,已空无一人。没有人民群众,别说打仗,就连吃穿生活都非常困难,凉秋十月,塞外草衰,天气已经很冷,我们却只穿着两件单衣,天天行军鞋子破了更成了大问题。

时属数九隆冬,有一天下午,我排在游击活动时与敌遭遇,两股敌人向我排夹击而来,幸亏我们爬山熟练,我们才绕过小山头,摆脱敌人。爬上大山顶时已黄昏,向大山背后望去隐约可见大山根处尚有人家,待我们艰难地下到山底才发现,山庄都被隔在跑着冰块的一条大河对面,我们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回爬大山了,怎么办?支委三人一碰头,只有坚决过河。全体同志也一致同意。遂派人沿河查看,选一个较宽又浅的地段,十六个人互相拉着、扶着、挽着臂,踏入河水中,河水冰凉刺骨,一下水腿就冻僵了,大家咬牙坚持,凭着一点惯性,慢慢移动,最后好不容易地到达对岸,拼命地往老乡家跑。

这是一个封闭式的小山村,在这个山旮旯里仅有一户人家,它位于三面是山,背靠着悬崖峭壁,顺着山根又是三面环水,一条湾湾曲曲的大河包围着它,出入非常不便,只有在夏季天暖时,才能涉水过河走出这个旮旯地。那天我们到老乡家,已经冻得上牙打下牙说不出一句话来。老大爷见到我们一个个狼狈相,不容分说,让进屋里招呼全家出动,帮我们擦干身上的水,给战士们披上棉衣,恢复了一段时间,才让上热炕,盖上棉被。因为老大爷是个有经验的人,才给我们逐步加温。还煮了一锅辣椒水,让我们连喝带洗脚。忙乎了大半夜,还帮我们放了哨。睡觉时,把全家被子都拿出给我们盖上,让我们睡个舒服,他们自己却都是合衣而睡。

这个山庄没有名字,老大爷的姓名也已忘记,只记得全家老少三代八口人,现在印象最深的是他们全家人都参加了抗日群众组织,虽然出门不方便,但在天暖时,常要到外村的有关组织单位去开会活动,上级下达的各类指示,他们都要向全家传达,并且都强调自己传达的重要性,要求全家必须认真执行。每人组织观念都特别强,所以这家不论长幼大小,对每个人都以其各自的组织名称来称呼他(她)。老大爷是“老农会”、老大娘“老妇救会”、男青年(儿子)是民兵、媳妇和女儿是“妇救会”、孙子是“儿童团”,我们颇感新奇。在这么旮旯的山村里,充分体现了我们根据地的民主风气和爱国主义精神,以及群众组织的力量。

第二天上午,大家都坐在热炕上休息,和老大爷一边拉着家常,一边打听如何走出去的路线,在一旁做活的老大娘沉不住气了,快人快语地说:“今天可不能走,小周的病(我部年纪最小的战士叫周玉福,过河冻病了)还没有好,给他做的鸡汤还没有喝,两个孩子(指战士)的鞋破得不能穿了,我让“妇救会”给他们赶做两双鞋还正做着呢,孩子们(战士)都被咬得不行,也得把虱子烫烫……”。一口气向机关枪似的摆了一大堆理由,我听她讲的有理,遂决定休整三天,军民皆大欢喜。老乡和我们各有各的安排,各忙各的事情。我们除总结工作、擦枪和做个人卫生外,还派人给老乡上山打柴,房东妇女们给战士们缝补衣服,赶做鞋子,老大娘除了指挥全家忙里忙外,特别关心照顾病号小周,如同妈妈照顾孩子。

我与班、排长和房东父子三人研究如何走出这世外挑园的山庄,我们一齐爬上山腰去察看地形,边走边听他们介绍,走到险道跟前,我们不约而同的一怔,根据没有路,只有横在悬崖的一条窄石坎,只能放下一只脚那么宽,有的地方脚都只能横放,石壁上面断断续续有些树枝和茅草可抓,仰头看,上面是陡陡的峭壁连着蓝天,低头瞧是齐刷刷的一片峭壁深渊,既不能往上看,又不能往下看。山根是大河的急拐弯处,河水在这里汹涌咆哮着打旋。老大爷介绍说:“那里是个潭,深不见底,人们说是鹅毛沉底的深渊,不论飞禽走兽,一旦卷入这个潭,就再也不见踪影”。民兵补充说:“这段艰难路不算太长,只有三四丈远,不过中间还有几处石坎断的地方,需要小心准确地一步迈过去,虽然不太长,每处只有半步,但是够险的。”

下山回来,我把地形情况向部队说明并作了思想动员,由各班开会研究想办法出主意一定战胜困难。我综合了全部意见,向全排队提出要求,规定了纪律和注意事项。然后由两个民兵各带一个班,返复做走险道的演练,将胆量大小的人插开排列定位,两臂张开作扶山崖状,前后人的手指接触,以作联络,双脚尖向外公开,练习横行。此外调整个别战士的负担,把病初愈的小周的枪减下,机枪手的子弹减下,由二位向导领队的大哥代背上,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出发。

几天来“儿童团”听了许多战斗故事,但仍不满足,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他仍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要听更多的故事。二班长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咱们今晚开个联欢晚会吧”,军民一致赞成,并且决定二班副和“老妇救会”主持,有的唱歌,有的讲故事,有的说“妈妈令”,非常热闹,一直到很晚才尽欢而散。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们照常出操打扫卫生,老乡早已做好早饭,饭后在分别的时刻,依依惜别。“妇救会”们对我们左叮咛右嘱咐,尤其是老大娘对小周更像是送儿子远行似的,难舍难离,部队整装集合由民兵领路出发,“妇救会”们送到屋前,老大爷祖孙二人送我们直奔山腰险路。我们告别祖孙二人,随后排长和我一前一后跟随民兵分别带着两个班,按原计划顺利安全地通过险道。在此胜利之时,我们衷心感谢这二位民兵大哥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们带过这死亡之路,每人都是含着泪水紧紧和大哥们握别。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山旮旯的庇护所。

弹指间,六十多年过去了,罗列罗列令人难忘的事情不少,但最难让我忘怀的却是这个深山里的庇护所,和那平西根据地最真挚的军民鱼水情。 

黄梓峰/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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