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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艺花苑】刘雪莲 | 小堰湾

 春天的触角 2020-08-15




▼ 小堰湾
作者/刘雪莲
作家/诗人风采】


作家/诗人简介】
  刘雪莲笔名:时光清浅居住苏北小城睢宁,乐山水,喜音律,爱词赋。最向往“任时光从指缝间溜走,倾思绪在浮云上漫游”的悠闲生活。


【作家/诗人作品】 
小堰湾
刘雪莲

 

老家门前有一条渠,过了渠,是一片洼地。这片洼地,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小堰湾。小堰湾少说也有百八十亩地,水草丰茂,鱼虾肥美,真是一块天然的“湿地”。
庄里人却不太喜欢这里,这是因为别的地块,一年可以种两季庄家,而小堰湾地势低洼,三季积水,每年只能种一季水稻。有时,夏天雨量过大,连水稻都会被淹了蘖。
小堰湾虽然不被庄稼人喜欢,却在特殊年代拯救了全村的人。听祖父说过,1958年全国各地闹起了饥荒,我们村同样面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困境。那时候国家提倡大炼钢铁,老百姓都摔锅砸铁去炼钢,农田荒废了。炼钢的风刮了两三年,老百姓家里的余粮早已颗粒不剩,当这股“大炼钢铁”热潮过去,大家面临着没有食物的重大灾难。
“幸亏有了小堰湾!”爷爷每每回忆起那次灾难,总会心有余悸地感叹!
小堰湾沟河相连,每一片浅水湾都长满了芦苇,每一个池塘都是蒲草丛生,莲藕满塘。在沟河延伸不到的地方,是一片片荒地,荒地里生长着难以计数的野菜,还有密密匝匝的茅草。村里人就是靠挖野菜糊口,靠着啃芦根、茅草根度日,终于熬过了那段最艰辛的岁月。
到了1978年前后,土地承包到户。小堰湾被生产队按照人口,分给了各家各户,但这里仍是一片天然的湿地,并没有人耕种。
也不是大家伙儿不愿意耕种,实在是当时耕具太落后——“黄牛耕地,壮汉扶犁”。那时候,一个生产队也不知能有几头牛,耕牛一旦陷进淤泥里,那麻烦就大了,谁也不敢冒这个险。于是,小堰湾依旧是芦苇遍地,菖蒲丛生,野草、野菜如火如荼。


后来,不知是从哪个村嫁过来的妇人,竟有一手编织的好技术。那一根根的芦苇杆,被她用一种特制的开苇杆工具轻轻一划,苇杆从头到尾就被划拉开来,再用压麦子的石骨碌从上头来回滚压几遍,就成了芦篾。原本干脆易断的芦苇,在滚压下,竟成了软如面条似的苇篾。当灵活的手指在芦篾条中来回穿梭,她的身后便出现了一片方方正正的苇席。
芦苇席是七八十年代很常见的床上用品,以前,老百姓的床上,可没有现在这么多种床垫,软的、硬的,带弹力的,橡胶的,有磁疗效果的……真是琳琅满目呢。
那时村里人床上铺的都是啥呢?冬天的时候,先铺上干燥柔软的麦草,然后在上头压上芦苇席,再铺上褥子。躺上去,暖暖的、软软的,跟现在的席梦思床垫效果差不多。而夏天时,床上铺的就是一片芦苇席了。
一张芦苇席子,扛到集市上,能卖三到五元钱呢。于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开始学习编织苇席。
小堰湾里头不产粮食,但是芦苇长得旺。每年秋天,来小堰湾里割苇子的村里人络绎不绝。割下来以后,男人们趁着阳光好,把芦苇晒干,打叶去皮,划开。女人们就三三两两一伙,忙着编织芦苇席挣外快。
五夏和秋收两季农忙时候,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停止手工。收种一结束,男人们伺候庄稼,女人们便开始编织。

 

再后来呀,又不知从谁家兴起了编织蒲包。蒲包——顾名思义,就是蒲草编成的包。蒲包的用途很广。周围乡镇种植苹果,需要装袋,用的就是蒲包;村里做豆腐的人家,用蒲包装好豆脑,压块淋水用的是蒲包;每年入冬,家家户户都要焖盐豆子,也是用蒲包盛放。虽然蒲包的价格不高,才七八角钱一个,但手头快些的,一天少说能编出十来个,甚至二十多个,这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呀。
小堰湾,虽然不能产粮食,但是却能给村里人创收,可算得上是个聚宝盆了。
小堰湾是大人们的聚宝盆,更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年三月,东风带着春的问候,总是先路过小堰湾,这里就水汪汪一片了。
“芦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春天的小堰湾,没有河豚,只有芦芽,还有一波波的丫头和小小子。“春江水暖鸭先知”,我们这里是“娃”先知。
芦芽包裹着红褐色的外衣,刚刚钻出松软的地面,就引来了我们这群贪玩又馋嘴的小孩儿。


我们来小堰湾干嘛呢?嘻嘻,寻宝呀。芦苇塘边的田埂上,有我们最爱的美食,那是茅草在怀中孕育的狗尾巴花。当狗尾草刚刚鼓出芽苞,我们会把它提溜出来,大家都叫它“茅菇妞”。剥开它层层外衣, 就可以看到白生生的嫩条,放在嘴里嚼一嚼,甜丝丝的。我们通常会在傍晚,三五成群踏着柔和的春风,来这里打打牙祭。
少不更事的我们,最爱踩着芦芽走,聆听细细的、脆生生的“咔嚓”声,感受脚底板咯噔咯噔的按摩,别提多美了。一旦有大人路过,看到芦芽地里的我们,总是会高声吆喝:“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赶紧从苇塘出来!踩坏了怎么打席子?”我们立即做鸟兽散,奔跑间,芦芽就更加“遭殃”了。
“茅菇妞”渐渐从芽苞中露出淡粉色的狗尾巴尖,这个美味就和我们说拜拜了。这时候,另一种美食——“蒲黄”诞生了。沟河的四周菖蒲草伸伸懒腰,抽出了细长嫩绿的叶子。当它们的叶子相对生长出两三对时,叶子中间就抽出了蒲黄。
蒲草是雌雄同体的植物,蒲黄就是雄花花柱。蒲黄外面包裹着一层苞衣,剥开这层薄薄的“外衣”,你会发现,刚长出来的蒲黄细细的,呈淡绿色,味道细腻中带点甜;长出两三天的蒲黄,脱去外衣的花柱大约有筷子粗细,是深绿色的,吃起来香喷喷的。据说蒲黄是很好的中药,难怪我们从小到大身体都是倍棒的呢!
大约一周过后,蒲黄开始扬花粉了。这时候,蒲黄成了小伙伴之间互相捉弄的道具。我们折下蒲黄,你追着我,我追着你,抖落到头顶,抽打在衣服上。还有调皮鬼,趁人不备,从小伙伴脸上划拉过,留下一串串金色的粉末,也撒下一串串欢声笑语。
日子一天天滑过,夏天带着热情的问候,像顽皮的小子一样,扑通扑通地敲着雷鼓来了。
夏日里的小堰湾变得更热闹了。那一塘塘的芦苇,窜得两三米高,密密匝匝的苇杆上,长满了青翠欲滴的叶子。整个小堰湾成了绿色的海洋。每当风吹过,呼啦啦,芦苇排山倒海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煞是好看。
在幽深的芦苇荡里,经常从里面传来悠扬婉转的鸟鸣声。“啾啾啾”、“喳喳喳”、“咕欧,咕欧”……它们躲在芦苇丛中筑巢安家,养育后代;在芦苇丛里捕食嬉戏,呼朋引伴。
偶尔,有几只调皮的鸟儿,越过芦苇梢,一旦发现有人的踪迹,“倏”地一下,又钻进“丛林”。只听得芦叶唰唰几声响,芦苇丛里顿时鸦雀无声。不过几秒钟后,芦苇丛里的歌声又是此起彼伏了。真的是“但闻鸟语响,苇深不知处”呀!

 

夏日的清晨,鸟儿们都还没有醒来,芦苇丛里静悄悄的。苇塘四周的田埂上,却是人来人往,确切地说是“娃来娃往”。只见他们装备统一:个个左手提着小桶,右手举着捞网,蹑手蹑脚地走在田埂上。一会儿伸出小网捞一下,然后往左手小桶里放一下,走几步,又重复一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接着,便看到一张张黑红的脸上,涨溢出得意的笑容。
他们在捞什么?捞龙虾呢。早晨,龙虾最喜欢趴在沟河边,或者停歇在芦苇杆上,它们侧着身子,一动不动,大概还沉浸在昨晚的美梦中,就这样被“束手就擒”了。
夏天的中午,那些男娃子们也是不消停的。他们扛着铁掀,提着小桶,又向着小堰湾那块“宝地”出发了。
他们都有一双慧眼,一下就能判断出龙虾的老巢。先是用铁掀将龙虾的洞口挖得大些,然后把手臂伸进洞里,通常三五秒,就可以捉到藏在洞里的龙虾了。他们捉到龙虾时,总会用满是泥浆的手臂,举起不甘心“坐以待毙”而拼命挣扎的龙虾,高声地炫耀:“看!我捉到一个大家伙!”有时,还会传来一两声尖叫,那一定是不小心遭到龙虾的“暗算”,手被龙虾的大螯给夹疼了。


我们这些小姑娘,自是不敢下水掏摸龙虾的,倒是可以跟在哥哥身后,专门负责提桶呢。哥哥们很懂得爱护妹妹,总是趟到荷塘的中间,挑出最大的荷叶,折下来戴在自家妹妹头上遮阳。他们还会顺手采下一两株半开的莲花,一并递过来。我们则欢天喜地跟着哥哥,在田埂上撒欢。
夏日很长,长的足以让天天泡在小堰湾里的我们,晒成一条条黑泥鳅。
夏日很短,当第一片树叶打着卷儿,飘落在地,秋天便来了。秋天的小堰湾,更是别有一番景致。
芦花盛开在黄绿相间的芦叶中间,蓬蓬松松,花白一片,就像举起的白色火焰。西风乍起,芦苇飒飒有声,那苇絮乘风飘飞,或聚或散,成团成片……恰如冬日雪落,难怪有“芦花飞雪”一说呢。
浅水池中的荷,绿色的罗裙,镶上了金边。娇嫩的荷花早已落去,只有一柄柄莲蓬,端着一个个盛满莲子的褐色的碗,等着人来采摘。
空地里的野草也打扮了起来。红的、黄的、褐色的,还有翠绿翠绿的……在色彩斑斓中,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也妖妖娆娆地开放着。放眼望去,小堰湾五彩缤纷,高低错落,真是一派迷人的田园风光。
很快,这美丽的风景被村里人扎成捆带回了家。男人们挖莲藕,女人们割蒲草,孩子们采芦花,男女老少跟时间赛跑,人人忙个不停。他们要赶在秋收前,把这些宝贝收拾好,秋收之后,还等着用它们变现,贴补家用呢。
霜降过后,小堰湾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昔日芦苇丛里喧闹的鸟儿,早已飞远的飞远,躲藏的躲藏,只剩下一株株灰白色,被割刈后长短不一的芦茬儿。她宁静而安详,像一位阔别故乡已久的老人,伫立村头,不忍踏破思念已久的乡愁一般。
小堰湾这份难得的宁静,终究会被一场或大或小的落雪打破。雪后的小堰湾一片白茫茫,你分不出哪一池是苇塘,哪一池是荷塘。要是你眼神足够好,也许会有一两片高挑的枯荷,会为你点拨一二。
“三九四九中心腊,河里冻死连毛鸭。”冬天里,农村的旷野似乎更冷些,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一样阻挡不了小伙伴们快乐的脚步。打雪仗,堆雪人不足为奇,我们最喜欢玩的是滑雪。三个人一伙,一个人蹲下,另外两个人分别拉住他的左右手,顺着斜坡飞奔而下。跑着,跑着,中间那个一旦摔倒在地,就会牵带着左右两个人,一起扑倒在雪地里,嘻嘻哈哈滚成一团。


最有意思的事,莫过于正月十五元宵节了。小时候,过元宵节能舍得买花灯的没有几户人家。即便买了花灯,那蜡烛也是不会任性点着的。只会在给老人照照耳目时才点亮。一边照着眼睛耳朵,嘴巴里一边念叨:“照照耳朵,耳不聋;照照眼睛,眼不花。”唱念完我们就会把灯笼放下,吹灭蜡烛。然后,拿起秃了头的刷把子,带上火柴,就奔小堰湾而去。
刷把子是用高粱穗做的,村里人常常用来洗锅刷碗,一年下来要用秃好几把呢。每当大人更换新的刷子,小孩子们便会把退换的旧刷子,放在朝阳的窗台,晾晒风干,单等到元宵节这天拿出来跟小伙伴比赛扔火把。
那风干的刷把子,里面的油水可是足足的。一点火就着,小伙伴舍不得让它一直燃烧,吹灭明火,只剩下火星一闪一闪的。火把扔到半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散落出满天的的“星星”。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大家一边攒足劲扔火把,一边高声呼喊:“刷把子,溜溜灯,看谁扔到半空中!”
还有搞笑版的:“刷把子,溜溜焰,xxx是大坏蛋!”
“哈哈哈……”小伙伴们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在大家的哄笑中,被攻击的人,立刻反击:“刷把子,溜溜星,xxx是害人精!”那样的夜晚,谁也不愿提前离开,只等到大人千呼万唤才散去……
每每回到老家,总爱站在门前向南看,似乎还能看到,小堰湾里那一个个活泼的身影,还能听到一串串欢快的笑声……
我想:也只有小堰湾,才装得下那么多故事,才盛得下童年里那么多的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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