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找一个地方安妥灵魂(诗歌9首)||姚瑶

 蔷薇诗歌 2020-08-15
舞阳河


被风洗过,被雾洗过,被我的目光洗过
一湖春水脱掉胎衣,像少女的眼眸
满含羞涩


我站在2000多年前湖边,鸟瞰
烟雨朦胧的镇远,舞阳河以太极之势
袒露她心中全部的优雅
一轮弯月升起,喧闹声远去
扁舟远去,留下荡漾
不忍亵渎这一湖水的宁静


水流转到这里,静了下来
这一汪湖水,一定阅人无数
并且记住,每一个南来北往旅人的表情


我驰马而来,像水一样
静了下来,猛一回头
我的行囊已经装下所有的思念


阅不尽山河美景。舞阳河是我
另外的一只眼睛,闪烁着幸福的泪花
如同龙舟赛密集的鼓点
敲打在心坎上


朦胧之中,众神消隐
唯有水底深处,冒泡的鱼儿
在孕育。看看天空的蔚蓝
天空也装着一座湖,我仰望的眼睛
有些潮湿,辽阔而空寂
那些鱼儿也在天上游


且兰时代的一个下午


且兰时代的某个下午
夕阳进入我的体内,抽干我的思想
提着灯笼的更夫,或者宫廷之外
那个借酒浇愁的破落诗人
是不是前朝的我?我得为自己
找一个妥协的理由说服自己。在废墟之上
抒发一下感情:比如且兰古国怀古
比如迁徙途中生下的小孩,族群的兴旺
这些陈词滥调


一壶水酒,凉了两千多年
且兰和夜郎像两颗明珠,嵌在
我的诗句里,我把他们写进竹帛
写进锦衣,写进百鸟衣,写进歌舞
写进大地深处,写进飘落的一羽锦鸡


也写写战火熄灭之后的那个下午
写写惊恐的眼睛,以及黑夜来临前的
一次次暴力性的爱欲
且兰时代的一个下午
我束手被擒。在狼烟远逝
呼喊声渐小那个下午,我的诗歌
却无力拯救坍塌的躯体
跪拜在且兰古国遗址之上


黄平,阳平语调。朗诵这两个汉字的时候
我禁不住发抖,脚下
滚滚而去的尘烟,仿佛还在眼前
且兰王的旗帜,猎猎作响
还在城墙上飘扬


虔诚地低下头颅,跪拜在深褐色的土地之上
两千多年的皇天厚土,能否渗入历史
留住那一声远去的叹息?视野之内
不见曾经的繁华


在黄平,旧州。一场两千年前的惊雷
惊醒我。惊雷过后,在一座老木房子前
一个健硕的妇女逆着光线,在哺乳
世间静谧,天底下只剩下这对母婴


跪拜,没有诵经。一个人凭吊历史
曾经远去的灯火、远去的辉煌
曾经的人、曾经的事
向且兰王及他的家人、子民及土地虔诚跪拜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那些旧木屋、斑驳的时光和用旧的历史
只有我的离开,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才会刻在我的心里,在梦中无数次勾勒
消失的还未发生的,远的近的
我都像装帧画册一样
一张张嵌入心底,装进记忆


记住小河流水,记住一栋栋温暖的木屋
才能找到前世,找到生养我的村庄
从凯里到圭研,两百来公里的路程
下高速之后,还有一段山路
我在急促的时光隧道穿行
村庄忽隐忽现,在晚霞里接近虚无
我的心也哑寂下来,这静极的村庄
在一场春雨之后,变得更加干净


我呆在村庄的那些日子,无法面对
躁动的逃离欲望,也无法静止
焦虑和一只画眉破窗而出的冲动
或许如此,当我离开梦中的理想国
是为了更好的回来,比如
抵达生命寂寞的故乡
行走


在黄昏里行走,总会越走越孤独
挡不住落日彻底的苍茫
在风情园,那栋最高的鼓楼旁,我有过
如此猝不及防的心境


从山脚到山顶,落日拉长我的影子
斑驳的碎影摇曳,像一片树叶
飘落大地,伴有时光落地的声音
在一片叶子泛黄的经络里
看到时光苍老。岁月深浅的影子
总是在不经意间,重叠在我身上


他伸出手,拿走我体内的垃圾和黑
那日黄昏,我偶遇拾荒者
他微驼的背,漫过我的视线
他基本上不和人来往,住在城郊
肯定患有严重的精神洁癖,对生活
守口如瓶,他身不由己的孤独
一定大过黄昏


我总是善良地歌颂生活,歌颂
比小草还卑微的生命,写诗作文
精神孤傲,在俗世苟且偷生
在拾荒者面前,我羞涩
取出可怜的语言
那些失重的汉字,仿佛
弃之路边的一块锈铁
犹人至中年,白发暗生
却一事无成,周身布满尘埃和风的痕迹
在无数个黑夜里,独自面对


黎明前更加辽阔的黑
唯有拾荒者,在那个不经意的黄昏
拾起我,重新拾起我的信心
他如获至宝,露出难得的笑脸
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恍若找到身体最深处的秘密
和丢失已久的灵魂
他的笑容里,一定藏着一尊佛
找一个地方安妥灵魂


在地扪的某个深夜,我端坐在鼓楼旁边
脸盆大小的月亮,荡漾在溪水里
几条蛇花鱼跃出水面,它们是不是
和我一样有着心事?


天空深邃,山峦高远
能否找到我灵魂安妥之处
从木楼的某个窗,传来几声笙歌
那一刻,月亮正好在鼓楼顶端
那一刻,我的心也在顶端
洁白的月光,银子一样洒下来
让时光多停留一刻吧!原来一直寻找
慰藉灵魂的地方,就在身边


我捧下月光,深夜不眠
打破所有神谕的秩序
接近灵魂的地方就是天堂


我们草草走动的一生
是为了等待一个前世的约定
或许就在这里,我们可以
给自己一个完整的理由


那一轮不眠的月亮,陪着我
伸手可及,仿佛远在天涯
山的那一边,我的灵魂躁动不安
地扪,侗戏再一次唱起
神灵向你加冕、戴上桂冠
我是那个你曾经遗忘的戏人
接近你的戏台,我轻装上阵
或许这就是人们说的天堂


凯里


有时,我把流水当成最美的音乐
期望慢几个节拍,这样
时间就可以等上我的脚步


一座城市矗立和一条河流的消逝
同样有浩荡的意义。烟雨中
留下的传说,和我的茫然一样
可以归结于虚无
以十年为时间节点的变革中
凯里,经历新欢与旧爱
每一天的激情退去,你我
仅仅是历史的看客


有时,鸟瞰大十字街道
人潮涌动,一条不明真相的河流
到底涌向何方?每个人
都是河里的一块鹅卵石
他们是否也有了焦虑?经历了洗刷、磨炼
内心无数的秘密,肯定和我一样
在某个未熄灭灯火的窗前,无法睡去


我们擦肩而过,彼此记住疲惫的脸
那一瞬间,流水不经意的融汇
就是一次爱恋的邂逅
凯里,仿若多条河流汇合
是不是找到了源头,或者找到了故乡


空荡荡


有些树木随风走了。没走完的四季
也随风走了,只剩下空荡荡
不知是哪个混小子,把树的躯干拉进了城
留一截粗拙的树桩,守在故乡
树上的鸟巢都被毁了,鸟儿在空中盘旋
找不到家


村庄大面积消逝和一棵树的走失
本质上是一样的
比如我掏鸟蛋的手和写诗的手
是一样的,只是收获不一样而已
树荫遮住的光阴,现在只剩下空荡荡
我一无所获,我无法守住
一寸光阴一寸金
群山之上


群山,高出人的高度,高出我的视线
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摸一把浮云
皇天在上,苍生在下
赐你一把月光,便可一览
浮世的功名利禄,如此的极地苍白


罡风过岗,洁净的风声
变得更加冷峻。打柴的樵夫
我们似曾相识,他的朴素、单纯
和我多年前一个模样


欲望,山以怎样的内敛
才能静若止水。一只野山羊,圣洁的眼睛
盯着我,我知道它的家就在附近


在群山之上,内心的狭隘、嫉妒和爱恨
一一随溪水东流,流入
我们洁净或者不洁净的内心



诗人简介;姚瑶,原名:姚友本,男,侗族,贵州天柱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现
就职于贵州电网凯里供电局,任党建工作部主任。2007年出席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
作品散见《诗刊》《民族文学》《山花》《花溪》《中国诗歌》《新诗》《中国诗人》等,有多个作品获奖和入选多个年度选本,著有诗集《疼痛》《芦笙吹响的地方》《黔之东南:一个诗人视野下的乡村图景》《纯粹西江》(合著)和散文集《侗箫与笙歌:一个侗族人的诗意生活》等多部。诗集《芦笙吹响的地方》获中国作家协会2015年度少数民族作家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现居贵州凯里。


蔷薇诗歌投稿信箱:784052659@qq.com,投稿诗歌一次需四首以上,散文不少于1500字,凡投稿经筛选后以精品发表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