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着手打压苏东坡的,是王安石;最后,出手相救苏东坡的,也是王安石。 当年,苏东坡一生的困顿潦倒流浪他乡,据说,都是王安石一手造成。 俩人都活了65岁,虽然他们出生年月日不同,年龄相差了16岁。但依然挡不住他们之间的那份——相爱相杀。 当然了,是男人份的,请别误会哦。 一、 苏东坡,生于1037年1月8日。王安石,生于1021年12月18日。 俩人如果按实际年份算,其实也就只差15年零1个月,而已。 60多年后,苏东坡死于1101年8月24日,享年64岁零7个月又16天,虚岁65。 而王安石死于1086年5月21日,享年64岁零5个月又3天,虚岁65。 有意思的是,一开始王安石比苏轼早生了15年,然后又早走了15年。这一头一尾掐去,正好都是15年,所以他俩“同岁”。 也是一桩奇事。 1061年,嘉祐六年。 24岁的苏轼,和小自己2岁的弟弟苏辙,举制科时,被40岁的王安石“制约”了一把。 王安石拒绝为苏辙撰写任命制书。 因为他看不惯“三苏”主动结交大人物的做法,甚至相当反感。 在他的观念里,“君子”要不屑于跟权贵们交结。要自己有一套主张,直接去说服“明君”,然后改造世界。 从此,在苏轼和他弟弟的笔下,经常“暗讽”王安石这个权贵对自己的压制。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任参知政事,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开始策划和实施“新法”。 结果,朝臣们议论纷纷,竟然分裂为支持和反对的“新”、“旧”两党,形成“党争”局面。 而这一年,32岁的苏轼正好为父亲苏洵服丧完毕,与弟苏辙一起回到朝廷。 正面遭遇此事。 一向“爆”脾气的苏轼,率先独立发表对“新法”的不同意见,奏上一份《议学校贡举状》。 原来, “进士科”可根据其考试内容,以王安石变法为界,区分为“诗赋取士”与“经义取士”两段。 二苏轼则大胆奏议,反对“经义取士”,而为“诗赋取士”辩护。 1071年,熙宁四年,34岁的苏轼,上书万言批评王安石新法的各种弊端。用词酷烈,指摘尖锐。 让50岁的王安石,颇感愤怒。 思前想后,最后,想出一招。就是让御史谢景在神宗面前,陈说苏轼过往及现在的一切过失。 神宗大怒,信以为真。下令斥责苏轼。 苏轼无奈,只好主动请求出京任职,最终被授为杭州通判。 此时的苏轼,心中自忖与王安石冲突是“大忤权贵”,而且他表示“断置已久矣,终不以此屈”,决计不肯屈服。 所以,自此离朝后,他继续在诗文中对“新法”冷嘲热讽,终于为“乌台诗案”积累起厚厚一叠“罪证”。 也就是说,他没有想方设法化解与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权贵”王安石的关系,反而处心积虑四处添油加醋,硬生生把自己和王安石的关系“搞僵”。 然后,自己往火里跳。 比如。后世明人冯梦龙就曾在《警世通言》中,采集一篇《王安石三难苏学士》,把王、苏争论菊花是否落瓣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果然,8年过去,到了1079年,元丰二年。 已经42岁的苏轼,虽然算是步入古人所说的不惑之年,却依旧一点也没有不惑的样子。 这年4月,苏轼被从杭州调任湖州知州。 苏轼上任后,在地方又故伎重演,开始革新除弊,因法便民,颇有政绩。 然后,自觉得意的他,竟然“无事找事”给神宗写了一封《湖州谢表》。 不料,竟惹来一场“滔天大祸”。 按说,上表神宗,本来是件例行公事。但别忘了苏轼是个诗人,因此忍不住在笔端又带饱满感情,即使官样文章,也总是故意加上点个人色彩。 似乎有点卖弄,也有点自衿。 且看他在表中,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结果,就是这些话,又被新党利用。 说他“愚弄朝,妄自尊大”、“衔怨怀怒”、“指斥乘舆”、“包藏祸心”。 还讽刺政府,莽撞无礼。 尤其是对皇帝也不忠,如此大罪可谓死有余辜。 不仅如此,他们还顺藤摸瓜,找来苏轼的大量诗作,然后组织人马,分头行动,从中挑出他们认为隐含讥讽之意的句子。 一时间,朝廷内一片“倒苏”之声。 二、 不到三个月,硬撑到七月二十八日,还是未能过关。 就这样,在湖州任上连100天都不达的苏轼,就被御史台的吏卒逮捕,解往京师。 受牵连者达数十人。 这便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 (乌台,即御史台,因其上植柏树,终年栖息乌鸦,故称乌台)。 乌台诗案这一巨大打击,成为苏轼一生的转折。 新党们,自然是非要置苏轼于死地不可。但,同时,针对苏轼的救援活动,也在朝野四处展开。 结果是,不但与苏轼政见相同的许多元老纷纷上书,连一些变法派的有识之士也劝谏神宗不要杀苏轼。 当时已经58岁的王安石,早就退休金陵。 听闻此事,心里怅然,竟也上书,为苏轼说话: “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 最后,终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这场诗案就因王安石“一言而决”。 苏轼得以从轻发落。 被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本州安置”,受当地官员监视。 苏轼下狱一百零三日,险遭杀身之祸。 幸亏宋太祖赵匡胤时,定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他才算躲过一劫。 当然,也幸亏还有王安石这等忠义耿直老臣,敢言上书。 皇帝老儿才饶他一条小命。 三、 黄州团练副使一职,在当时相当低微,且并无实权。 几乎不能“有所作为”。 而此时已经42岁的苏轼,经此一难,已变得心灰意冷。 苏轼到任后,心情郁闷,懒理“事务”。便带童儿多次到黄州城外的赤壁山游览,吐胸中块垒,泄怀中愤懑。 一来二去,竟然让他写下《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以此来寄托他谪居时的思想感情。 公务之余,苏轼还带领家人开垦城东的一块坡地,种田帮补生计。 “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苏轼在这时特意给自己起的。 1084年,元丰七年,47岁的苏轼,在江宁府(今江苏南京)见到了王安石。 这时的王安石,已被罢相八年,年已62岁。距他离世仅剩3年。 曾经的一对政敌,见面聊天,会聊些什么呢? 宋人笔记曾经对此津津乐道,但关于两人相见的情形,与相谈的内容,却均是异闻纷呈。 苏轼在江宁呆了一个月,俩人数次会面,相谈甚欢。 谈到兴奋处,还不约而同都有了结邻而住的意愿。看来,对于从前的龃龉,二人之间已经互相获得了谅解。 “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最后一句极堪玩味。字面意思是:十年前我就应该追随您。 而王安石送走东坡后,对人说:“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第二年,1085年,元丰八年。 政局又悄然发生了变化。宋哲宗即位,高太后以哲宗年幼为名,临朝听政。 66岁的司马光重新被启用为相,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开始被打压。 48岁的苏轼,也跟着沾光,复为朝奉郎知登州(蓬莱)。4个月后,又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在朝半月,升为起居舍人。 又3个月,升中书舍人。不久,再又升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 官,越做越大,可比原来大多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官做大了,自觉责任也大了。还是因为当初记得王安石曾经为自己说过好话,也算救过自己一命。 所以,当苏轼看到以司马光为首的新兴势力,拼命压制王安石集团的人物。并且,当新势力不问青红皂白,一味地尽废新法时。 “爆”脾气的苏轼,又一次忍不住了。 他认为其(司马光)与所谓“王党”不过一丘之貉,再次向朝廷提出谏议。 洋洋洒洒又是万言,针对旧党执政后,暴露出的腐败现象进行了深刻的抨击,揭露…… 结果,引起保守势力的极力反对。于是,又遭诬告陷害。 至此,苏轼是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两党都被他给得罪光了。 成了天下闻名之——里外不是人。 没办法,苏轼眼看朝中无法再呆,只好再度自求外调,以保全身。 四、 1089年,元祐四年,已经52岁的苏轼,被委任龙图阁学士、知杭州。 这是苏轼第二次来杭州做官了。 当年来杭州,才34岁,今已垂垂老矣。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20年。 这一次,苏轼在杭州可是做了不少好事。 苏轼说: “杭州,水陆交会的地方,因瘟疫死亡的人常常比其他地方多。” 于是集中多余的公款二千缗,又拿出自己的黄金五十两,办起病坊,稍微积蓄一些钱粮收治有病的百姓。 另外,苏轼看到茅山有一条河专门容纳钱塘江潮水,盐桥有一条河专门容纳西湖水,于是疏浚这二条河道以通航。 再修造堤堰闸门,控制西湖水的蓄积与排泄,钱塘江潮水不再进入杭州城内。 又用剩余的人力修复了六井,再把挖出来的淤泥堆积在西湖中,南北长三十里,修筑成长堤以来往行人。 吴地百姓种菱,春天就除草,不留寸草。 苏轼又雇募人力在西湖中种菱,水草不再生长。 把种菱的收入备作以后修浚西湖的费用,取救济荒灾剩余的一万缗钱、万石粮食;以及申请得到的一百张僧人度牒用来雇募民工。 长堤筑成,在堤上种植芙蓉、杨柳,望去好像图画,杭州人把长堤命名为苏公堤。 至今犹在,让后人常在堤上,感怀苏公,浮想联翩。 然而,这时,祸事又悄悄地来了。 苏轼在杭州过得很惬意,自比唐代的白居易。但元祐六年(1091年),他又被召回朝。 回朝后的苏轼,又因政见不合,2个月后,又被外放颍州任知州。 随即,第二年又调任扬州知州、第三年为定州知州、第四年为宁远军节度副使,贬至惠州。 直到绍圣四年(1097年),已经六十二岁的苏轼,继续被贬。 最终被一叶孤舟送到了徼边荒凉之地海南岛儋州。 而这个地方,可是宋朝,放逐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重型罪犯。 想不到自己老也老了,竟然又被“发配”儋州。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儋州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 “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 苏轼没有在儋州得过且过,苟且度日。而是在这里办学堂,介学风,以致许多人不远千里,追至儋州,从苏轼学。 在宋代一百多年里,海南从没有人进士及第。 但苏轼到了这里后,不仅延学扩招,培养书生,甚至还亲自讲学,带学生。 至今留有东坡书院,供当地子弟学习上进,陆续有人考中进士,光宗耀祖。 此后,人们一直把苏轼看作是儋州文化的开拓者、播种人,对他怀有深深的崇敬。 五、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是苏轼晚年被贬儋州后的自画像,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苏轼于1079年42岁时,因“乌台诗案”被贬谪至黄州;于1093年56岁时被贬惠州;于109760岁时,被贬儋州。 从壮年到中年,再到老年。放逐的生活辛酸苦涩,非常人所能忍受。 这一首自题诗,更是道尽自己坎坷一生,但是仍然表达出自己豪放的性格。 贬谪在这三州期间,也正是他在政治上最为失败,生活上遭受苦难最多的时期。 但,却也是他文学创作的高峰时期,更是他人生精神升华到极致对人生意义哲思体会最为深刻的时期。 后人说,正是因为这个时期,才成全了苏轼。 进退自如,超然人生的文人士大夫的最高精神境界。 只是苏轼并不知也,可能也不乐见。毕竟他人生最大的抱负,还是为当朝所用,而非诗情画意,游山玩水。 这是时代的悲剧,也是他个人的悲剧,身在天地间,从未得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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