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鹤叶氏为清代慈溪望族，以药业起家。康熙间，叶心培在温州创办叶同仁堂国药店，至雍正间成为温州规模最大的一家药店。乾隆间，叶本在西南大都会经商，堪称鸣鹤首富。其四子叶焕，嘉庆间在杭州创办叶种德堂国药号，成为杭州城开设最早、规模最大的一家国药店。 经济的富足，使得鸣鹤叶氏在举业从政、文化传播和文学艺术诸方面异军突起，独秀一方。 叶本（1717—1798），字天遴（一作天霖），号坦园，候选州同知。其有六子，皆有名，且多有诗集问世。时人谓之“兄弟一门相酬倡，或乘兴与二三知己放棹白湖，挈榼传花，吟啸风月，见者有宗之太白之羡”。 一、关于白湖诗社 关于慈溪鸣鹤白湖诗社的研究，最早是《慈溪县志》的编辑兼顾问晓洋。他在1991年第1期的《慈溪修志通讯》上发表了《白湖诗社纪略》一文，首次提出“白湖诗社”这个名称，以及诗社活动时期（乾隆末年至道光二十年）、代表诗人和作品等，并且统计出了“结集的作品有三十二种近八十卷”。其史料来源，主要是光绪《慈溪县志》中的人物传和艺文，以及今人洪克夷《姚燮年谱》等少量著作。因此，由于资料的不足，晓洋的研究也存在许多空白点和误点，如诗社的创立时间、诗人名单、诗集总量等。 晓洋根据叶炜《鹤麓山房诗稿》卷二《都门留别同人》诗中“关心白社贪酬唱”“山水重寻旧日缘”两句诗，断定诗句中的“白社”即指白湖诗社，并且“创始于乾隆末年”。此后，慈溪相关读物中，均沿用其说。如《慈溪百事》《慈东叶氏源流》等。而姚桃娟则认为“至迟在1801年，叶炜兄弟即以白湖诗社为平台，进行诗歌创作和品诗交流活动”。 我的理解，叶炜《都门留别同人》诗中“关心白社贪酬唱，握手青门奈别离。莫笑林泉归去早，疏慵原未合时宜”，写的即是自己厌倦官场而辞官归乡。而“白社”和“青门”的典故，则出于唐代诗人王维的《辋川闲居》：“一从归白社，不复到青门。”因此，我认为，在叶炜兄弟间，只有酬倡活动而无诗社存在，更无白湖诗社之名。 那么，慈溪鸣鹤到底有无白湖诗社？如果有，则何时创立？诗社详址在哪里？诗社成员有哪些？活动如何展开？诗社存续时间有多久？有何作品传世？ 姚燮《疏影楼词·画边琴趣（上）》有词二首，直接写明是“白湖吟榭”：《金缕曲·白湖吟榭第一集，赋湖堤新栽春柳》（后附厉志、叶元墀同作）、《摸鱼儿·白湖吟榭第二集，赋白湖观打鱼》（后附叶元墀同作）。厉志《白华山人诗集》卷十三有《鹤山古银杏树歌》，下注“同白湖吟社诸子作”。光绪《慈溪县志》叶元墀传云：“与仲弟元堦倡诗社于月湖之揽碧轩、白湖之小隐山庄”。 至此，可以肯定，诗社是不容置疑的，只不过诗社名称为“白湖吟榭”或“白湖吟社”，后人俗称为“白湖诗社”，则是完全可以的。本文为便于叙述，亦称白湖诗社。 姚燮的《复庄诗问》和厉志的《白华山人诗集》虽然有大量与叶元堦、叶元墀倡和作品，但找不到更为详尽的史料。而叶元堦的《赤堇遗稿》、叶元墀的《海蒳轩遗稿》中亦无关于诗社的具体史料。 我逐一对白湖诗社和枕湖吟社有创作往来的作者诗文集进行考查，终于在枕湖吟社社员孙家谷的《襄陵诗稿》稿本中找到了附集《白湖吟舍雅集》。《白湖吟舍雅集》稿本一卷共十五叶，用叶氏小隐山庄稿纸抄写。因为附装在孙家谷的《襄陵诗稿》稿本中，许多研究专家都忽略了，其中姚燮的《白湖吟舍雅集序》，更有史料价值，浙江古籍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姚燮集》也失收。因篇幅不长，谨录如下： 乡余与叶子心水交，始揽白湖之胜，并识其伯子午生、从兄琴楼，皆能诗者，以唱酬为晨夕，偕之徜徉云水间，旷如斐如也。翁州厉山人志，亦时扬帆东海来，分一军以相角。于是叶子心水谋湖上筑数楹兼招其群从，季兰士、小谱、禹亭诸君，举文宴会而未果。岁辛卯，其先大父坦园公祠落成，祠边面湖。越年壬辰，叶子读书其间，而是会始举。 是湖也，为勾章西北一大胜，其南大隐、五磊诸峰蜿蜒亘数百馀里，至是而势一束；北则伏龙诸山，遥遥作屏障，天风海云，时挟清气，往来于其间，为林泉之幽邃，花鸟之绵丽，有无待言。是于斯敦乐事，交赏心，亦固其所。 今夫天生人于奇山邃泽间，或以流寓所经使，频年留托于其地，事岂碌碌哉，必将讲孝弟，淑礼乐，砥砺于名义志节，以勉为圣贤后。千里而远，百世而遥，知有闻风慨慕，以不履其地，不生其时，不见其人，以相与交流型法者为憾不？然矜啸傲阔达，狂吟酣饮以俟日月，或徼求利达，挟射猎功名之策，交相夸辨。人寿几何，草木同腐矣，可胜慨哉！其曰之会，固小者。 会凡九人，其一则叶子之同族兰笙先生，隐宅湖之麓，以耆宿重闾里，故亦与焉。 《白湖吟舍雅集》全部内容为：姚燮序，陈友铭序，叶元堦诗5首，叶元垲诗1首，叶元址诗2首，厉志词2首，叶联芬诗1首，叶元墀词5首，姚燮词3首，叶元壁词2首，无叶元垚诗词作品。 至此，则白湖诗社一切谜底全部解开：创立时间为道光壬辰年（1832年），社址在白湖鸣鹤场的坦园公祠。诗社成员共有九人：鸣鹤叶氏诗人七人，即叶元堦（心水）、叶元垲（琴楼）、叶元址（兰士）、叶元墀（午生）、叶元壁（小谱）、叶元垚（禹亭）、叶联芬（兰笙），另二人为姚燮、厉志。当时叶联芬57岁，叶元垲53岁，厉志50岁，叶元墀35岁，叶元堦29岁，姚燮28岁，叶元址27岁，叶元壁21岁，叶元垚19岁。这九人中，除姚燮和厉志为叶氏私塾教师(叶元垚、叶元坊兄弟先后师从姚燮），余均为鸣鹤叶氏族人，而叶联芬虽年最长，论族中辈分，却是元字辈的族侄。 据现有史料表明，白湖诗社只活动了二次雅集。因为在成立后的翌年，即道光十三年（1833年）六月初九，36岁的叶元墀卒于刑部主事任上，兄弟们皆悲伤不已，一时无心再行雅集。过了几年，道光十九年十二月十八（1840年1月22日），又因主持人叶元堦（也是36岁）病逝，诗社活动自然不复进行。在他去世不到半年的时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了，中国从此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叶元堦曾在宁波月湖创立枕湖吟社，姚燮有《过揽碧轩，悼叶文学元阶，并吊孙明府家谷、厉山人志两先生，即寄枕湖社同社诸公，得长歌六十句》中非常明确写道：“……社中十五人同调，年二十四吾最少。一年三十六社集，各抱心机织天妙……”可知枕湖吟社有十五人，一年三十六次集会（每十天一次），当时姚燮年龄最小（24岁），推算出时间为道光八年（1828年），距今正好190年。 二、鸣鹤叶氏诗人及作品 鸣鹤叶氏最早中进士者为明代叶宰，为天启五年二甲第四名进士，官终天津霸州兵备副使，但无诗集流传。入清以来，诗人辈出，至道光间形成高潮。尤以叶本子孙为佼佼者。现将叶氏诗人生平及作品简列于下，以观大概（大致以年份或辈份排列）： 叶蘅（1616—1683），字邻荪，号榕城，顺治十六年进士。授嘉兴府学教授，升国子监学正。著有《归园诗钞》。 叶昌（1662—1722），字子常，号鹤山，康熙四十五年进士，由内阁中书改授广东灵山知县，兼摄海防同知。著有《鹤山诗草》。 叶亮（1668—1740），字敬六，一字荼圃，号朗亭，康熙四十八年进士。选山东定陶知县，山东乡试同考官。著有《和陶诗集》《百尺楼诗古文辞》等。 叶士俞（1650—？），谱名士愉，字坤一，一字熙臣，号朴林，曾侨居上海授儒业。晚归里。著有《朴林居士遗稿》（一作《绮霞阁遗稿》）二卷，有道光三十年崇敬堂刊本。作者为叶心培之父。 叶锡凤（1744—1814），字英麒，一字岐鸣，号珠渊，国学生。著有《瓯游草》四卷、《珠渊诗稿》十卷（《两浙輶轩续录》作四卷）、《磨兜坚斋诗集》四卷（《两浙輶轩续录》作八卷）。作者为叶心培之子。 叶愚（1762—1837），字调元，一字守之，号易庵（光绪《慈溪县志》作字易庵），邑增生。著有《东汀小稿》五卷，则古轩刊本。作者为叶锡凤长子。 叶恕（1779—1862），字调阳，号菊坪，道光五年举人，加翰林院典簿，截取知县，改授教谕。著有《燕香居诗稿》七卷，道光二十六年崇敬堂木活字本。作者为叶锡凤次子。 叶联芬（1776—1859），字芸阶，一字诵清，号兰笙，道光四年岁贡，候选教谕。著有《诵清吟草》。 叶本生有六子，除长子叶荣外，其余五子叶声闻、叶燕、叶焕、叶灿、叶炜均著有诗集。蒋宝龄称之为：“一门群从，皆擅清才。” 次子叶声闻（1748—1804），初名书，字镜炎，号艾庵，又号守瓶，郡廪贡生，候选教谕。著有《艾庵诗草》三卷、《吾山集》一卷、《守瓶斋诗草》一卷。 三子叶燕（1755—1816），字载之，一字再紫，又字次安，号耐可，又号白湖，嘉庆三年举人，拣选知县。著有《白湖诗稿》八卷。 四子叶焕（1757—1820），字春暘，号谱山，官长芦盐运司分司、刑部山东司郎中。著有《水石居诗稿》二卷。 五子叶灿（1760—1788），字星若，号星五，国学生。著有《星五诗草》一卷。 幼子叶炜（1763—1821），字允光，号意亭，官刑部安徽司主事。著有《鹤麓山房诗稿》六卷。 叶本诸孙（元字辈）更是才华横溢，结社吟唱，几乎个个都是诗人矣。 叶元基（1769—？），字文阶，号小披，叶荣长子。著有《闲园诗草》。 叶元坚（1777—1827），字方陆，号平桥，又号晓峰，叶声闻长子。候选布政司理问。著有《平桥诗草》。 叶元封（1797—1849），字建侯，号梦渔，叶声闻幼子。候选布政司理问。著有《湖海阁诗稿》。 叶元址（1806—1838），又名元圻，字承基，号兰士，叶焕次子。国学生。议叙盐知事。著有《二铭草堂诗集》（一作《兰士吟草》）。 叶元壁（1812—1855），又名元垓，字联辉，号小谱，叶焕四子。国学生。候选州同。著有《滴竹露斋词集》四卷、《浮碧山馆诗集》。 叶元垚（1814—1847），字肇唐，一字叔兰，号禹亭，又号雩亭，叶焕五子。邑庠生。著有《听秋吟馆诗集》四卷。 叶元坊（1816—1863），字兰言，号磊山，又号磊杉，叶焕幼子。国学生。著有《意云楼诗集》一卷、《寄音阁吟草》一卷。 叶元垲（1780—1834），字晏爽，号琴楼，叶灿长子。候选兵司马正指挥，改署光禄寺署正。著有《睿吾楼诗集》二卷、《续白湖竹枝词》一卷。 叶元堃（1785—1833），字后安，号铁仙，叶灿次子。道光十三年以赈振钦赐举人，中书科中书。著有《小绿天居诗稿》八卷。 叶元墀（1798—1833），字绍兰，号午生，又号蒳仙，叶炜长子。道光十二年举人，刑部湖广司主事。藏书十余万卷。著有《海蒳轩诗稿》三卷、《听香楼词稿》三卷。 叶元堦（1805.1—1840.1），又名元增，字如川，一字仲兰，号心水，又号赤堇，叶炜次子。郡增生。著有《赤堇遗稿》六卷（含《考敬堂诗集》《月湖揽碧集》）、《梦花楼未删稿》（稿本）等。 叶本的曾孙（金字辈）亦多诗人，虽名望不及元字辈，但亦可观。 叶金胪（1809—1853），字抡奎，号鸿卿，又号鸣一，叶元坚三子。道光十四年举人，拣选知县。著有《琴梦生诗稿》。 叶金镕（1811—？），字人范，号浔蘩，又号啸峰，别署晨梵，叶元坚幼子。国学生。著有《海红书屋吟稿》。 叶金铿（1816—1862），谱名金鉴，又名金粹，号鞠斋，叶燕孙。邑庠生。著有《鞠斋诗稿》六卷。 叶金寿（1826—1871），原名金燮，字曼庵，号小兰，又号筱兰，叶元圻长子。著有《诗痕画影楼诗词稿》三卷。 叶金宣（1818—1859），原名金潮，字静澜，号晴岚，叶元垲长子。国学生。议叙知府衔。著有《二十四番花信风斋诗草》。（叶金宣两个儿子著有诗集。长子叶清徽，原名泰，号桐生，又号琴孙，著有《可居诗文集》；幼子叶清祺，原名清彦，字乔卿，著有《卧绿轩诗草》。） 叶金诰（1818—1853），原名金泉，字廉卿，号白水，叶元垲次子。国学生。著有《红蕉吟馆诗草》。 尹元炜、冯本怀《溪上诗辑》及《续编》所收慈溪叶氏共十九人，其中能确认为鸣鹤叶氏的为十人，分别为叶士俞、叶声闻、叶燕、叶焕、叶炜、叶元堦、叶蘅、叶灿、叶基（即叶元基）、叶元垲。 董沛《四明清诗略》所收慈溪叶氏共三十八人，能确认为鸣鹤叶氏的为二十人，分别为叶蘅、叶时、叶声闻、叶燕、叶焕、叶灿、叶炜、叶锡凤、叶联芬、叶愚、叶恕、叶元墀、叶元垲、叶元堃、叶元阶、叶基、叶元壁、叶元垚、叶元坊、叶金胪。 经过我们多年的努力，现在搜集到了白湖诗社诗人创作的诗集十三种，计五十卷（不分卷者一种作一卷，重复者不计，《冶春词》已收入《燕香居诗稿》，亦不计），其中刻本十种（同书不同版本算一种），抄本或稿本三种书目如下： 《朴林居士遗稿》二卷，叶士俞著，道光三十年崇敬堂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藏。 《瓯游草》四卷，叶锡凤著，嘉庆九年磨兜坚斋刻本，广东中山图书馆、宁波天一阁藏。 《东汀小稿》五卷，叶愚著，清则古轩刻巾箱本，南京图书馆、温州图书馆藏。 《燕香居诗稿》七卷，叶恕著，道光二十六年崇敬堂木活字本，复旦大学、温州图书馆、天一阁藏。 《冶春词》一卷，叶恕著，清燕香居刻本，天一阁藏。 《艾庵诗草》三卷，叶声闻著，清守瓶斋刻本，天一阁藏。 《吾山集》一卷，叶声闻著，叶元封抄本，民间藏。 《白湖诗稿》八卷，叶燕著，嘉庆六年又次居刻本，辽宁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天一阁等藏。 《白湖诗文稿》十六卷，叶燕著，嘉庆二十三年又次居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天一阁等藏。 《鹤麓山房诗稿》六卷，叶炜著，嘉庆二十五年刻本，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天一阁等藏。 《水石居诗稿》二卷，叶焕著，咸丰三年刻本，国家图书馆藏。 《海蒳轩遗稿》三卷《词钞》一卷，叶元墀著，道光二十七年鹤皋叶氏刻本，天一阁藏。 《听秋吟馆诗集》不分卷，叶元垚著，稿本，天一阁藏。 《赤堇遗稿》六卷，叶元堦著，道光二十五年退一居刻本，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天一阁等藏。 《梦花楼未删稿》不分卷，叶元堦著，稿本，天一阁藏。 以上诸集，已点校出版的有三种：叶愚《东汀小稿》五卷，叶锡凤《瓯游草》四卷，叶士俞《绮霞阁遗稿》（即《林朴居士遗稿》）二卷，均为温州黄宗南点校，作为“叶同仁文化丛书”内部出版。另，《清代诗文集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12月版）影印鸣鹤叶氏诗集二种，即叶燕《白湖诗稿》八卷《文稿》八卷，嘉庆二十三年又次居刻本；叶炜《鹤麓山房诗稿》六卷， 嘉庆二十五年刻本。 2018年，慈溪市地方志办公室组织编辑“白湖诗丛”，将点校出版叶燕《白湖诗稿》、叶焕《水石居诗稿》、叶炜《鹤麓山房诗稿》、叶元堦《赤堇遗稿》、叶恕《燕香居诗稿》等。 鸣鹤叶氏诗书传家，四世辉煌，长达百年，影响波及浙东、浙南，成为独特的文化现象。尤以叶本一门，出现24名诗人，人人均著有诗集，这在中国历代家庭诗群中较为少见，值得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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