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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强、袁剑:多民族国家共同体的塑造:2019年俄罗斯及中亚国家民族热点问题述略

 老王abcd 2020-08-17


多民族国家共同体的塑造:2019年俄罗斯及中亚国家民族热点问题述略

马强、袁剑

内容提要】2019年,俄罗斯和中亚国家的民族热点问题多是围绕着塑造多民族国家共同体这个核心议题展开的。在俄罗斯,民族文化自治成为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重要补充,俄罗斯将展现多民族文化活动、保护少数民族原住民语言政策、创新性的民族地区社会治理作为民族文化自治的重要实践。同时,通过倡导民族团结的官方节日和构建多层次的认同结构进一步夯实多民族国家共同体。由于苏联建立之前缺乏完整的国家认同,且苏联解体之后的建国历史尚不久远,中亚国家仍面临着塑造民族-国家认同的问题,在时间维度上利用历史资源追溯民族起源,在空间维度上试图通过共同的民族认同建立超越国家边界的民族文化共同体。2019年,俄罗斯和中亚国家虽然存在局部地区冲突,但总体上较为稳定,在可控范围内。

【关键词】俄罗斯 中亚 多民族国家共同体民族-国家认同

【作者简介】马强,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研究员;袁剑,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教授、中国少数民族研究中心边疆民族研究所所长。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一带一路沿线各国民族志研究及数据库建设》(项目批准号:17Z156)阶段性成果。

     无论在同属于共同国家(俄罗斯帝国和苏联)的时间维度上,还是在同属于欧亚国家的空间维度上,俄罗斯与中亚国家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俄语在中亚国家有着很高的普及率,俄罗斯族等斯拉夫民族散布于中亚国家,这是苏联时期的民族政策有意为之的结果,而目前俄罗斯有数以百万计的来自中亚的劳务移民。在处理民族事务方面,俄罗斯与中亚国家也因制度惯性呈现出更多的共性。目前,在俄罗斯和中亚广阔的地域空间生活着几百个民族,如何构建一个稳定、和谐、团结的多民族国家成为俄罗斯和中亚国家面临的共同任务。    

     苏联解体以后,面对着极端主义、分离主义、恐怖主义肆虐的局面,俄罗斯和中亚国家制定了一系列民族政策,成功地化解了危机,让多民族、多宗教、多元文化成为国家发展的财富而不再是障碍。诚如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参加2019年全俄民族团结论坛时指出的那样:“各个民族在我们的国家里和谐与和平地生活了几个世纪,保持了友好和相互尊重的关系。多元文化和多宗教的关系成为我们骄傲的共同遗产,我们必须对这个遗产加以保护并传给子孙后代。”哈萨克斯坦首任总统、民族领袖纳扎尔巴耶夫在哈萨克斯坦民族和睦大会第29届代表大会上表示:“国际分析人士们曾在30年前预测中亚和哈萨克斯坦将成为新的冲突地区。他们曾表示我们的地区会迎来流血和战争,并认为民族和宗教信仰不同将成为导火索,还预测地区国家将没有未来。然而,哈萨克斯坦各民族通过共同努力对其画上了句号。”经历时间考验,哈萨克斯坦通过团结和务实的内政模式、民族间关系成为了其他国家的榜样。    

     2019年,俄罗斯和中亚国家在塑造多民族国家共同体的道路上继续推进,本文通过对2019年这些国家相关民族热点问题的评述,总结俄罗斯和中亚国家民族地区治理实践、认同策略以及应对冲突的经验。    

     一、民族地区有效治理的探索    

     当前,世界各国共同的民族热点问题都离不开“治理”这个关键词。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吸取苏联的经验教训,力求实现在法律面前所有公民权利的平等。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竭力淡化民族意识,实行民族文化自治政策,对人数较少的小民族进行保护。新的民族政策发展地方自治,通过民族文化自治满足民族自我意识增长的需求,取得了积极效果,得到了俄罗斯社会的广泛认可。民族文化自治对于保存少数族裔的语言和文化起了重要作用,也是民族区域自治的有效补充,满足各族群共同体对本民族语言文化及精神的需求;有利于保持国家的民族多样性。在民族地区有效治理的探索方面,俄罗斯积累了比较成熟的经验。苏联解体之初,中亚国家在普遍推行的主体民族化过程中操之过急,一定程度上导致本国重要人力和智力资源的大规模流失,并造成族际关系紧张,因此,中亚各国也在逐步调整内部的民族治理政策,探索与苏联时代具有历史连续性,同时又契合中亚区域与国家特质的民族与边疆地区治理模式。    

     2019年1月4日,《2019—2021年俄罗斯联邦国家民族政策战略实施规划》出台,该规划是2012年制定的《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民族政策战略》的实施细则,延续2015年公布的《2016—2018年国家民族政策战略实施规划》。新的规划方案包括58个大项、76个具体实施项目。该规划的宗旨是:为国家民族政策的有效实施创造和谐的社会-经济环境;促进俄罗斯各民族民族文化的发展;支持俄语作为俄罗斯国家和各民族通用语言;完善外国公民在俄罗斯的社会和文化适应体系;加强民族政策领域的国家管控;国家机构和公民社会在民族政策领域相互协作。在上述有关民族政策的战略和规划中,俄罗斯民族文化自治实践、保护少数民族语言、完善民族地区社会治理是俄罗斯民族政策最为重要的三个面向。    

     (一)文化的马赛克:俄罗斯民族文化自治实践    

     作为多民族国家,俄罗斯各民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嵌入式格局,2019年在喀山举办的文化节名称“文化的马赛克”能恰如其分地来诠释这种格局。在这种格局下,各民族在文化上是不同的但是平等的,是独特的又是交融互鉴的。2019年,俄罗斯联邦民族事务署、地方政府以及其他机构组织了多种形式的民族文化展示展演、各民族交流交往活动。   

     2019年8月9—30日,第十届北高加索青年大会“玛舒克-2019”在斯塔夫罗波尔边疆区举办。该青年大会是北高加索青年公开交流和对话的平台,各地政府代表、文化界知名人士、著名运动员和社会活动家都会参与其中,共同商讨和完成教育及文化项目。从2016年开始,已经有来自俄罗斯其他边疆区以及国外的青年参与该大会的活动。2019年9月21日,为庆祝民族服装日,第五届文化展演“文化的马赛克”在喀山举行。除了民族服装展演和游行,该活动还展示了鞑靼斯坦各民族音乐、民歌、舞蹈、民族手工艺和民族美食。2019年10月16—21日,由俄联邦民族事务署组织的第三届全俄爱国主义民族青年训练营“一代”在莫斯科郊区举行。来自俄罗斯不同地区的公共和民族文化组织的150多名青年参加了此次训练营。几年来,青年训练营“一代”已经成为弥合民族差异的一个平台,在这个平台上强调的是对话而不是竞争。在训练营中,青年们参加与民族主题相关的表演、演讲和公开课,同时还组织团队建设、商务、辩论和体育赛事等实践培训,让各民族青年了解俄罗斯不同民族的文化传统。    

     (二)民族语言政策:保护少数民族原住民语言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2019年确立为国际原住民语言年,俄罗斯联邦政府举办了系列活动并出台了致力于保护少数民族原住民语言的相关措施。1月17日,俄罗斯联邦教育与科学部和民族事务署联合下发了关于俄罗斯联邦各民族保护和学习母语的文件,要求在初等教育领域开展《母语和母语文学读本》教材的筛选,以全方位保护和发展各少数民族的语言。3月21日,俄罗斯少数民族原住民语言年开幕仪式在汉特曼西斯克举行,同时举办国际论坛。在论坛上,俄民族事务署署长巴里诺夫指出:“根据俄罗斯科学院语言学研究所的研究成果,全俄共有150多种原住民语言。在最近的150年,有14种语言在俄罗斯消失,其中5种是在苏联解体之后消失的。目前,有18种语言处于濒危状态,还有一些原住民语言使用人数在减少。俄罗斯将在原住民语言年推出700多项语言保护举措。”   

     俄罗斯地方各界在民族语言保护方面也进行了诸多富有成效的实践,特别关注民族语言教育。2019年10月21日,车里雅宾斯克州公共关系部组织研讨会讨论俄罗斯哈萨克语教学问题。该州各地代表就南乌拉尔区学校开设哈萨克语选修课程的可能性、民族文化传统的保护工作进行了讨论。从10月开始,俄罗斯鞑靼斯坦共和国的15个伊斯兰教区开启了为期半年的鞑靼语课程,课程48个学时,旨在培养那些对伊斯兰文化感兴趣、有志研习古兰经的人。经验丰富的语言学专家担任课程教师,并为此课程编写了《初级鞑靼语》教科书。    

     俄罗斯在保护少数民族语言的同时,还着力打造民族语言和信息空间。2019年,在俄总统民族关系事务委员会和相关部委的支持下设立了“俄罗斯第一民族频道”。该频道是社会-政治类频道,全天候播送信息,以民族团结、友谊、和解以及爱国主义为使命,解决民族关系领域的紧迫问题,展示俄联邦多民族文化成就,保护和加强各民族的精神和文化力量。2019年9月,该频道获准进入俄罗斯数字电视系统,其观众群达300万—500万人。自11月12日起,该频道又被纳入到俄罗斯电信公司电视网络,进一步扩展了频道的受众范围。    

     (三)民族地区社会治理:创新性项目的实施    

     俄罗斯民族地区的社会治理是俄罗斯民族政策的重要方面,其中一些项目和方略具有创新性意义。除了俄联邦政府以及各级行政机构,一些非营利组织也成为民族地区社会治理的主体。    

     1.原住民信息系统的构建    

     2012年,亚马尔-涅涅茨自治区建立了统一的信息系统“亚马尔”。“亚马尔”系统是北方原住少数民族发展模式和预测系统,有着丰富的数据信息:北方原住少数民族的家庭、社区、贸易站、居民点名录和农工综合体的信息,如驯鹿的数量和驯鹿产业概况等。“亚马尔”还是奉行传统生活方式的北方少数民族原住民的身份系统,符合条件的原住民可通过这个系统确认其原住民身份,以享受当地政府提供的福利保障。2019年5月16日,俄联邦民族事务署代表团访问亚马尔-涅涅茨自治区,考察并学习“亚马尔”系统。很快,俄民族事务署向国家杜马提交了关于建立全联邦范围的原住民信息登记系统的提案。11月5日,俄国家杜马一读通过了联邦法《关于保障俄罗斯联邦少数民族的权利》的修正案,增加俄联邦民族事务署制定的关于建立少数民族原住民名册的内容。该法案规定,公民基于自愿和主动确认的原则进入或者退出该名册,并保障该名册内的少数民族原住民的社会和经济权益。    

     2.社区治理实践竞赛    

     2019年,俄罗斯联邦民族事务署组织第二届全俄“最佳社区实践”竞赛。该竞赛的主要目标是加强多民族地区的平等与和谐,在社区一级实施民族政策。2019年,竞赛组委会收到了来自58个联邦主体的168份申请,比2018年增加70%。10月初,俄罗斯政府公布了该项比赛结果:在城市社区的评比中,来自乌德穆尔特共和国、阿尔泰共和国、斯塔夫罗波尔边疆区的社区位列前三。在农村社区中,来自罗斯托夫州、特维尔州和列宁格勒州的村庄跻身三甲。随后,于汉特-曼西自治区举行的“全俄民族团结论坛”上,俄联邦民族事务署署长巴里诺夫指出,《国家民族政策战略》实施的关键是探索新的实践方式,此次论坛的主要任务是探讨在联邦主体、地区和社区各级如何实施国家的民族政策。巴里诺夫强调了“最佳社区实践”竞赛在加强基层民族政策实施中的重要意义,他特别提及在此次竞赛中位列前十的汉特-曼西自治区萨利姆村的项目,该项目的主要特色是社会-宗教组织在移民适应中起到积极作用。    

     3.创新性社会治理项目    

     在俄罗斯民族地区社会治理中还有很多创新性的项目发挥着积极作用,如汉特-曼西自治区的“北极英才儿童”项目和亚马尔-涅涅茨自治区的“游牧幼儿园”项目。“北极英才儿童”项目的目标是培养儿童继承民族传统文化,特别是传统技艺。该项目资助开办了各种儿童手工班和兴趣班,如饰品制作、阿肯人的洋娃娃制作、鄂毕-乌戈尔民族的传统游戏、桦树皮工艺品、萨米人的根雕艺术等。“游牧幼儿园”项目是国家项目《亚马尔-涅涅茨自治区原住民的保护与发展》的子项目,2019年,地方政府为该项目的实施提供了74.5万卢布的预算。在“游牧幼儿园”项目的资助下,纳里扬马尔社会-人文学院8月份实施了一项入学前的教育培训计划,培训对象为4个驯鹿养殖合作社的19名4—8岁儿童。这个教育培训计划包括培养民族地区儿童语言、认知、社会、交际、艺术审美发展的课程以及体育课。   

     二、民族与国家认同的构建    

     在后苏联空间,民族与国家认同的构建是新独立的民族-国家最为重要的任务,但因国情不同,俄罗斯和中亚国家塑造民族和国家认同的方式既有共同之处,也存在差异。作为多民族国家,俄罗斯和中亚国家的主要任务是在民族认同的基础上建立统一的国家认同,将民族身份转化成为公民身份是其民族政策的优先方向,因此,本文将这种民族-国家认同实践目标总结为“超越民族认同的共同体”。作为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目前中亚各国都是以主体民族为国家命名,主体民族的认同和国家认同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因此,中亚国家普遍以国家的力量塑造主体民族的认同,其中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追溯悠久的民族历史以及共同的民族文化以构建民族文化共同体,有时甚至是“超越国家认同的共同体”。   

     (一)超越民族认同的国家共同体    

     俄罗斯和中亚国家构建超越民族认同的国家认同实践,为多民族国家处理认同问题和民族-国家的紧张关系提供了经验,其中重要的成功经验是构建各族共享的文化空间。如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都在民族国家日历中设立了倡导民族团结的节日,并发明诸多节日仪式和活动让该节日成为宣扬民族团结的文化空间。同时,在俄罗斯达吉斯坦共和国和鞑靼斯坦共和国都形成了多层次认同的成功经验,将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有效地结合起来。    

     1.倡导民族团结的官方节日   

     21世纪初,俄罗斯为纪念1612年驱除外敌而确立了新的节日——人民团结日。与这个节日相关的主体最为广泛,涵盖了多民族、多信仰、多阶层的民众,有民族团结、国家统一的政治内涵。每逢人民团结日,俄国家元首都要为红场上的米宁和波扎尔斯基塑像献花,莫斯科等各大城市都会举行集会、展览等文化活动。    

     为庆祝2019年民族团结日,俄罗斯各地举行了丰富多样的节日活动,尤其在一些民族自治地方,民族团结日庆祝活动中的“民族”因素更为明显,且多以展现民族文化、促进民族团结为目的。新西伯利亚市在节日当天举办了俄罗斯各民族文学展,人们用乌德穆尔特语演唱民歌,乌德穆尔特语已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濒危语言名录;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市中心的剧院广场上举办了民族服饰和民间乐器展览,人们还可以在此品尝北部原住民族的美食;在叶卡捷琳堡的劳动广场上举办了民族诗歌节,在民间艺术宫举办了“乌拉尔民族音乐节”;在楚瓦什和乌德穆尔蒂亚可以欣赏到独特的民族文化以及品尝到民族美食;在切博克萨雷举办了“俄罗斯统一的民族大家庭”文化节,其中有多场民族手工艺品展览;在斯塔夫罗波尔边疆区居住着100多个民族,市中心的传统庭院里摆放着传统的家居用品和民族美食,在市中心广场举行了多民族大游行,有3000多人参加,哥萨克引领游行队伍;卡拉恰伊-切尔克斯共和国举行集会,当地各族居民、政府代表、神职人员和社会组织代表参加;阿尔汉格尔斯克州举行了以“在同一块土地上”为主题的传统射箭比赛。在民族自治地方,“人民团结日”成为了“民族团结日”,各民族“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成为“民族团结日”的主题。

     中亚国家也设立了相似的节日,哈萨克斯坦设立民族和睦大会和“民族团结日”便是典型例证。1995年3月1日,哈萨克斯坦民族和睦大会成立,到2019年,哈萨克斯坦民族和睦大会已成功举办27届。纳扎尔巴耶夫曾这样评价民族和睦大会:“国内所有公民都应该视哈萨克斯坦为自己的祖国。如今,国内所有公民均在为促进祖国的繁荣发展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在这方面,民族和睦大会更是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民族和睦大会一直以来都在为加强宗教和民族团结而不懈努力。自成立以来,大会以促进共同团结进步、实现共同发展繁荣为己任,在维护社会稳定、促进各民族大团结、保障国家统一等诸多方面发挥了无可代替的重要作用,向世界充分展示了哈萨克斯坦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宗教和谐的良好形象,也充分证明了我国推行的民族政策的正确性,有效服务了国家工作大局。”

     自1996年开始,哈萨克斯坦将每年的5月1日定名为“民族团结日”,这一天成为生活在哈萨克斯坦的130多个民族共同的节日。民族团结日是各民族团结和睦、平等互助的象征,也是国家力量的展示。按照惯例,全国各地民间组织、国家机关单位将在民族团结日这一天举办一系列以“宽容、和谐、友谊”为主题的游行、庆典、音乐会、民间体育运动会。2019年,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参加了在阿拉木图的阿拜广场举行的民族团结日庆祝活动。阿拉木图的诸多民族文化组织在此集中展示了不同民族的传统和习俗。这一天的新闻报道极力渲染文化多元性和包容性:一千多年以来,阿拉木图一直是各种文化、宗教、语言交融之地,阿拉木图被称为“千色之城”绝非偶然。  

       2.构建多层次认同结构:俄联邦在达吉斯坦和鞑靼斯坦的经验    

     多层次认同结构是多民族国家处理民族身份和公民身份之间紧张关系的创新性路径,俄罗斯达吉斯坦和鞑靼斯坦在这方面就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这种多层次的认同结构既有纵向的自下而上(从地方至联邦层面)分野之上的整合,也有横向的不同民族、宗教分立之上的共存。   

     达吉斯坦共和国生活有近30个少数民族。达吉斯坦共和国宪法规定,除俄语以外,官方语言还包括达吉斯坦各个民族的语言,如阿瓦尔语、达尔金语、库梅克语、列兹金语、塔巴萨兰语。该共和国民族矛盾曾经十分尖锐,恐怖主义肆虐。在青年大会“玛舒克-2019”上,俄罗斯总统办公厅副主任穆罕默多夫谈道:“2010年达吉斯坦各民族大会通过的宣言和设立民族团结日的决定对于达吉斯坦来说意义重大。那时正是恐怖主义猖獗的艰难岁月,这些决议对青年人的思想有深刻的影响。当时决定召集各民族大会就是以实际行动对抗和斥责恐怖主义、极端主义的挑衅,号召各民族的和谐统一,这是达吉斯坦人的共同的态度。”而俄联邦民族事务署署长巴里诺夫更是将达吉斯坦多民族交往的成功经验总结为“多层次的民族认同体系”:“从各民族文化、教育的视角来看,达吉斯坦多层次的民族认同体系是独一无二的,这里各个民族、各种文化的交往交融已经有几个世纪的经验。举个例子来说,在达吉斯坦共和国,一些人认为自己是达尔金人,而这些人在北高加索就认为自己是达吉斯坦人,在全俄罗斯范围内就认为自己是高加索人,而到了国外,这些人就会认为自己是俄罗斯人。”    

     鞑靼斯坦共和国作为多民族聚居地区,也有着多民族多宗教和谐发展的经验。鞑靼斯坦共和国总统明尼克汉诺夫在迪拜举行的第二届世界宽容峰会上指出:“在鞑靼斯坦共和国生活着400万人,共有173个民族。鞑靼斯坦设有直属于总统的民族和宗教关系委员会,制定民族政策的原则,以喀山联邦大学的专家为基础组建了专家委员会。在民族和宗教事务中我们还要听取伊斯兰教穆福提、东正教大主教的建议。在鞑靼斯坦,穆斯林和东正教徒长期居住在一起,他们之间相互理解。在苏维埃时代,大量清真寺和东正教堂都被毁掉了,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已经恢复。”    

     (二)构建民族文化共同体    

     在俄罗斯和中亚国家,民族和国家认同的实践还存在另外一条路径,即通过追溯民族起源历史和强调共同的文化传统构建民族文化的共同体。民族文化共同体有时是超越国家边界的。  

       1.追溯历史作为认同的资源    

     在中亚国家中,哈萨克斯坦在将历史作为国家认同资源方面走在前列,通过一系列历史纪念活动,重构哈萨克斯坦作为草原文明的历史荣光以及作为现代国家的集体认同。2019年10月15日,哈萨克斯坦总理马明就传承蒙古帝国时期术赤汗历史文化遗产的相关工作进行介绍。哈政府计划于2020年分别在卡拉干达市和乌勒套地区设立纪念碑,将乌勒套历史文化中心纳入到“金帐汗国之旅”的旅游线路之中。文化和体育部计划修建术赤汗和阿拉沙陵墓并展开相关的考古工作。同时,该部正就争取将乌勒套地区的历史和文化陵墓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进行工作。    

     本土的文学家备受推崇,这是文化自信与自觉的表征。在庆祝阿拜诞辰175周年的系列活动中,哈萨克斯坦决定在首都设立一条文学大道,并计划在这条大道上为哈萨克文学历史中的三大文豪塞弗林、詹苏格洛夫和马伊林竖立纪念碑,以纪念三人诞辰125周年。这三位作家是哈萨克斯坦现代文学的先驱,在1938年的政治运动中去世。此外,哈萨克斯坦在2019年底着手筹备次年的阿尔-法拉比诞辰1150周年纪念活动,该活动于2020年年初首先在阿拉木图拉开帷幕。2020年全年,哈萨克斯坦将举办各类国际和区域研讨会以及科教和文艺活动,并借此机会向全世界展示哈萨克伟大的草原古代文明,并向国际社会介绍哈萨克斯坦的相关情况。   

     2.哈萨克斯坦历史祖国概念的兴起    

     据统计,在哈萨克斯坦之外的其他国家生活着将近800万哈萨克人,占全球哈萨克民族人口总数的30%。当前,哈萨克斯坦存在人口出生率下滑和人口外迁趋势。在这样的情况下,吸引境外哈萨克人回归“历史祖国”哈萨克斯坦是一个重要举措。    

     吸引哈萨克人回归“历史祖国”的工作主要由“同胞”基金会来主持,该基金会在2019年进行了很多活动。2019年6月19日,“同胞”基金会学术顾问委员会成立,旨在推动落实哈萨克斯坦首任总统关于向散居境外及回归“历史祖国”的哈萨克侨民提供各类帮助和政策支持。理事会主席、马吉利斯(议会下院)议员努尔兰·达吾列特别科夫在委员会成立会议上表示:“在为散居国外的哈萨克族人提供支持方面,一直没有一项特别的法律法规予以规范,因此,进行专项立法,明确海外哈萨克族裔的法律地位显得十分必要。”“同胞”基金会副主席玛高亚·萨尔巴索夫表示,要制定《关于向散居海外的哈萨克人提供国家支持》法案草案,主要目的是建立一个法律框架来规范为散居海外的哈萨克人提供国家支持的公共关系。法案框架内的相关措施也将在保护和传承哈萨克语言、风俗以及吸引海外散居哈萨克人回归“历史祖国”方面起到有效的作用。

     哈萨克人回归“历史祖国”已经有了成效。2019年8月23日,哈萨克斯坦政府副总理萨帕尔巴耶夫在政府新闻发布会上称,2019年1—7月共有6000多名海外哈萨克族侨胞回归“历史祖国”定居。哈萨克斯坦独立至今,已有100万境外哈萨克人迁居哈萨克斯坦。在巴甫洛达尔、东哈州和奇姆肯特市建立了新的居民村安置这些居民。此外,在6个地区建有适应中心,帮助新移民尽快适应哈萨克斯坦法律、社会和文化风俗。哈萨克斯坦政府在许多方面为回归“历史祖国”的同胞们提供了物质和资金支持。

     3.民族文化空间的塑造

     共同文化空间的塑造是民族文化共同体形成的重要方式,在俄罗斯和中亚各国,共同的民族传统节日(如“犁节”)和官方推动的节庆活动(游牧民俗文化节)便是这种典型的文化空间。

     犁节”是鞑靼人和巴什基尔人一年中最为隆重的节日,是庆祝春耕结束的节日。如今,这个节日不仅与农事紧密联系,还是展示鞑靼文化、建立共同文化认同的场域。2019年6月23日,俄罗斯鞑靼斯坦共和国庆祝犁节的主会场放在了喀山米尔诺伊村白桦林里的集市上,更为特别的是土库曼斯坦总统也前来庆祝。鞑靼斯坦共和国总统明尼哈诺夫在发言中表示,鞑靼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具有历史和语言上的共同性、文化传统的共同性,高度信任和相互理解。明尼哈诺夫说:“犁节是俄罗斯民族多元文化的表达,我们永远的民族领袖——俄罗斯总统普京在保持和发展这种多元性。”随后,明尼哈诺夫宣读了俄罗斯总统普京为节日发来的贺信。俄罗斯联邦民族事务署署长巴里诺夫指出,犁节已经是具有全国意义的节日:“鞑靼人分布在祖国的各个角落,犁节已经成为鞑靼民族的名片,很早就成为了跨民族意义的节日,也是全俄罗斯共同的节日。俄罗斯首都、克里米亚和远东的居民都欢庆这个节日。”

     近年来,中亚国家正努力寻求民族之间共享的文化资源,如共同的民族起源、宗教信仰等。游牧作为中亚各民族普遍的生产与生活方式成为塑造中亚共同民族文化空间的基础。为此,中亚国家积极举办和参与以“游牧文化”为主题的文化和体育活动。2019年6月7日,一年一度的“伟大草原-游牧人世界”民俗文化节在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波尔阿勒代萨克部落古墓群附近拉开帷幕。本届民俗文化节还吸引了来自匈牙利、蒙古国、阿塞拜疆、吉尔吉斯斯坦、乌克兰等18个国家的140多人参加,国内外的游客们观赏了在民俗村区、民间运动比赛区、手工艺区和狩猎文化区举办的特别活动。吉尔吉斯斯坦对游牧文化的推介更为积极,该国于2018年成功举办了第三届世界游牧民族运动会,在旅游胜地伊塞克湖畔举办的大赛吸引了来自74个国家的2000多名运动员参加。为了促进这项运动的发展,吉尔吉斯斯坦决定每年在国内举办全国游牧民族传统运动会。2019年的运动会于9月15日在塔拉兹举行,有来自吉国7个州和2个直辖市的代表队参加这一全国性的赛事。运动会期间,除体育竞赛外,还举办一系列文娱活动。在中亚国家,以游牧文化为主题的活动受到越来越广泛的欢迎,成为各族群众团结的基础。

     三、民族冲突:塑造共同体的阻力

     如果说共同体的塑造是俄罗斯和中亚国家民族关系的主流,那么仍未平息的或偶发的民族冲突则成为塑造共同体的阻力。

     (一)走向深层次的俄罗斯与乌克兰冲突2014年以来的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冲突是两国间的较量,冲突的焦点是克里米亚和顿巴斯这两个俄罗斯族聚居地区。俄罗斯以俄罗斯族甚至是俄语居民保护者的角色出现;而乌克兰国内掀起的民族主义浪潮则在俄罗斯族和乌克兰族之间制造差异,甚至是民族仇恨。2019年以来,俄罗斯与乌克兰在顿巴斯的军事冲突趋向缓和,但双方的冲突与争端走向了深层,已经不只是领土和地缘政治意义上的争夺,还是身份政治上的争夺。这已经深深影响到两国的跨境民族,即在乌克兰的俄罗斯族人和在俄罗斯的乌克兰族人。

     1.身份之争

     俄罗斯向乌克兰东部地区居民发放护照,使其具有俄罗斯公民身份。这种做法本身就具有极大的争议,而俄罗斯实际上是以“共同的民族身份”来阐释其合理性。俄联邦民族事务署署长巴里诺夫表示,他们(获得俄籍的公民)和我们同是一个伟大国家——苏联的同胞,同样使用俄语,彼此理解历史和文化,有共同的历史象征。

     2019年开始,俄罗斯通过简化手续、扩大范围等方式加速了向乌克兰东部地区居民发放护照的进程。4月24日,普京签署了第183号总统令,规定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某些地区的居民有机会通过简化程序获得俄罗斯公民的身份。7月17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上述两州所有居民都可以简化程序获得俄罗斯公民的身份。有消息称,在这两个州中,即使是被基辅当局控制地区的居民也享受这种“简化”的权利。那些在2014年内战开始前住在顿巴斯地区,后来又逃到俄罗斯的乌克兰公民也享有简化程序的权利。

     乌克兰东部的俄罗斯族人从民族身份到公民身份的转换使俄罗斯增加了对乌克兰东部的掌控能力。目前,俄罗斯政府对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获得俄籍的公民并没有特殊的一体化措施,说明这种“同化”政策还是有限度的。

     2.概念之争

     俄罗斯世界”是近年来俄罗斯提出的一个关于文化/文明的概念,其定义是以俄罗斯为中心通过俄语和俄罗斯文化联结起来的跨民族和跨国共同体,该共同体是在统一和保护俄语和文化、东正教信仰、共同的历史记忆和共同社会发展观念的口号下建立起来的。俄罗斯收复克里米亚便是在“俄罗斯世界”的旗帜下进行的,在此之后,本是作为文化/文明概念的“俄罗斯世界”具有了地缘政治意义。“俄罗斯世界”这个概念使用的是具有民族意义的“俄罗斯”,那么,俄罗斯所倡导的“俄罗斯世界”便是以俄罗斯族文化为主体的世界,生活在俄周边各国的俄罗斯族便是其最主要的部分。这让周边国家,尤其让被视为“俄罗斯世界”关键组成部分的乌克兰感到恐惧。据媒体报道,乌克兰最高拉达正在酝酿一份法律草案,建议通过立法在乌克兰禁止使用“俄罗斯世界”的概念,并批评“俄罗斯世界”是国家社会主义(纳粹主义)的一种形式,是俄罗斯新帝国主义的地缘政治、文化-历史思想的体现。

     乌克兰最高拉达的跨派系联盟“库班”致力于制定“乌克兰族回归乌克兰民族领土以及乌克兰文化和社会空间”的政策,该政策与“俄罗斯世界”的概念相似。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外交事务委员会负责人康斯坦丁·科萨切夫评论道:“俄罗斯也有类似于关注同胞的政策和项目,保障所有民族的人道主义权利,让俄罗斯成为各个民族(包括乌克兰族)舒适生活的地方。但乌克兰的这种政策试图将民族问题政治化,基辅的民族主义政策会为乌克兰的发展带来障碍。”实际上,“俄罗斯世界”和“乌克兰文化和社会空间”概念虽针锋相对,但逻辑相似,都会影响在乌克兰的俄罗斯族人和在俄的乌克兰族人与当地民族、政府的关系,都具有明显的民族问题政治化的特征。

     (二)中亚劳务移民与当地人的冲突

     近年来,来自中亚国家的劳务移民大量涌入俄罗斯,有几百万人之多。劳务移民为俄罗斯解决了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与此同时,由于中亚劳务移民群体的特殊性,该群体中个别人的犯罪行为会被放大成为劳务移民群体与当地人之间的矛盾,如果不加控制,甚至可以演化成为民族之间的矛盾与冲突。2019年,在萨哈(雅库特)共和国爆发的反对劳务移民的大规模集会尤为引人关注。

     2019年3月17日,在萨哈(雅库特)共和国爆发了反对移民劳工的集会。这次集会起因于一名来自中亚(吉尔吉斯斯坦)的非法劳务移民在当地的犯罪行为,相关消息在社交网络广泛传播以后,引发了当地民众的强烈抗议。当天,共和国首府雅库茨克的居民在市中心自发静坐集会,约有200人参加。这次集会从抗议这名中亚劳工的犯罪行为演变成为以反移民劳工为口号的集会,其中一名男子因宣扬极端民族主义口号被警察逮捕。3月18日,在雅库茨克胜利体育场举行了规模更大的集会。萨哈(雅库特)共和国总统尼科列夫和雅库茨克市长阿夫克先季耶娃也参加了集会。尼科列夫向公众表示,要展开对非法移民劳工的检查,准备对移民劳工采取更多的限制性措施,保护共和国居民的利益,加强打击非法移民。作为城市的主人,民众应该恢复秩序。尼科列夫同时指出,萨哈(雅库特)是一个多民族共和国,这里生活着120多个民族,他呼吁民众不要采取任何可能导致民族冲突的行动。

     祖国党主席团成员、自由研究所所长比留科夫指出,萨哈(雅库特)共和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区,是俄领土面积最大、人口密度最低的联邦主体。那里的居民手中有大量合法以及非法使用的枪支,民族主义情绪非常强烈。当前,俄罗斯的移民政策是从中亚地区吸引廉价的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劳动力,近年来移民中与恐怖主义有关的激进宗教运动的支持者比例增加。有些当地雇主为了自己的利益使用非法移民劳工,这些因素都增加了刑事犯罪的概率。目前,祖国党列宁格勒州分部同乌兹别克斯坦劳动部合作,针对雇主的需求,对向俄罗斯输出的移民劳工进行岗前培训,使这些移民劳工获得在俄罗斯工作和生活的技能。如果这项计划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移民劳工的生活和就业状况将会获得改善。

     移民劳工问题已经成为俄罗斯较为突出的社会风险,一些移民劳工个体的犯罪行为极易演变成移民劳工和当地民众的群体性冲突和对抗。很容易造成当地人对整个移民劳工群体的敌视,使得那些合法、守法的移民劳工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在民族主义社会情绪之下,移民劳工群体和当地人的冲突甚至被解读为民族歧视、矛盾与冲突,会影响到在俄生活的已经成为俄罗斯公民的中亚民族以及在中亚国家生活的俄罗斯族人与当地人的关系。在俄罗斯,从联邦政府到地方各级政权十分警惕此类事件的发生,如果有冲突出现,也要将其在爆发之前给予控制,更要避免向民族冲突转化。     

     (三)茨冈人与当地人的冲突

     俄罗斯的茨冈人一直是一个独特的民族群体,作为俄罗斯公民,他们在其居住地却始终被视为“他者”。茨冈人与当地人的龃龉不断,2019年在奔萨州爆发了一次规模较大的冲突。

     2019年6月13日,在奔萨市郊的切莫坦诺夫卡村发生了斗殴事件,对峙双方为村中的茨冈人和其他村民。据当地媒体报道,6月13日晚,有近200名手持刀、叉和石块的茨冈人袭击了手无寸铁的30多名当地男性村民。在冲突中,有5名当地村民受伤,其中2人因严重刀伤被送进了医院,1人医治无效死亡。群殴事件的起因说法各异:一种说法是这伙茨冈人企图骚扰一群未成年少女,引起了村民的不满;另一种说法是双方在池塘边因为孩子发生口角。

     事件发生以后,切莫坦诺夫卡村所有茨冈人都逃离了该村,该村加之邻村共近900名茨冈人乘坐公共汽车去了伏尔加格勒州。事件发生后,当地警方迅速介入,174人被带走接受调查。奔萨州强力部门派出20人进驻村庄维持秩序。俄总统直属人权委员会委员称,在切莫坦诺夫卡村事件发生之后,应该严密监控其他茨冈人居住的社区。人权委员会已经派员到奔萨州,考察国家民族政策的落实情况,与参与这场冲突的当地居民进行交流。同时,向其他居住有茨冈人的社区介绍经验,谨防类似冲突发生。奔萨州州长在事件发生以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切莫坦诺夫卡村,在与当地居民会面时谈道:“美国在切莫坦诺夫卡村事件中起到破坏稳定的作用。美国和西方撒了大笔钱培养这些破坏稳定秩序的人,这些人在每个地区都有,我们这里也有。”按照州长的说法,从切莫坦诺夫卡村发生冲突的那一刻,这些“内奸”便在社交网络上传播着大量虚假消息以激起民众的愤怒。州长要求村民们只相信官方渠道的消息。事件发生以后,全国性组织“茨冈人协会”密切关注逃往他乡的茨冈人的下落和处境。该协会负责人称,因切莫坦诺夫卡村事件离开村庄逃往伏尔加格勒州亲属那里的茨冈人已陆续返回村庄。

     茨冈人与当地人发生冲突以后,俄联邦政府、强力部门、地方政府和少数民族协会快速响应,进行了恰当的处置,及时控制局势、平息社会舆论、避免冲突在其他地区蔓延,体现了俄罗斯解决突发性民族冲突的应急能力,是十分值得借鉴的经验。自有确切的记载以来,茨冈人在俄罗斯生活已近300年,目前共有22万茨冈人在俄生活。但茨冈人与分散在世界其他国家的吉卜赛人(如欧洲的罗姆人)一样,与所在国家的关系问题都没有获得很好的解决。

     (四)俄罗斯印古什共和国因划界协议引发的抗议活动

     由于历史原因,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仍是俄罗斯基本的民族政策,俄罗斯联邦体制下还存在着共和国、边疆区、自治区等以其主体民族命名的联邦主体。与其他联邦主体相比,这些民族自治地方享有更多的自治权。苏联解体之初的民族分离主义曾经引发联邦中央和民族自治地方的冲突,如车臣战争。近年来,央地关系趋向平稳,但并不代表民族矛盾在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下已经消失,只是在联邦中央控制能力增强之后与地方达成的一种平衡状态。与此同时,我们不应忽视民族自治地方之间存在的矛盾与摩擦,这也会成为民族地区不安定因素,如2019年在印古什共和国就发生了因划界问题引发的抗议活动。

     2018年秋,俄罗斯车臣共和国总统卡德罗夫和印古什共和国总统叶夫库罗夫签署确定两国边界的文件《关于批准建立印古什共和国和车臣共和国边界的协定》。这是双方因修建公路而签订的领土交换协定,但根据此协定,印古什划入车臣的领土是车臣划给印古什领土的25倍,占印古什共和国领土的5%。这引起了印古什共和国居民的强烈不满。协议签订当天,在印古什共和国首府马尔卡斯市中心广场和街头举行了抗议示威活动。2018年10月4日,被批准的抗议活动在马加斯政府广场上举行,约有2000名民众参加。

     2018年10月30日,印古什共和国宪法法院裁决,《关于批准建立印古什共和国和车臣共和国边界的协定》不符合《印古什共和国宪法》,该协定未经全民投票批准,不会产生法律效力。11月8日,印古什共和国总统向俄罗斯联邦宪法法院提交申请审核该协定是否符合俄罗斯宪法。12月6日,俄罗斯联邦宪法法院裁定,《协定》符合宪法,在法律上确立了新的边界,无须就边界问题进行全民投票。随后,印古什总统叶夫库罗夫和车臣共和国总统卡德罗夫都表示,印古什人和车臣人仍将保持兄弟般的关系。

     2019年3月26日,在马尔卡斯市中心再次爆发了抗议运动,民众要求对边界问题进行公投。据估计,有2万—3万人参加。整个广场被警察包围,集会区的移动互联网被关闭。3月27日,抗议集会在马尔卡斯市继续延续,抗议示威者与维持秩序的俄罗斯国民卫队发生了冲突。在2019年3月发生的大规模集会示威中,共有58人被警方逮捕。印古什共和国和车臣共和国因划界问题引发的抗议示威活动被强力部门平息,但仍有复燃的危险。

     四、结语

     2019年,俄罗斯和中亚国家在构建多民族国家共同体的道路上不断实践,并提出诸多创新性政策,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近年来,俄罗斯的民族文化自治、创新性社会治理模式、多层次的认同结构等政策的实施让民族地区政治和社会局势稳定,改变了苏联解体之初极端主义、分离主义、恐怖主义肆虐的局面。这些经验值得其他多民族国家借鉴。中亚国家积极构建民族-国家的认同,作为新独立国家而言,这是立国之本,也是维系各国内部稳定和团结的关键所在。从这种意义上说,民族文化为构建民族-国家认同提供了重要资源,有益于中亚国家的民族团结、社会稳定和发展。而在中亚各国已经完成或者将要进行的权力有序交接的关键性时刻,对于多民族文化的认同也将为这种政治转型的顺利进行提供必要的社会基础。同时,尊重和继承苏联时代形成的这一地域内具有多样性的民族文化,也成为中亚国家与周边及域外其他国家建立密切合作关系的基础,对其扩展国际交往、保持地缘政治平衡大有裨益。

     与此同时,俄罗斯和中亚国家也面临诸多挑战,民族冲突依然存在。从目前的发展态势上看,俄乌国家之间的冲突已经深入到民族之间的矛盾。乌克兰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有着强烈的去俄化的倾向,这无疑强化了乌克兰的民族认同,造成了原本差异性很小的乌克兰族和俄罗斯族彼此区隔。在保护俄罗斯族人和俄语居民的口号下,俄罗斯简化入籍措施,欢迎乌克兰东部居民加入俄籍。在俄罗斯看来,实现欧亚地区一体化和推动“俄罗斯世界”,乌克兰都应是重要的参与者。但俄罗斯与乌克兰冲突已经深入到民族认同的区分,这不仅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冲突,也会加深两个民族之间的隔阂。对中亚国家而言,寻求超越国家的民族共同体是其一体化的策略之一,但在中亚各国发展导向不一、周边大国环伺、中亚国家间边界冲突和资源争夺等问题尚未完全解决的条件下,这种超越国家的一体化的策略在民族国家的框架下还只能是“想象的共同体”。此外,哈萨克斯坦推进的“哈萨克人历史祖国”概念,在具体的实践当中,可能会产生某种溢出效应,对周边国家人口、领土安全和国家认同产生新的影响,尤其会对中亚人口更多的乌兹别克斯坦构成直接威胁。据官方统计,目前,乌兹别克斯坦生活着100万左右的哈萨克族人,是独联体国家中最大的哈萨克人离散群体。“哈萨克人历史祖国”概念将会影响在乌哈萨克人的动向,在1991年至2014年间,共有58.6万哈萨克人从乌兹别克斯坦流向哈萨克斯坦。因此,后续如何发展,中亚各国尤其是乌兹别克斯坦是否有针对性政策,值得关注。

     总体而言,俄罗斯与中亚国家在民族国家的框架下构筑民族自身的历史叙事与现代国家合法性的过程中,将会存在一个长期的内部竞争与外部压力问题。二者之间的张力不仅形塑民族与国家认同,还会深刻影响地缘政治的走向。


(责任编辑 李淑华 刘阳)

来源:《俄罗斯学刊》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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