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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方砚台想起了我爷爷

 遵化文史 2020-08-18

作者:王连忠

我爷爷,名王在臣,字进才。满族,大清朝吃过皇家俸禄,人们戏称“老牌非农业”。解放后,还留恋满族习俗,爱穿长袍马褂,走路迈四方步。高高的个头,方面大耳,慈眉善目,过年贴的财神爷就像爷爷的照片。

爷爷行大,弟兄五个,二爷因二奶离家出走,音信杳然,精神受了刺激,魔魔怔怔,学道不出家,发髻梳在头顶上,别一个很长的银簪,见人打稽首,口称“无量寿佛!”家布置的像道观,整天烟雾缭绕;三爷、四爷英年早逝;五爷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名厨,会一手满族风味菜,“八碟、八碗、八盘子,八个小盔儿不闲着。”三十二道菜肴,样样精通,谁家红白喜事,都来请王五爷。

我爷爷有三件心爱之物,经常把玩,爱不释手。一是爷爷长期吸鼻烟的鼻烟壶,鼻烟壶有玉石的、有内画的,有浮雕的,非常精致可爱;二是一个长方形“打笼”,笼里放上粮食,鸟见食物,往笼上一站,活扇一翻,就许进不许出,把鸟扣里了;第三就是传给我的砚台,这方砚台,石质,长、宽各15厘米,没有多少纹饰,只是盖儿的中间有一阴刻“木”字,不知何意。我至今珍藏并使用;“打笼”早在七十年代就已不知去向。

(爷爷留给我的砚台)

(打开的砚台)

(砚台上阴刻的木字)

(爷爷用过的鼻烟壶)

爷爷有三个儿子,分别叫王树青、王树山、王树全,原来都在一起过,因人口众多,不堪重负。民国三十六年(公元一九四七年),经贾氏舅爷们从中调停,爷爷主持分了家。分家单上只写房产和土地,农具和家三伙四一扒堆,就另起炉灶了。分家那天,我爷爷唯独拿出他那心爱之物—砚台,当众宣布说:“这方砚台给三儿屋我大孙子留着!”打那以后,就一直由我父亲保管使用。我家虽然算不上书香门第,也算“胸有点儿墨”,每年春节,街坊邻居都会拿着大红纸让父亲给写对子(春联)。

一晃儿我上小学了,才正式接过爷爷留给我的文房四宝之一“砚台”。那时,每星期一次大楷课,我就用这个砚台磨墨,用金膏纸写水笔字。老师判作业,哪笔写得好,在哪笔上用红水笔画小圈儿,整个字都好,就画整个字大圈儿,以示肯定。我每次拿着画满红圈儿的作业给爷爷看,爷爷总是笑的合不拢嘴儿。我也慢慢养成了喜欢水笔字的爱好。

(民国三十六年给父亲的分家单)

民国三十六年分家单的原文是:

“立分单字据人王在臣(进才)率子侄等,兹为人口众多,生活关系,经数次家庭会议,共同讨论,原有祖遗草正房八间,计为东西两院,承领头道沟南夜合树浦,计地贰拾亩,今经亲邻共同言明,均愿分居另过,自谋生活,各存光宗耀祖之心,守望相助,今本人口土地政策均分。计:树全,男女共三口,应分西院草正房两间,地四亩五分,该地所有菓树出产,归父母养老之用,一俟百年后再行按人口分配。所有家中用俱,系自行分配,各无单据,以后,各由天命,自奔前程,此系三方协议,共同认可,各无异言,四至列后,恐口无凭,立此分单为证”。

以下是贾立元、贾立功二位舅爷、邓级三、赵祥久等乡邻和头面人物或盖章,或签“十”字画押,落款是:民国三十六年润二月初一。  

( 这是二大伯的分家单,与上文略同。)

(建国后(一九五零年),遵化县人民政府土地房产确权,发给爷爷的“土地房产所有证”。)

(这是叔伯老叔的买卖田房草契)

我小时候,因都说我的相貌,像我爷爷,必是这个原因,在众多孙辈中,爷爷对我疼爱有加,经常带我去侯家小铺吃偏食,那时,有炸大餜子、火烧、烧饼夹猪头肉等。因此也引起叔伯兄弟们不满,说爷爷偏心眼儿,爷爷一笑了之,仍我行我素。

分家以后,爷爷奶奶跟光棍儿大伯一起过。爷爷对我的溺爱丝毫未减。一九四七年,一股退却的顽军路过马兰关,满街筒子都是,像过蝗虫一样。闹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男青壮年怕被抓壮丁东躲西藏;大姑娘、小媳妇往脸上抹锅底灰,怕被糟蹋。我记得那天,天上满是小飞机儿,翻跟头,竖蜻蜓,马达轰隆声、机枪扫射声,如同交响曲,震耳欲聋。我爷爷马上跑到西院去保护我,把我藏在他的长袍里,我抱着爷爷大腿,顺着衣裳缝往外偷看,只见进我们家六七个顽军,他们进来先摘下钢盔,挤在水缸边用钢盔滔水喝,喝完把我们全家赶到西院的大枣树下,一个兵用枪比划着我们一家人,另几个进屋好一阵翻箱倒柜,一个大兵还真拿起砚台看了看,估计那一刻爷爷的心准提到嗓子眼儿了,谁知没文化的大兵认为又沉又没用,就又扔那了。他们看没啥好东西,最后把我爷爷一件准备冬天穿的大皮袄拿走,悻悻的撤了。

还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小学四年级毕业时,全学校统一大排行出榜,贴在马兰关完小大门外西墙上,我以九十六点七的成绩,荣列全学校第二名,必是一时激动兴奋,在毕业典礼结束,全体起立高唱“六月的熏风”这首歌时,我突然晕倒了,不省人事,老师和同学把我送到家,我爷爷见状,“吓得三尸神暴跳,急得七窍内生烟”,最后请来梁老道,又是画符念咒,又是灌牛黄清心丸,折腾了一个时辰,我才从通往阴曹地府的道上晃晃悠悠的又回来啦。当我长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位皓首苍颜的老者在俯视着我,一是我爷爷,一是梁老道,我爷爷见我醒了,老泪纵横,我也哭了。

我爷爷继承了我太爷的衣钵,也是村上的头面人物.我太爷叫王贵亭,远近闻名,有纠纷等大门小事儿都请他去说和摆平,连马兰峪、营房等,有时都肩抬小轿来请。我爷爷也凭着人缘好,威望较高,成了村里的当家人。村里正月闹会,爷爷和村里几位头面人物都是走在队伍前面,以示对民俗的重视。

那时,我心想,等我长大,一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爷爷七十六岁那年,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每当我铺开宣纸,倒水磨墨时,面对那方砚台,总会想起爷爷。信手涂鸦,写一幅<梁父吟》字,以慰爷爷在天之灵吧!

编辑:王亭贯

丰润民间书法家徐振唐老师,欣然给本公众号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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