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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故乡的雪

 儒墨轩 2020-08-18

江南,松滋。下雪的时候是什么景象呢?

我的童年与青少年记忆,直接与乡村关联。因此,故乡的雪,就是那个名字叫“栗林子”的雪。与人民公社时期的“锦明大队”这一政治性称呼相比,我更愿意记住“栗林子”这个老地名。至于后来村村合并后的“新生村”,我也只是当作一个基层行政建制。我降生与成长在“栗林子”这个弹丸之地,但那曾经是我的全部。

要描写故乡的雪,先要说一说“栗林子”的地理特征。其背后是一座只能算是丘陵的山,山上有松树,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通向远方。山腰有水渠环绕,那是人工形成的灌溉渠,夏天有清流通过。在水渠的下方,有一个水库。堤坝下面是农田,农田围绕的就是我家所在的“栗林子”。传说,这里曾经有很多栗树,我家的竹林里就有一些这样的树。可惜在大炼钢铁时,栗树林被砍伐。村头曾经还有一棵要四到五人合抱的巨大枫树,由于修建小学需要木材,也被砍掉了。我的家,曾经是茅草屋,后来成为土砖瓦屋。屋前是稻场,不远处是一方池塘。这就是我故乡的地形。

在不知道责任为何物的童年,我单纯地体验过下雪的快乐。我吃雪,也吃冰凌,喜欢那凉凉的刺激。在冰雪融化的时刻,我爱听屋檐下的滴答声。说不出的慵懒,仿佛世界此刻最美。

在下雪多日的时期,农家最担忧的是猪吃什么?这时候我也要出去在雪地里寻猪草,实际就是白雪覆盖的草皮。可怜猪吃了如此粗劣的草皮,竟然会脱肛!养猪是农民除了养鸡以外的主要财产所在,没有猪就意味着一无所有。而雪天,就是猪缺少饲料的日子,人都还挨饿呢,哪还有谷糠之类的喂猪啊!

面对实际的生活,雪的美丽有时候就变成了“雪灾”。唯一能够安慰人心的,就是“瑞雪兆丰年”这句俗语。我没有资格体会“踏雪寻梅”的境界,更不可能产生“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豪情。

记得我有一年在大学寒假时正好遇到大雪。我独自在屋后的田野伫立,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发呆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忧郁。在城乡的思维切换中,我的内心沉重,因为我的家与家人的生活很艰难,父母兄弟姐妹期待着我改变家族的命运。然而,这个过程很漫长。雪,让我沉思自我存在的意义,也思索农民的苦难。在那寂静的白雪世界,我没有堆雪人、打雪仗的心情,我用心感受着土地的厚重。乡村的雪,一点也不浪漫。

雪,如何才能成为审美对象呢?今天的我已然超脱当年的情境,不再局限于“生存”这样的低层次,在时空的距离中遥望岁月的雪景,于是我能够陶醉“如诗如画”的雪野之美。我已经从“小我”中走出,故乡的雪不仅仅属于房前屋后那片天地,而属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一角,属于天地之大美。

雪本无情物,飘落有情心。不管北国江南,洁白的天地间都有一个大写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

这个人,难道不是我吗?

(2019年2月12日写于北京雪日)

附录:武大日记三则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四日  星期日

啊,冬天的象征——皑皑的白雪,把山川、田野、村庄都覆盖起来,成为一个银色的素装世界。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情景:池塘里的水面结着厚厚的冰层,我们穿着胶鞋在冰上尽情地滑呀滑呀,玩的真有趣啊!

一九八0年一月十日  星期五

雪花漫天飞舞,飘向大地。她落进我的脖子里,我虽然感到一股凉气,但是我并不诅咒她。

雪,她有银装素裹的身躯,也有一颗洁净的心灵。我爱她,她虽然在冬日这个不受人欢迎的季节降落人间,但是更显出她的稀罕和可爱。

我因为看厌了人世间的污浊,心里投下了黑色的阴影,所以看到雪花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下来吧。飘下来吧!

一九八七年二月二十日     星期五     雪

早晨醒来发现外面覆盖了一层薄雪。满以为老天来临不再有严寒,岂知天意乖戾,偏要一意孤行。上午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我站在窗口望那飞舞的雪花,觉得很带劲。凡是有动感的东西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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