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杰民 / 图:堆糖 1977年春节前夕,三九严寒,大地冰封,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集市上熙熙攘攘,人们都在忙着筹备年货。 沈丘县老城公社院内,因干部已经放假冷清了许多。公社书记李立国等三人,都是从博爱县调来支援沈丘的干部,他们都回博爱过年去了,公社只留一名副书记临时主持工作,少数干部春节值班。 腊月二十八,刺骨的北风不停地刮着,发出尖利的号叫声。我正在公社值班,突然,临时主持工作的黄书记把我们三人召集到他的办公室,通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公社公安特派员李某在郑州病故,遗体停放在××××医院的“太平房”,李某的内兄李国安(建国前干部)住在郑州的一个旅社,正等待我们前去,让大家商量一下怎么运回遗体。 听到要去郑州运遗体,一个人低声说:“我没有出过远们,摸不着路。”一个人面露难色:“我家里有点事,走不开。”还未等我发言,黄书记已语带情绪:“那这事咋办哩,要不我去吧。”见此情景,我脱口而出:“让我去吧!” 黄书记将手一摊:“你去了,后勤上有点这事那事的咋办啊?”我急忙保证:“没事的,要是快了,明天就能回来。” 怎么去呢?那时全公社都没有货车,只有公社修造厂自制的一辆“土吉普”,许多零部件都是手工打造的。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商定:用公社修造厂自制的“土吉普”,先把我们送到沈丘县搬运公司,然后再租他们的大货车去郑州。散会后,我们立即分头行动,一方面联系老城修造厂的“土吉普”,一方面让老城搬运站站长与县搬运公司联系,让县搬运公司提前安排好司机和车辆,保证我们能够随到随走。 老城公社电影队孙队长是公安特派员李某的妹夫,长我10岁左右,他急需要去郑州协助办理李某的后事。听到公社派人派车的消息后,他便和我联系,我们约定一同前行。 我准备好现金和粮票,记好到郑州的联系地址,然后又回家穿了一件黄色的军大衣。一起准备停当,夜幕已经降临,我们坐上“土吉普”从老城公社出发了。这辆“土吉普”,四处跑风,没有一点热气,发动半天才打着火,像拖拉机一样轰轰作响。从老城到县城约30公里,坑坑洼洼,很不好走,夜晚10点多我们才到了沈丘县搬运公司。因为事先已经联系好,县搬运公司的两位司机师傅和一辆货车正整装待发。简单寒暄之后,我们换成大货车就向郑州出发了。那时汽车少,司机很“吃香”,我因为要招待司机,所以与两位司机坐在驾驶室内,孙队长坐在上面的车厢里。 冬天的夜晚,行人稀少,寒风好似一个醉汉,时而放开喉咙狂怒地咆哮,时而疲惫地喘着粗气。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怒吼中战栗,摇曳不定,月也怕冷似地躲进了云层。 我们坐在车上,车子颠簸得很厉害,想睡也睡不着。透过冬天把守的窗棂,穿过厚厚的夜色,我仿佛看见那些被年淡忘的背影,他们坚守工作岗位,渴饮冰雪风霜,用坚强和奉献描画属于他们的冬天。快过春节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喜迎春节的到来,我们千里迢迢地去郑州,虽然没有他们伟大,但也是出“公差”啊! 从沈丘到郑州,约有300公里,路况很差,平时客车要跑上9个小时左右,中间在路上还要吃上一顿饭,有时慢了要跑10多个小时。我们的大货车,两个司机轮换着开,中间没有停歇,天亮的时候到达了郑州。经过一夜的煎熬,我们口干得要命,喉咙有点发痛。 可能因为春节临近,又加上早晨天气寒冷,郑州市内少了昔日的喧闹。当来到××××医院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时,我发现有几个民警在执勤,路上行人稀少,路边有个水果店刚刚开门营业。我和司机师傅说:“你们辛苦了一夜,没有喝上一口水,我下去买点水果吧。”司机师傅停下车:“好啊,你赶紧去买吧!”于是,我急忙下车去买水果,从水果店里买好水果返回停车点时,突然发现大货车不见了。短短的十来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我在路边踌躇半天,苦苦思考着如何去寻找他们。还有一点我放心不下,就是我带着现金和粮票,他们吃饭怎么办? 首先,我按照李国安先生留的旅社的地址,乘坐一辆出租车先找到那家旅社。旅社的工作人员已经放假了,没人值班,只有一个保洁工在打扫卫生,我问她:“××××号房间在哪啊?”她说:“二楼。”我来到二楼后,整个楼道瞎灯灭火的,找到房间号,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声。我急忙出了这家旅社,赶快乘坐一辆出租车前往××××医院,到了该院以后,就直接打听“太平房”在哪里,然后没有走医院里的大路,抄小道直奔“太平房”。最后翻过一个小土丘,来到了“太平房”附近,只见我们的大货车即将驶出大门,他们已将李某的遗体装上了车。孙队长站在车厢里看见我,急忙招呼我上车。此时,李某的内侄李海洋也在车上。我上车后问司机:“我下去买水果,你们怎么没有等我,把我撇下了?”司机说:“我们正在等你,忽然看见民警朝车边走来,怕他们发现我们是拉遗体的不让拉。”孙队长说:“我们打算出了郑州再回来找你。”但是,我心中暗想:“偌大的郑州市,你们上哪找我啊?” 我坐在驾驶室里,孙队长和李海洋坐在车厢里。 车辆没有停留,向沈丘急驶而去。刚驶出郑州市不久,就听见驾驶室的门敲得“咚咚”响,司机停下车问:“什么事啊?”孙队长说:“李某躺在担架上,一撅一撅的,光往我跟前来,我有点害怕。”看到孙队长很难为情,我说:“好吧,你下来坐到驾驶室里,我坐在车厢里,看看李某死了能怎么样。” 李某的遗体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放在一个担架上,用绳子在担架上捆了两道。担架放在车厢靠后的位置,我和李海洋坐在紧靠驾驶楼后面的位置。车子在行驶中一颠一颠的,担架往前面一拱一拱的,一会就来到我们跟前,可能这就是孙队长害怕的原因吧。一看担架来到我们跟前,我就用脚使劲地朝后猛一蹬,把担架蹬到车厢靠后的位置,一会担架又一拱一拱地来到我们跟前,我又用脚使劲朝后猛一蹬,并开玩笑地说:“老李,安心地走吧,别靠恁近!” 返回沈丘的途中,经过了几个县城和一些集镇,供销社食堂都因春节放假而关门停业了,那时没有个体户食堂,拿着钱和粮票也买不到饭吃,只有忍饥挨饿。一夜又大半天了,我们水米未进,又渴又饿。走到淮阳地界,忽然看见路边一个小摊,卖有茶水和麻花,我们都暗自庆幸,急忙下车,喝点茶水解解渴,吃个麻花充充饥。 下午三四点,我们回到了老城公社。公社院内已有一帮人在等待我们,有公社的一些干部,有死者家属,有搬运站的装卸工,下一步怎么安葬,由他们具体操作。 我们热情地招待了司机,让他们饱餐一顿,然后算清了运费,把他们送走了。 一个特殊的“差事”,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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