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 老木箱子里 飘出的 书 香 ❖‖苏娟娟 老家里，放着两只木箱子，一新一旧，据说是母亲的嫁妆，做工精致，透出椿木特有的纹路，橘黄色油漆，两边各一枚锁扣，闪闪发光，中间有一把大锁，很是漂亮。在四十年前，这都是很流行的家具，四十多年过去了，今天提起来，还是感觉——洋气匝了！ 其中的一只箱子，陪伴我上中学住校三年。上初一时，箱子和我坐着堂舅的三轮车去中学报道，因为离家远，每周星期天到校，住到周五才能回家。母亲为我烙的大饼，一到学校就要锁到箱子里，一周三个，自己计算份量吃到周五。由于是和二哥两个都住校，每周母亲都要烙高高的一摞大饼。那几年粮食收成不好，买的一袋面吃不了多长时间，家里拮据成这样，我和二哥也就没有上灶吃饭，每天三顿，打开箱子，掰一块馍馍，就着开水，就是一顿饭。当然，夏末秋初，箱子里会有葱叶和玉米棒，冬天有腌的长条白菜和其他咸菜。天更冷的时候，箱子就放在窗户边挡风。三年时光一晃而过，当我和箱子告别，它早已没了往日色彩，油漆剥落，一股厚重的霉味儿扑面而来。想想住校受的苦，也就更加珍爱这只箱子。 另外一只箱子，使用的人，不是母亲，是父亲。我上小学一年级之前，父亲打开那只箱子从不允许我看一眼，每次看到父亲关着门，“当——”，那清脆的开锁声总会勾起我无限好奇。 寒假里的一天，我看到父亲又在箱子跟前，便惦起脚尖偷偷走过去，庆幸的是，这次父亲没有赶我出去玩，而是叫我到身边，拿出一本《普希金童话诗》，黄色封面，崭新的书页上微微渗出墨香。无法抑制内心沸腾的喜欢和狂热，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游走在普希金的诗句里，鲁斯兰，柳德米拉，森林里的巫师，高大又幽深的城堡……在童话世界徜徉，诗化的语言如潺潺小溪，自心间流过，如沐清风，似见明月，内心豁然。 《普希金童话诗》读完后，自己好像还做了一首不成体统的“诗”，大体记得两句是“元宵节晨空气浓，听闻门外炮竹声”云云。就这样毫无诗感的几句话，写好后还兴致极高，拿去给父亲看。父亲看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又拿出一套连环画作为奖励，内容是武王伐纣，如妲己乱朝，九尾狐，琵琶精，比干掏心，广成子悬剑治妖，子牙出征等内容，东周的历史揉进玄幻与丰富的想象力，让我对这套连环画爱不释手，看了好多遍，依然保存得完好无损。 父亲是个细心人，见不得书页有破损和折角，尤其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把他买来的部分书用来点火烧了炕之后，我看到父亲眼里流露出的深深痛惜。但他没有责备母亲，委婉地做了“批评”教育，只是箱子锁的更紧了。 当然，父亲这种教育往往是无用功，后来还是有书陆陆续续被一张张撕下，燃起的火焰，让炕洞里静默的树叶牛粪草胡子亮起了火星星，烧热了土炕，温暖了整个冬天，但同时也烧疼了父亲爱书、护书、疼书的心。据父亲讲，他上学的时候特别艰难，连衣服都没得穿的年月，课桌是简单的土筑台子，一根木棍就是一支笔，书本更是极其珍贵不可得，就这样的条件，还时时面临辍学危险。好几次，因为没有学费，理解家里日子过得苦，父亲有了放弃的念头，但带班老师看他刻苦勤奋，邀祖父长谈，做动员，终于坚持了下来。 看我爱惜书，没有母亲的“焚书”之举，父亲便放心地把箱子钥匙的使用权做了转交，从此以后，只要做完作业，不帮妈妈做家务，我就会打开箱子，看自己喜欢的书，从《说岳通俗演义》里，我第一次看到“精忠报国”，岳母刺字和风波亭就义，更让我记忆尤深，为忠良致敬的同时也唏嘘不已。 之后又陆陆续续读了《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传》《古文观止》《杯酒释兵权》《艳阳天》《太行山上》等，从小学时候的看故事情节，到渐渐长大以后读背景写法，每多读一遍，理解就多一点，知道的知识点也会多一点，最直接受益的，还是作文。我的作文常常被当做范文读，或者贴在教室后面的学习园地。更重要的，是养成了读书习惯，这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在书香里，我曾听着雨后蛙鸣，握卷长思，想起“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在“草深无处不鸣蛙”的趣境里，感叹人生无时无地不读书！也曾看到春过江南，想起塞北清冷，忆及“春风疑不到天涯，山城二月未见花”，在远离霓虹的地方，一腔孤寂，无处安放，难忘这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现在细细想来，母亲的老木箱子，箱子里飘出的那一抹书香，是我成长路上，最珍贵的礼物。 苏娟娟，西吉一幼教师，性情活泼，热爱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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