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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界·百态世相】:纳川‖《暴雨》

 甘宁界 2020-08-19

【甘宁界·百态世相】:纳川‖《暴雨》       


 
纳川

暴雨

纳川        

暴雨

纳川

暴雨席卷了整个村庄,泼了不到一个小时,整个村庄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没有任何角落例外,要说有例外,恐怕就是谁家热乎乎的炕上。

远远望去,村头的杨树东倒西斜,山坡上的庄稼尽数被“夷为平地”、匍匐在地,整个山上的植物像是刚洗过头的女人的长发,紧紧地贴在头皮;近处,几棵柳树被连根拔起,柳树的枝叶几乎全部被雨水冲走,只看见倒着的柳树旁边扔着几根断枝末叶,最显眼的却是那暴露无遗的、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树根;路,早已成为河流。此刻水走的路,是以前人走的路,山坡上的水流奔腾呼啸而下,其势不可挡,全都汇聚在山底的路上,整个路,俨然成了一条河……

雨中情形,可见一斑。

暴雨初停,山坡上的水继续流淌,水势不减,就好像这里原本就是一条大河一样。

片刻的宁静——是一声狗叫,打破了这种静,之后的村子便是一片嘈杂。

几乎每家都要出来一两个人,拿着铁锹,在庄院周围东瞧西看,检查着被大雨蹂躏过的一切。重点还是修改水路,以免水流渗入庄院附近,浸塌围墙甚至房屋。各自边忙活边三三两两的喝着聊雨的情况。

狗娃肩上扛着铁锹,嘴里叼着一根烟,向东望着喝道:“今儿这暴雨真大啊,跟天上有人往下泼一样,还不到一个小时,好像是要把几年的雨都给下光了”。

这边二虎在自家庄院附近弯着腰,用铁锹填着水渠,应道:“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啊,怕是好几十年都没有这样下过吧!”又接着问道:“你家房子没事吧?正下雨的时候急得我直在地下晃悠,生怕把房子和牛圈给泡塌了”。

狗娃吸完最后一口烟,扔着烟头喝道:“我家房子倒是没事,要是再多下一会儿,这土房子怕是真撑不住了。”说罢,又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道:“不过岁蛋子家的房子不知道咋样了,那老房子该有二十多年了吧”。没听清二虎嘴里嘀咕了什么。

正说着,从西边传来一个男娃着急的声音:“狗娃哥,我家房子被雨下塌了,你们快去看看吧”,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狗娃刚才提到的岁蛋子。随着岁蛋子声音的结束,狗娃和二虎没来得及看对方惊慌的表情,便急匆匆地向西跑往岁蛋子家,沿路又叫了在庄院附近忙活的人一起前往。

此时,山坡上的流水小了许多,流经过去的地方像是一股潺潺的小溪,原来的路上,却留下一道深深的沟渠。

正是众邻居在岁蛋子家讨论如何处理这塌房子的时候,狗娃及几个村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二妈,家里人都没事吧?”狗娃急切的问声从半开半掩的门缝挤进,传到院子里众人的耳朵里。喝完狗娃哥早已赶回家的岁蛋子,眼明口快,还没等他妈反应,应道:“哥,我们都没事,幸好下大雨的时候我和爸妈还有妹妹都在偏房,上房里没有人”。岁蛋子说这些的时候,上房的残破景象早已尽显在狗娃的眼里。听到家人都安好,狗娃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是啊,只要人没事,也只有人还在,一切才有希望。

宁静,又是瞬间的宁静,过后便是众人的七嘴八舌。

狗娃,三十岁出头,一米八三的个头,身体结实,穿一件黑色短袖,让他胳膊上的肌肉暴露无遗;站在村里男女老少中间,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他是岁蛋子大伯的儿子,也即是岁蛋子的堂哥,却比岁蛋子大好十几岁。大伙依旧七嘴八舌——出谋划策,狗娃看着满脸愁容、老实巴交的二叔二妈,由衷地安慰道:“二叔二妈,家里人没事就好。我们左邻右舍这么多人,想办法把塌下来的泥巴和椽檩挪动、收拾一下,先把重要的东西拣出来,之后咱们再想办法重修房子。我听说现在有盖‘危房’的政策,兴许咱们这种情况还能申请修建危房,那样的话也就不需要咱自己出太多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是天灾呢?……

说罢,岁蛋子爸皱着眉头顿了顿,将叼在嘴里湿了大半截的旱烟拿了出来,道:“哎,也只好这样了,这房子也太老了,还是你爷爷在世的时候修建的,算起来该有二十五六年了,一直手头不宽裕就没翻新,谁知道老天爷一场雨,就让他塌了”。

……

说好之后,狗娃让附近的邻居帮着拿来了一些工具,铁锹、绳子、架子车等。随后大伙就忙活起来,先将大雨和成的稀泥除掉一些,之后腾出地方,将断成几截的椽棒檩子挪了出来,忙活了半天,终于看到压在下面的东西,电视机自然是被压得破碎,不能收拾。狗娃边扛起半截椽边向大家说:“大伙都当心点啊,注意安全,也千万别把啥值钱的东西弄坏了”。大伙虽然都拼力干活,但也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把什么东西给弄坏了。大家心里也清楚,对于岁蛋子家来说,不管下面压得什么,都是有价值的。

其实,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岁蛋子和他爸妈在大伙的帮助下,从一堆废墟和泥沼中拣出了一个红漆斑驳还印着“喜”字的大木箱,以及一些被子衣服之类的东西。值钱吗?或许,对于岁蛋子家,这些就是最值钱的东西!

又是一会儿的收拾、搬运,大概收拾的差不多了,有用的东西大伙也都帮着搬到了偏房。这时,岁蛋子爸从满是愁容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让他的胡子拉碴的瘦脸显得更加沧桑,慢吞吞地说道:“大伙辛苦半天了,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都歇歇吧,剩下的我和岁蛋子妈以后再慢慢收拾”。说罢,又对着正在收拾杂物的岁蛋子吩咐道:“岁蛋儿,去把你妈烧好的开水和茶叶拿出来,多找几个杯子,让大伙喝口水。”说罢,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哦!炕头有我的旱烟袋子也拿出来”。岁蛋子麻利地去了。

岁蛋子和他妈提着水壶,拿着杯子,还端着几碟馒头,馒头上还冒着一阵阵热气,显然是岁蛋子妈乘大伙忙活的时候为大家准备的。大家开始在院子里喝茶、抽烟、聊今天雨的事儿,还说一会儿出去看看上山的庄稼……

岁蛋子端着一碟又一碟热气腾腾的馒头,分给院子里或坐或站的男女老少,边给大家分馒头,边露出洁白的牙齿略微羞涩地笑着说:“今天真是太感谢大家了,要不是大伙帮忙,我爸妈真不知道辛苦多少天才能把这塌房子收拾好;家里也没别的现成的吃的,大家就凑合着多吃几个馒头,不够了我再去厨房端”。大伙吃着热气腾腾的馒头,三三两两聊着今天的雨或者其它。

听了岁蛋子的话,一位衣衫整洁,满头银发却显得很精干的老者端着一杯茶,指着忙来忙去的岁蛋子笑着说道:“这小子精得很呵,会说话得很,听说念书在班里学习都是数一数二的,还当班长哩,以后肯定是个大学生!”。

岁蛋子冲着老者的方向乐呵呵地笑笑,不说什么,继续为大家端茶倒水。一位和岁蛋子爸年龄相仿的邻居接着说道:“王老师说得对呵,岁蛋儿和我家娃同一个班,我家娃说他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聪明得很。”说罢,伴随着大伙的称赞声,他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咱们村还没出一个大学生呢,你们好好念书,将来考上大学找了好工作,把你们爸妈接到城里楼上住,咱还不住这老土房子了呢,让它大雨下去吧……呵呵……”大家也都以各种方式表示赞同,气氛一阵融洽。

王老师,便是那位满头银发的老者,是村里唯一的一位老师。他几年前就退休了,在村里的小学教了几十年的书,送走了多少届学生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遗憾的是,没有一个考上大学,他多少是有所希冀的。

坐在偏房房檐下的岁蛋子爸和靠着墙站在厨房门口的岁蛋子妈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仔细听着大家的谈话,却一去满脸的乌云,露出了憨厚而又满足的笑。

沉默呵沉默,沉默是无声胜有的希冀!

村支书,也在大伙之中。大家依旧吃着、喝着、抽着、聊着,节奏异常缓慢。这时,狗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里剩下的一点馒头塞进嘴里,用手揩了揩嘴角,还没等咽玩嘴里的馒头,向着村支书坐定的方向笑着道:“老支书啊,你看我二叔家的情况一向不好,这次下暴雨又塌了上房,是不是能在乡上申请给修座危房啊?唉,他们一家四口一个偏房也住不下啊……”狗娃满怀期望的表情望着村支书,大伙也都想听听村支书怎么说。

村支书是一个微胖,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但是显然,岁月的烙印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额上的皱纹似乎比任何一个同龄人都要深。他看了看狗娃,又对着大伙稳稳答道:“现在乡上确实有修建危房的政策,这惠民利民的好政策么,自然是用到最困难最需要的人身上才能起到惠民利民的作用么;大家今天也都看到岁蛋子家的情况,加上房子也塌了,显然以他们家的情况,是最需要这危房了。你们放心,到乡上统一申报的时候,咱们村我自然会第一个反应岁蛋子家的情况,积极为他们家争取到这个名额,我想大家也都不会有什么意见!”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原本的小眼睛,似乎瞬间变大了一般,而且闪耀出一种令人看不懂的光芒。

说罢,大伙都不约而同地说着表示赞同的话。

休息了片刻之后,大家动身要走,憨厚老实的岁蛋子爸妈即使心里对大伙百般感激,也张不开口说半句感谢之类的话语,只是跟在大伙后面微微笑着,将大家送出家门。天空黑云压城的景象已经得到缓解,不时从云的缝隙透出一束光亮,颇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村里一共十来户人家,有力气的男人大都来岁蛋子家帮忙,剩下的几乎都是些女人、娃娃。这时,山坡上的流水声已经停了,大雨刚过,万物沉寂,显得尤其清静、空旷,将村里的女人声、娃娃声、狗叫声、蛙声衬托得更加响亮,浑成一团。女人声,是因为她们提着竹筐在“河流”经过的地方 “争抢”被雨水冲下来的洋芋、南瓜等本来在地里正在成长的食物,一场大雨,让它们就此断送了成长成熟的机会,也打破了她们丰收的梦;她们的声音,也许是,对自己劳动成果的一种哀悼吧!孩童声,是因为他们捡了一个好玩儿的机会,可以挖泥巴、跳小溪等等,他们不谙世事,自然只知道乐呵呵的戏耍。狗叫声,大概是因为村子异于平常的喧嚣,它们似乎是在保家卫村!蛙声沸腾,自然是因为它们在这干涸的大地上久了,这场大雨为它们搭建了欢快歌唱的舞台,就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般吧。

如若把所有的生物都算作村子的一份子,这场雨后,该都有不同的感触吧!正是:

暴雨一场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平静如初

傍晚降临。人们,各自在庄院附近忙活着:修水渠、倒积水、填水坑等;晚饭,依旧要吃,微风徐徐,炊烟袅袅,大雨清洗了山坡上的一切绿色,使它们更加苍翠而洁净,炊烟在苍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蓝。而整个村子,随着显得静谧而安详,构成了一幅明净的画面。

一场大雨,洗刷了多少尘埃;西边天空,残阳如血。……

时间,似乎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始终以某一恒定的速度流淌。一晃便过了好久,许是两个月。这天,一切平常如初,阳光普照,万物生机盎然,村里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事情,关于那场暴雨,似乎早已被人们丢在了脑后。村支书突然笑眯眯地来到了岁蛋子家,其中说了一句:你们家修建危房的事儿申请成功了。这,是一个惊喜,是一线希望,是一种安慰?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洒满了岁蛋子家的院子,每一个角落都透露着光明,连同那堆废墟。


 纳川,出生于宁夏西吉县,喜好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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