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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 ‖刘霞《寻找父亲》

 甘宁界 2020-08-19


亲情 ‖刘霞《寻找父亲

寻找父亲

刘霞

家乡之前有多条河,而且条条清澈见底。一到夏天,河对面的天地就会变得绿油油。那些长在田埂上如风华正茂男子般的白杨更显俊岸挺拔。清风路过,飒飒作响。这河,丝毫不逊于它的对岸,河水时缓时急,时时变换调子。晨曦微露,这河就开始热闹了。来来往往的不光是劳作的人群,还有随主人一起辛苦的黄牛与麻驴。特别是午后,村子里很多妇女孩子都会来这里。洗衣的自然是妇女,孩子大多都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当然也有男人做稍许的停留,只是他们会选在另一条河。并且占据上游位置,要么洗洗夹在腋下的的确凉衬衣,要么坐下来泡泡脚。他们从不像女人们那样活得夸张——洗两件衣服拖儿带女不说,还会嘻嘻哈哈不停,顺便东家长李家短。坐在河边的男人就像那田埂上的白杨——随意且自在。有时候,当他们发现河中的某个搭石不稳的话,会毫不犹豫挽起裤管,赤脚进水,寻找比较平整的石头,进行试搭,直到踩上去稳稳当当为止,哪怕是耽误了自家地里的活儿也毫不在意。

父亲也是这劳作者之一。只不过父亲当时已是过了六十岁的老年人,虽专属芹菜地的劳动者,像搭石这样碰在手底下的事,更是毫不含糊,而且这里每条河里的搭石,大多就是父亲搭的,不过,说起种芹菜这事儿,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这些芹菜芽儿们一开始就以群居挤在一起,根本不管后来能否成长得茁壮可爱。因此,得蹲下来通过手工移苗的方式来做均匀处理。那不光是一项比较辛苦的耗时工程,还是一项耐心工程。所以,照管菜地的任务很自然而然的留给了老太老头们,就像当了爷爷奶奶就得哄娃带孙子一样的天经地义。父亲不仅上了年纪,还有腿疾,蹲下来做事更不方便,可父亲从没有因此而放弃他的菜园。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只要出家门,肩上似乎没有空过,不是铁锹就是耙。

有段时间,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家乡有着相对好的地利条件,可为啥就没有种植经济作物呢?难道是被曾经“吃食堂”日子给过怕了?觉得种经济作物是对土地的一种浪费?亦或是当时人们还没有发展经济的意识?因此尽可能的将上好的土地留给能解决温饱问题的小麦,哪怕是多种一方其他蔬菜也舍不得?

记忆中家乡人的菜地里除了芹菜,还是芹菜。就连韭菜也很少有人来种,白菜也是在芹菜地里的捎带品,就那么能数得来的几棵。不过,父亲的菜地与别家的菜地不一样,它不光是芹菜,还有包包菜、菠菜、芫荽,还有一小块的大蒜地,几陇香豆。旁边的麦地边上还点种着开着白色花花的大豆,麦地里套种黄萝卜。父亲种的红葱根根肥硕,村里没有人不称赞的。父亲的菜地之所以丰富多彩,是因为父亲把菜当亲孙子一样的照顾。就芹菜而言,父亲从不在烈日炎炎下挪移。挪移后的菜芽儿父亲用小脸盆端水浇饮。父亲说用水渠里的水会冲走了根基还没扎稳的菜苗儿。但是种红葱就不一样,就得在伏天里壅土,这样壅出来的葱不仅葱根肥硕还个儿大。俗话说,葱是狗粪壅大的。可是,再肥的料,如果没有父亲的精心料理,我想也是白搭。同村朱姓人家的菜园可是与父亲的菜园毗邻,可我就没见过他家的菜好过我家的,就拿芹菜胎来说,胎盘小不说,整个菜株也是黄皮蜡瘦,似乎严重的营养不足。

父亲的手劲儿很大,一巴掌下去,屁股上准是一个清晰的掌印。小时候贪玩,常常挨父亲的打。

到了能做点家务事的年龄,父亲便放开了牵着我的手。某年的一个夏天,父亲先让我去河边洗衣服,并再三嘱咐我,洗完衣服早点回来给猪铲草。可到了那清凌凌的河里,父亲的叮咛便随着清凌凌的河水流淌走了。大而话之洗完衣服,便和小伙伴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挽起裤腿抓泥鳅,抓蝌蚪,或者是在河边上堵涝坝(用泥沙围成一个圈)养泥鳅,养蝌蚪,玩得忘乎所以,就连整个屁股浸泡在水里都浑然不自知。突然间父亲的呼唤远远传来,蓦然记起有猪草还要铲。于是慌乱地提鞋端盆揣满了忐忑回家,然后等暴风雨来临。如果那天刚好父亲有要事要做,责罚就没。不过,父亲于我,很多时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对大我好几岁的哥哥就不单是厉声重言,还有重重的一巴掌要落在脖颈了。当然这是在及时听到了父亲呼唤之后的情况下。若玩得太投入,听不见呼唤,那屁股肯定就要疼上三天五天了。

父亲的手布满了厚厚的茧。乡下,家里可以不养羊,但不能少了鸡狗猪。猪有猪圈,狗有狗窝,可是这鸡,都是散养,有鸡窝也是晚上休息用的。谁家鸡会在大白天里宅在窝里,除非它是一只罩窝的母鸡——孵小鸡的鸡妈妈。鸡多,跳蚤蚊子就多。后背被叮咬,自己够不着挠,就赖到父亲身旁,让父亲帮忙。父亲惜我细皮嫩肉自然舍不得手指挠——怕被指甲伤着,就用那粗糙的手掌摩几下,便解决了被蚊虫跳蚤叮咬的奇痒。母亲走了以后的很多夜晚,我就是在父亲的轻抚慢摸下酣然入梦。

父亲的手之所以粗糙,这是与他一辈子所从事的农活是分不开的。

听长兄说,父亲种瓜是给生产队。父亲种瓜也看瓜。因此是长住在瓜地的,瓜房是在山崖下挖的窑洞。今年清明节期间,我去寻找父亲曾经的住过的瓜房,只见到一堆被时光剃了肉身的黄土,软踏踏的卧在那里。根本没有“洞”的印迹,哪怕是一堵残墙也好,至少我可以抚墙而想,可是……,看着脚下的黄沙土,忽然觉得人的一辈子和这黄土没有什么区别,一种悲凉一下就来了,齐涌心头。二哥和五哥在旁边诉说着属于父亲的曾经,像当年父亲给我们讲他小时候怎样跑土匪的故事一样。现在,父亲于我,远成一段故事,一段属于过去的故事。

父亲住在瓜地,吃也就在瓜地。给父亲送饭用的是一只黑色的桶状小瓦罐。这个瓦罐真实在我的生活里,因为那只瓦罐曾经在我少年时期里与我朝夕相处过,我们用它盛炝过锅的醋。父亲去世的时候,被当做食品罐放在了父亲的坟里。那只瓦罐有两耳,在靠近罐口的地方。母亲将一根拉鞋底用的细麻绳系在两耳上,我们便提上此瓦罐去父亲所在的瓜地。父亲的瓜地在村口的一个叫遥洞沟的里面,距父母亲坟园不远的地方。

诗人桑恒昌说:“每当我写到母亲,我的笔是跪着行走的”。

此刻的我,亦如这位诗人一样,也是跪着的。

父亲为生产队务瓜,是真正的恪尽职守。

父亲种瓜,可称得上行家。瓜秧多大的时候,适合压瓜蔓,多大角度方可压沙等,这些都是有讲究的。因为只有严格按照这样的标准压了沙的瓜蔓上,才能结出沙甜可口,瓤红籽黑的大西瓜,而且瓜瓤就像白砂糖般粒粒清晰。不像现在的高科技下的产品,甜到胃里却是一股酸水。可是,瓜再甜也是生产队的。哪怕是我们家生活断了顿,父亲也不会将瓜地的瓜拿半个回来当饭吃,就连瓜地里套种的菜葫芦也不行。村里人也说,父亲给生产队种瓜与给生产队放羊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占一丁点的便宜。

至于父亲给生产队放羊的事,具体的情况我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但期间的辛苦我是懂得的,可谓一言难尽。那时候羊群遭狼袭击是经常发生的事。我的记忆里就有很多这样的状况:但凡是羊圈和猪圈的墙上,都扎满杏树枝条或者玻璃碎片,甚至悬挂破烂得无底的洋瓷盆——防狼跃入圈内。听年龄较长些的哥说,父亲的羊群有一次曾遭狼群的袭击,有十来只羊被可恶的狼断其喉,就差尽其肉了。如此损失对一个生产队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可对我们这个本来就穷得只有空气的人家来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的事,再加上当时的生产队长坏得流脓。长兄说,人穷了谁都想欺负。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的队长把死羊拉到我们家(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土圈圈而已),排成一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父亲大骂,说父亲做事不周,因此给生产队造成了很大损失,让父亲想办法赔偿。

此刻,当我在键盘上写下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底里还有着一双紧握的拳头——尽管过了这么些年!现在每每回到娘家,若是遇上那个曾经的队长,我会很轻描淡写得从他面前走过,尽管他已经胡须婆娑,腰弯似婢膝。他实在是不配我的问候。

幸亏村里还有那么一些良心未泯的人站出来为我们说点好话。说是要我那几个年还未满十八岁的哥哥们以挣工分的方式赔偿……

我疼惜我的那几个老哥哥,更疼惜我那善良的父亲!


四岁多些,母亲撒手人寰。从此,父亲便也成了我们的母亲。

刘再复之女刘剑梅在《论父爱的形式》里说,中国传统的父亲总过于冷峻,不管自己内心有多孱弱,还是要树起一个权威的形象,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让自己的子孙走正道、求功名、尽孝职。我的父亲正是这样一位典型的中国传统式父亲。

实质上,父亲将他的爱藏得很深,深到近乎刻薄。特别是在我们犯了错后,不管是谁,他都会抡起他的手掌狠狠地打下来。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惧怕他,因为父亲的手劲儿很大——一个巴掌拍在屁股上就是会留下清晰的红印。相对来说,父亲对我这个老疙瘩女儿是有着偏爱的,但我的屁股上,并没有因为“老疙瘩”而少了巴掌。虽然惧怕,但并不影响我赖在父亲身边。在父亲的怀里酣睡是我童年里最最幸福的事,也是我这辈子里最最值得追味的事。

父亲的老屋里有一面通间大炕(三面都挨墙的那种)。母亲离世后的几年里,我一直睡在父亲的怀里。在我上了小学之后,父亲开始让我试着独立。不仅不再让我挤在他的怀里,还让我自个儿背书包上学,甚至有时候还让我背上小背篼去拾粪。

父亲的爱恨,从来都不溢于言表。记不清具体哪一年,大概是八几年吧,三嫂猝然离世,丢下了三个孩子,最小的孩子六个月大。那一年三哥刚刚三十六岁。父亲疼惜儿子,拄着拐杖离开老院子去三哥的家里,与他的聋哑弟我的四叔(三哥赡养着我的聋哑四叔)指指画画说一两句,或和正在玩耍的孙子说两三句话,再然后默默地拄着拐杖慢慢走回他的老院。

父亲不准我们随便出门,别说走亲戚就连去邻村看电影也不行。当然这种不准多要求在我和姐身上。那时候村子里放电影,可是一件大事。尤其当听说邻村放电影,那欲望更是强烈。姐姐便让我这个老疙瘩去问父亲,于是豁了胆子去向父亲征得同意,倘若父亲允许,自是一蹦三丈高。姐和我便怀着愉快的心情很快地做了晚饭,然后拉上我的珀哥玖哥一起去邻村看电影。

没听过,父亲恨过谁。也没听父亲给我们讲过要恨谁。就是讲跑土匪的故事,父亲也是实事求是的描述。就连曾经欺负过我们的同村人,父亲也没有给我们说过。尤其在长兄们逐渐懂得如何保护父母亲的时候,他依旧是保持一个云淡风轻的态度。

父亲一生命运多舛。

父亲生于1916年,经历了百年前(1920年12月)的那次海原大地震。

那是灾难发生在人们熟睡的深夜里。四岁的父亲同他的父母亲我的爷爷奶奶熟睡在大炕上,却不知灾难正在来临,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四岁的父亲被埋在坍塌的废墟里,好在那时候的房屋都是土木结构。不知是谁发现了一息尚存的父亲,就在抱父亲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父亲的右腿不光被压在炕石底下,再加上是严冬时期的炕灰!……

后来,父亲的父亲,我的爷爷打算将他的这个貌似拉扯不活的儿子放弃。或许是上天的眷顾,我的被遗弃的父亲睁开了他的眼睛,发出惊恐的哭声。我的奶奶终究不忍心,奔至那个被扔弃的地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我的父亲被他的母亲抱回了家。

从此,父亲的右腿成了那次海原大地震的见证。

父亲的腿被地震所伤,也因此躲过了他未来人生中的另一场劫难。

听年长的兄长说,父亲曾做过三个月的苦丁。

当年国民党来庄子里抓苦丁。庄里有外地来的异姓人家,爷爷准备将那外姓人交给国民党,结果这消息被父亲听到了。父亲连夜将消息告诉那外姓人,那外姓之人即可动身连夜偷跑。后来,爷爷知道了消息的泄露者是父亲,一气之下就将他的这个儿子我的父亲交差。父亲去后,先是给人家养马,后来又到了驮运队。我想父亲后来之所以到驮运队,完全是因为他熟悉各马匹的性情吧。再后来,在一次驮运过程中,其负责人发现父亲行走不畅,让父亲重回养马场喂马。

三个月之后,父亲得空逃回。

父亲的前半生可谓吃尽人间疾苦。幼年经历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地震;青年之时,劳动跨渠沟的时候,没留意,伤腿再次被一只卧在其内的恶狗所伤;后来给生产队放羊之时,雨天滑落山之沟壑中;中年之时又失去了我慈爱的母亲……

不堪回首!不忍赘述!

父亲一生最爱的是看戏,听秦腔,还有拉胡胡。父亲拉的是板胡。听五哥说,父亲拉得可好听了。不过父亲唱秦腔我倒是听过。屋子里没人的时候,磁带在录音机里大声唱,父亲摇头晃脑小声唱。特别是在哄侄儿侄女睡觉的时候,父亲也会唱。

小时候,老跟父亲去看戏。我看戏,大多都是赶红火,而且对于戏之内容根本就不走心,甚至连戏名也是凭自己的感觉记忆。比如有一出戏叫《大登殿》,我的脑子里是“大灯电”。跟父亲看过无数场戏,或多或少是有着些印象的。而且,我想后来我之所以喜欢上读书,与父亲带我去看戏是有着一定的关系。尤其像《十五贯》《杀庙》《三滴血》《赵氏孤儿》《姜娘娘抱火斗》等这样的戏,对娄阿鼠,秦香莲等很多人物的形象那是刻在脑子里的记忆。

父亲未曾给我讲过大道理,或许他对我的教育正是来自于众多的戏。这也是他与母亲不一样的教育方式。听哥哥们说,母亲善于讲故事,更善于拿周围一些好的事或人给我们做比较,让我们学会明辨是非。我想哥哥们说的好的人和好的事,一定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正能量”。在我们这个家庭里,我和姐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我姐妹俩虽为女儿身,却都有着和父亲母亲哥哥们一样的男儿胸怀,特别是没有小女人的那种斤斤计较之臭毛病,尤其姐姐更是有着母亲一样的善解人意父亲一样豁达乐观的美德。

亲的冷漠,只是外形上的冷漠。父亲偏爱我,不光在一言一行中,还在一针一线。我曾经写过一篇《一件毛衣》,记述过父亲为我织毛衣时的用心。尤其在我坐月子时,父亲让十岁的侄儿带他来看我时的尽心。尽管那时候我并不能够完全懂得一个做父亲的心,但至少我能明白彼时彼刻的父亲不光是以父亲的身份来看他的女儿,他还代表着去世已久的妻子——我的母亲来看我。

年过八旬的父亲坐着拉沙的农用车来看我!并且是在我做了妈妈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

一辈子都不会忘!又怎么能够忘?

感谢老公,在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没在身边,这样我可以毫无顾忌的酣畅淋漓的一个人大哭,然后再默默地收拾残局。

或许就是从父亲既当父亲又做母亲的时候开始,我开始学会懂得。也许是成长的环境造就了我敏感,自卑,却又有着强烈自尊的多重性格,也培养了我强大的隐忍能力。最让我引以自豪的是懂得了知足与珍惜。珍惜物品,重视亲情,及生活中一切来自不易的东西。

就像父亲说的,懂得惜啥的人就不会缺啥——惜衣的人有衣穿,惜五谷的人有饭吃。

七十年代,目之所及手之所触,都是黄土。就拿屋子的地来说,明明你刚刚扫过,可当你再次拿起笤帚,依然会扫出不少的土屑。这种环境下,掉下的粮食粒大多会深陷其中,但我们从没有因为混入沙土,而忽略了它们,而是毫不含糊地弯下腰捡拾起来。即使是不慎掉下去的馍馍渣,也是捡起来吹吹土,很自然而然地送进口中。若是实在不能吃(面条)的话,也是捡起来扔给院子里的鸡或狗,或留给那些躲在树枝上探头探脑的鸟雀。

对待旧衣服也是如此。一件衣服洗到发白,补到实在挂不住针线的时候,才会放弃不穿。但绝对不会扔掉——洗干净拆了,留给嫂子整理成破布,然后打成褙子,做鞋。

母亲走后,父亲以公婆的双重身份活在这个家里。看着儿女们各自成家,生子。再帮儿子儿媳带孩子,做力所能及的家务,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六

父亲兄妹九个,除了聋哑四叔,唯有父亲斗大字不识一个。可是,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我的父亲他竟然会背《三字经》,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我也不会相信。

那是一个临睡觉前的晚上,就在我们准备熄灯睡觉的时候,父亲边脱衣服,边背三字经。记得当时我就很惊讶,惊讶到忘记去问父亲怎么会背三字经。这是迄今为止我最想不通的事。

其实,父亲的潜意识里对汉字有着无比的尊重,而且他对汉字的尊重表现他的言行上。

父亲只要看见书就会捡起来,即使是一张被揉皱得不成样的草纸。因为我多次看见父亲用他那双变了形的手,将那皱得一塌糊涂的纸张捋展,再然后用稍微重的盒子压住,以达到平展的目的。如果有撕破的地方,他会非常耐心且小心翼翼地粘糊好,那细心程度不亚于他当年在河里搭搭石时的样子。

父亲常说,不要用有字的纸擦屁股。(那些年用纸擦屁股也都是一种奢望。很多都是就地取材,黄土疙瘩随处可见)对父亲安顿的这句话,我总是阳奉阴违——纸总比土疙瘩擦得干净吧。

现在想想,父亲年轻的时候,也许是很想读书的。所以,尽管我们家赤贫如斯,父母亲依然坚持让我们读书认字,哪怕自己苦死也要供我们上学。尤其母亲,她坚信她众多儿子中,总有一个能念成书,出人头地的。也正是父母这种朴素信念的影响,我的大哥成为宁夏大学的一名学子。然而到底是条件所限,我的其他几个哥被迫辍学,去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只有力气较小的我们进学堂念书。好在我们都比较争气,基本没辜负父母亲及长兄们的付出,成功跳出农门,成了吃皇粮的国家干部。

晚年时候的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这一辈子享福得很!也知足得很!”我想父亲口中的“享福”,是指他晚年生活的衣食无忧,老有所依。“知足”是指他的后人中,有几个成了国家干部吧。

父亲所敬重的事事物物,我们兄弟姊妹们几乎都是全盘接收。比如对天地人自然的敬畏,以及对农事的敬畏,尤其对文化的敬畏。因此很多人说我们家算是书香门第,琨哥说,书香门第还不敢说,我们只是努力做到不辜负父母对文化的尊重,让读书成为我们的家风。

当然父亲的思想里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也惧于父亲的严厉,也只是暗暗排斥,不曾直言——父亲对白色服装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父亲始终认为,红色最好,喜庆。

在父亲心里,人只要活着,就要活得喜庆。

父亲离开我已经十几年了,可是我依然会那么那么的想他。好在我的记忆里有着父亲的身影,我想我只要沿着父亲的脚印,我一定能够找到他!

作者简介:刘霞,网名叶子。海原西安人,海原三小教师,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文字,特别是散文。有文字散见于《宁夏日报》六盘山副刊《沙坡头》《中卫日报》等。

 公           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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