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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张尚锋作品丨消失的马车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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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一再讨要后,远在沿海大都市生活的老同学,很不情愿地用顺丰快递返还了我以前写给他的信。重看旧件,不禁哑然失笑,为当年的那些措词。

不算太遥远的1996年夏秋之交,我如此描述过玉溪城……

“除去烟草名副其实,红塔只是一种商标,尽管它以塔的形状站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顶,但不熠熠生辉;三横二竖的街道,城市低矮,找不到几幢像样的高楼。叫龙马大道的街侧,有所大厦名为“冠南”,仿佛南方的村公所,却已是小城的地标建筑;我所在的部队,营房分散于三个片区,蜿蜒如北斗七星,团机关座落在水库的堤坝下,属城乡结合部。基层营连,老房子摇摇欲坠,枯枝残叶把风的声音,演绎得甚是恐怖。古老的车站旁和街道边,马车四处蛰伏,只需花上五毛钱,就能跳上平板车策马扬鞭。风尘滚滚,能扬过几条马路,马粪在强烈的阳光下发酵,散发原始的气息,这片坝子像个巨大的乡间集市,又像个古战场……”

青春年少时,小情绪总是很丰富,湘水之滨的沸腾梦想,被一根背包绳捆绑严实后,塞进开往西南红土高原的绿皮火车。最初的落点是昆明,省城服役一年,完成了从普通青年到合格士兵的转变,在玉溪某部队任职的叔叔向我反复招手,称:当兵就要走远点,来玉溪吧!

那时的昆玉高速还没有摆上图纸,盘山路把相距不足100公里的省城和玉溪,拉开足足三个小时的车程。翻山越岭一路颠簸,抵达玉溪后,我才清醒地意识到,尽管这里有着“彩云之南——梦开花的地方”的美誉,其实也就是对遥远和原始地方的诗意美化罢了。整体来说,大地上是穷困之态。

到站,下车,叔叔并没有来接我,在他心里,一个战士,就应该具备找到部队和组织的能力。向背着孩子在车站口擦鞋的妇女打听部队所在地,她说:讲不清哦。然后,指指站前的马车,又说:坐车克!

这应该是小城的短途出行标配,这里的马车与我概念里的没有本质的区别。车夫是驾驶员,也是售票员,玉溪乡下的农民;马匹,是整部车辆的动力系统;马套马鞍是车上的零部件;车轴连接两个轮子上支撑几块拼凑的木板,组合成整个车身;一根缰绳牵在赶车人的手中,既是方向盘,也是这辆车的制动。

坐上马车,赶马人一声吆喝,穿城而过间扬起高高的灰尘。玉溪在脑海里形成最初影像:偏远、破落、零乱、摇晃、野蛮。

提心吊胆坐上车,赶往部队的途中,与马车擦肩而过的路人因扬尘骂骂咧咧。在城乡接合部的火车道班口,马车被拦下来,绿皮火车长鸣,昂首嘶叫的马匹燥动不安。马夫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和松懈,他下车来,紧贴着马站立,边紧紧地拽住马的缰绳,边轻轻地抚摸马的身体,像在控制和安慰一个性格暴躁的人。生活,不易。在那瞬间,我心里徒生莫名的悲壮。以至后来与战友们高歌《精忠报国》,唱到:“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时,我就会想起初到玉溪坐马车时,车夫满脸五味杂陈的艰辛。

因为无处不在的方便,此后坐马车成为一种常态,但每一次仍然坐得提心吊胆。

从南方来,想遇见的物质文明,在南高原上仿佛距我越来越遥远,而远在沿海发展的老同学,偏偏总是有意无意中告诉我大海的颜色,且极具诱惑力。

我以为,终有一天,会怅然离去。然而,这个城市没有给我离开的机会。

1996年8月,云南省交通厅与云南红塔集团签订协议,双方共同出资,改建原来的昆玉二级公路为高速公路。1997年11月,昆玉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门,昆玉高速公路开发有限公司挂牌,工程正式开工。在昆玉高速公路的修建中,我所在的部队参与某标区的建设。作为一名机械操作手,因为工作需要,组织上推迟我的退伍时间,服从安排,我全身心投入了工程的建设。

两个年头,昆玉高速于1999年4月17日正式通车。这是云南第一条六车道高速公路,尽管它比沿海一带的高速发展要落后许多年,但却满足了我心里渴望的变化。这条由企业出资控股并参与建设的高速公路的通车,大大缩短玉溪与省城昆明的距离,也缩短了我与和故乡的心理和实际距离。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心里也腾出些许的感慨,玉溪,有点可爱了。

2004年12月,为纪念人民音乐家、国歌作曲人聂耳,玉溪市委市政府又动工修建“聂耳文化广场”。由“一湖、两线、一桥、四区”组成的聂耳文化广场,总用地面积43.6公顷,包含“玉湖工程、玉湖湖岸配景工程、环湖游路及地形营造、音乐广场、喷灌系统、水景、灯光照明、植物景观、迎宾桥”等9个项目。空间布局已处处体现出来“文化 生态 精品”的理念。广场山顶设计了聂耳演奏小提琴的铜像,铜像下面有前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亲笔题写的“聂耳音乐广场”六个大字,从高空俯视,广场主体犹如一把巨大的小提琴镶嵌在大地上,景象壮观极致。当年,部队又一次响应政府的号召,承担玉湖工程的开挖,承担军队在和平年代支持地方建设的工作。已从军校毕业并提干的我,又一次参与玉溪的市政建设。

当时,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封闭的工地建设中,真的是干在工地,睡在工地,吃在工地。也就是那几年,我吃得多,干得也最多,吃嘛嘛香,干啥都来劲。流下了整个青春最宝贵的汗水,磨炼了人生最坚强的体魄和意志。还记得,圆满顺利地完成玉湖工程的开挖之后某黄昏,我收拾行李返回部队,背着背包一再留意身边,然而路上,一辆马车也没有遇到。心中纳闷: 那些昂首阔步的骏马呢?那些策马扬鞭的马夫呢?那些粗壮豪放的吆喝声呢?那些“的嗒的嗒”的马蹄声呢?那些深入记忆的马粪味呢?

像有些附属突然被剥离,而我,毫无察觉。

回到部队,首长告诉我,为了城市的文明发展,政府已经明文禁止马车上路和进城;首长还告诉我,从城市到农村,从学校到工厂,从街道到田间,全市上下到处都在开展“移旧俗、除陋习、尚科学、倡新风”运动,整个城市,在变化。

从那几年起,玉溪的高楼大厦、商业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城市突然就高大亮堂许多,“爱国、自由、富强、敬业、平等、民主、诚信、公正、文明、友善、法治、和谐”的氛围,在玉溪一天比一天浓郁。再后来,玉溪又一鼓作气,获得了国家卫生城市的荣誉;2018年初,市委市政府再次修订更高的目标,争当全国文明城市。

爱上一座城市或者一个地方不是无缘无故的,一定要亲自参与见证它的发展。只有洒下汗水的地方,才能结晶深厚的情感。

从自然环境到日常生活,从精神文明到物质文明,从城市的发展到人文变化,我已经越来越适应并爱上了这座“玉汝于成,溪达四海”的城市。现在,我经常在微信朋友圈晒玉溪的人文景观,宣传玉溪,赞美玉溪,歌唱玉溪。无论是哪里的朋友来到,我都要携同爱人带他们到聂耳广场散步。会无比自夸地告诉他们,聂耳广场是我家的后花园,而玉湖和州大河是两面清澈透明的镜子,一面见证城市的硬件建设,一面见证城市的文明发展。我会无比骄傲而自豪地说,改革开放四十年,撤地设市二十载,玉溪如画的江山,一天比一天漂亮起来。

如果,朋友是在深秋来,我还会指着满城鲜红的柿子诉说:每一个柿子,都是一盏清心明亮的“小桔灯”。

昨晚,给那位老同学发微信:“感谢你收藏并退还了我的记忆。策马扬鞭的感觉只适合去草原寻找,人仰马翻的隐患也只是玉溪的昨天。马蹄声声、尘土滚滚在历史的某一天早晨悄然褪去,曾经象征着古代文明与高贵的马车,已被今天许多更文明更高贵的驾乘取代。欢迎你到玉溪来!”

在玉溪,马车消失了,美丽,却在延续……


作者简介:张尚锋,笔名三锋,男,湖南湘乡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就职于云南省玉溪市文联。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潮》《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散文百家》《边疆文学》《云南日报》《滇池》等军地刊物。获得过滇东文学奖、水富北大门诗歌奖、玉溪文学奖等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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